阿拉善弱水河畔。
杨一躺在岸边,双腿斜浸入水中,仰望星空,862光年外的那颗三足乌恒星就在那片星团,爸爸还在那片星空吗?
大漠的星空比中原更加透亮,杨一的天文学启蒙是从奶奶的神话故事开始的,观察星空习惯性的先找到织女星,然后是银河对岸的牛郎星,虚空中两颗星星连线,接着在织女星端点作一条垂线,顺着这条线找到天鹅座的天津四,三足乌恒星就在天津四和织女星连线的中点位置附近,杨一斜眯着右眼,那一瞬间真的仿佛看到了爸爸的背影……
十一年了,对爸爸最深刻的记忆就定格在那个转身离去的背影!爸爸,虚空是不是很冷?杨一眼睛噙满泪水。
又想起了妈妈,她总是会说:“一一,你的选择妈妈都支持!”但背上行囊那一刻,那崩溃般的大喊:“一一!你别走!别去!不要离开妈妈,奶奶你劝劝他,劝劝他呀……”奶奶颤抖着:“……自古忠孝难两全……”
杨一不敢回头,不能回头!关上门那一瞬间,身后分明是奶奶的哭声……
天空没有一丝云彩。
我要沿着爸爸的足迹飞向太空!再现蓝星兵团的荣光!杨一收拾一下心情,准备行动。
手腕上液晶显示屏的目标光点在东偏北方向三十二公里左右,行动开始五天内最接近目标的一次,看来要深入巴丹吉林沙漠了,杨一心想。
将羊皮袋灌满水,“弱水三千,我只取一袋饮。”杨一苦笑。三十二公里的路程导航地图显示中间只有一个季节湖。
借着月光眺望了一眼远方一座座黑黝黝的沙山,找好方向,快速移动起来。
由星际陆战队和太阳系陆军学院联合设计的考核科目,优秀者将会接到星际陆战队的加入邀请,最优秀者将得到飞向胡蝓星的机会。
近30万平方公里的阿拉善戈壁随机投下2000多名陆军学院学生,每个人的装备就只有手腕上的多功能通讯设备,他们的目标是阿拉善戈壁食物链最顶端的存在——沙漠狼。100多只狼被做了电子标识,他们需要从沙漠狼的身上取到电子标识,而且……每只沙漠狼身上的电子标识是唯一的,仅能发射一种频率波段,学生出发前自己的通讯设备接收波段频率被随机固定,这就意味着也许同一个目标会有几十甚至上百个竞争者。
杨一爬上了一座沙山山脊,看到目标停了下来,泯了一口水,拿出路上自己用沙柳和胡杨混编的简易滑沙板,坐在上面冲了下去。
天色渐明,通讯卫星又飞到了地球背面,只能根据丢掉目标前的方向前进,不足五公里了,足够近的话就可以不依赖通讯卫星,直接接收到目标信号。
跟着任务目标,杨一在阿拉善戈壁沙漠绕了6天,途中曾远远见到过几个人影,但他知道他并不孤独,无人机、卫星、灌木丛中的摄像机全方位的监控着他们2000多号人。
太阳西沉,又过了一天,杨一躺在一个沙窝里,他需要休息,三十多公里的直线距离,实际走了五十多公里的路程,太需要休息了,目标仍未在液晶终端显现。但他知道已经离他不远,天空传来的直升机螺旋桨噪音即是证明。嗯,乘坐直升机是那些失败者的退场方式。
沙丘的另一个斜面有动静!杨一缓缓的踩实脚下砂砾,随时准备反应,棱线处探出一个头,看到杨一,咧嘴一笑,打了个招呼:“同学,您好!”声音略有沙哑。杨一摆了摆手算是回应,那人连爬带滚来到杨一身边,这才发现是个女生!头上竟然还插着一株黄色小野花!手腕上的液晶显示器有节奏的闪烁,她的目标就在附近!看了看自己的手腕,杨一略松了一口气,她和自己不是同一个目标,不是竞争者。
“嘿,同学,我叫朱萱萱,襄阳人!你呢?中国人吧?”那女生说道。
“杨一,咳咳……”很久没说话,杨一发出来的声音很奇怪。
朱萱萱手腕上的信号灯闪烁频率越来越高,对杨一做了个禁声的手势。贴着沙面迅速移动到沙丘顶端岭线。探了一下头又缩了回来,回头对杨一笑了笑,嘴巴张合,指着岭线一侧,杨一看到她说的四个字:“我的作业!”
见她从腰间取下一活物,用根削尖的树枝扎透,用力甩过了岭线,几滴鲜血从空中洒了下来,随即探头观察片刻,拿出看似某种树皮编织的绳索,迅速翻身跳了下去,几乎同时听到一声狼嚎,杨一急速爬到岭线处,一人一狼对峙,狼完全没有要走开的意思,站在鲜血淋淋的诱饵跟前,盯着半蹲在面前的朱萱萱,间或引颈长嚎一声,朱萱萱缓缓调整着绳索,突然暴起,绳索更快一步到达!准确套到狼颈处,拉着狼迅速甩动拖行,绳索越来越紧,狼终于力竭,挣扎渐弱,朱萱萱见状,立即奔了过去,取下狼脖子上的信号发射器,然后再扯开了绳索。将不远处的小动物诱饵拿到了正在喘着粗气的沙漠狼跟前,竟然抚摸着狼头咕哝了几句,方才回到杨一处。
这时杨一手腕上的液晶显示器显示他的目标信号已经出现,进入了可以目视的范围!
朱萱萱取到了自己的信号发生器,一边将形似戒指的信号发生器带在手指上,一边说道:“心理学界,本姑娘野外生存第一!嘿嘿,羡慕不?”对着杨一晃了晃手上‘戒指’,然后将绳索丢在了杨一旁边:“你用的到就用,再见!”对杨一笑了笑,滑下了沙丘。
看着朱萱萱远去的背影,杨一喉咙里咕哝了一声“谢谢!”,声音小的连他自己都怀疑说了没有。转头远远的观察那头沙漠狼,沙漠狼的体型不大,大耳朵的特征明显,巴丹吉林沙漠狼有与草原狼杂交,用嚎叫交流这点区别于阿拉伯狼。杨一并不是太担心狼群,沙漠狼一般三五成群的追捕猎物,狼群规模不会很大,杨一目前只是在祈祷别再碰到其他同学,他已经做好了对策。
月亮已经升空,杨一现在要做的就是等,那头狼依然在沙丘下面,时不时抬头看一眼杨一所在的位置。时断时续的多功能通讯系统显示自己的目标越来越接近,杨一酣畅淋漓的将羊皮袋中的水喝完,脱掉外衣,长裤,只留下了一件背心,短裤,左手持着滑沙板,在沙丘顶部站了起来,古铜色皮肤,健壮的肌肉显示着这是多么美好的一顿大餐。
目前这个位置不错,背后6点方向约莫一公里处有一个小型湖泊,路上有几个体量不大的沙丘,季风的原因,沙丘东面坡度缓,而西面陡峭,掌握好平衡的话滑沙板能达到很高的下滑速度,沙漠狼极限奔跑速度五六十公里每小时,所做的事情就是上坡时不要被它们追到,而下坡时拉开距离,嗯,除了拉开人与狼群的距离,还要拉开狼与狼的距离。
目标信号显示越来越近,杨一紧张了起来。
终于狼群来到了山丘下,六匹沙漠狼在另一座沙丘的阴影下来回逡巡,仿佛在商量着什么,没有一点要冲向杨一的意思。
杨一决定先开始行动,于是沿着岭线开始奔跑,终于狼群按捺不住,从沙丘下面冲了过来,狼群移动速度比预料中的快好多!杨一看准一个斜坡,半蹲在滑沙板上借着奔跑的速度冲了下去。
奔跑,奔跑,不停的奔跑……黄沙漫漫,朔风萧萧,扬起来的沙粒打在皮肤上,带来针刺般的痛感,也让杨一更加专注周边。
一阵急速奔跑过后,狼与狼之间也拉开了距离,杨一的目标处于中间靠前位置,又奔上了一座沙山……好吧,就在这里解决,沙山的反斜面极陡,沿着岭线奔跑一段,然后急速冲下反斜面,六匹奔跑在岭线上的沙漠狼几乎同时随着杨一冲了下来,两匹不受控的翻滚起来,还有两匹刹车减速,另外两匹狼之间被地形拉开了近百米的距离,杨一减慢了速度,将滑沙板拿在手中,其中一匹狼冲在最前面,距离杨一越来越近,用余光观察,那匹狼腾空而起,露出獠牙直奔杨一咽喉处,杨一迅速扬起滑沙板,侧身将沙漠狼挡在一旁,惯性让狼向下方滑去,杨一没做停留,直接跃起,用滑沙板对准狼的头部压了下去。冲击力加上重量让杨一和狼都陷入了沙粒之中,下滑速度也慢了下来,杨一趁此将手腕上的设备接近狼颈电子标识处,滴的一声,标识自动脱落,杨一迅速抓在手中,带在手指上,但这个并不是自己的目标电子标识。
暂且不管这只陷在沙坑里挣扎的狼,转身直面迅速到来的第二只,这匹狼才是目标!它最显眼的地方是腹部长了一丛白毛,杨一首先斜着向上奔了几步,他要保证所有狼群都要在视野范围内,“和狼战斗时,绝不能把后背让给狼!”
白毛狼因为杨一空间位置的变化,脚下发力调整方向,反而向下滑去不少,这样杨一所处的位置就略高于白毛狼,杨一反身过来,脚下带起一蓬沙粒,踢向白毛狼方向,白毛狼明显一个闪避的动作,杨一一边移动,手上也没有闲着,用滑沙板掬起更多沙粒,在白毛狼即将冲过来的瞬间,劈头盖脸的撒将过去,也不管白毛狼作何反应,杨一只管携着滑沙板直扑而去,如法炮制取到了电子标识。
在搏斗过程中其它四匹狼也缓了过来,调整方向,朝杨一奔来,杨一紧跑了几步,给滑沙板一个极限的初速度,稳住重心,从陡峭的反斜面速降下去,到达底部后回望,六匹狼依然没有放弃,连溜带滑冲将下来。
奔跑,奔跑,依然是不停的奔跑……
希望就在前面,那个海子湖泊……
杨一背后已经是血淋淋一片,那是在冲进湖泊的一瞬间被后面扑到的沙漠狼撕开了后背,不过现在杨一站在湖水中央,浅水处沙漠狼抖着身上的水珠,炸起毛发,正在考虑要不要下水捕捉猎物哩!杨一开心之余手舞足蹈大声颂道:“天玄地黄兮,洪荒!燧人控火兮,明沧!伏羲万物兮,阴阳!神农扶世兮,炎黄!”
沙漠狼就是沙漠狼,终究没有下水追捕猎物,但也舍不得离开,六只狼伏在岸边,月光之下,十二只眼睛如黄宝石般盯着湖中状若癫狂的杨一。
过了一会儿,杨一冷静了下来,满意的看着手上的“戒指”,背上被水浸的生疼,附身喝了一口,还好是淡水,马上又狂灌了几口。这类沙漠中的湖泊很浅,多是一次降雨或是忽隐忽现的地下水系改道形成,湖水不是很深,在视野开阔时杨一已经目测了整个湖泊并不大。伴随着背后一声声失望的狼嚎,杨一走向对岸。
即将走到岸边之时,进入了极地轨道卫星窗口,赶紧看看地图,离最近的安全区还有二十多公里!进入安全区方能视作完成了这次科目。看着手指上多余的那颗“戒指”,杨一略作思索,将其扔到了灌木丛中,谁会是那个幸运儿呢?
选择一条最近的路线,趁着夜色直奔安全区。
一百多只狼,二千多个学生,平均二十个学生追逐一个目标,目标电子标识在加密长波段,进入星纪元,地球战争委员会对全部地球资源做了统筹,电波各波段在各个领域的使用即是其中之一。高、中、低频都有指定波段为特定加密波段,专供军队系统使用。
杨一前行速度不是很快,并非是体力问题,这种强度的追踪与反追踪对他来说还不算极限。他在思考,完成目标的要求:人和自己的专属电子标识到达安全区!要求越少,给人选择的完成任务方式就越多,20:1左右的基本比例总会让一部分人的电子标识不是从狼身上取得,而是从人身上获得。自己得到电子标识那一刻,立刻就从一个捕猎者转变角色成为被猎取目标。
隐藏是当下最正确的选择!损毁电子标识是不被允许的,那么就只有屏蔽掉电子标识的主动电磁波,如果……任务中心同时调整了电子标识和多功能通讯设备的频率?……
杨一还在思考之中,前面已经有情况出现,月光下两个剪影,一高一低,站在一个沙丘之巅,没有动作,仿佛就在等着杨一。
接近沙丘顶部,两个人的脸部轮廓渐渐清晰,矮个是东亚人,高个子是欧美人,矮个迎了上来,伸出右手,说道:“同学,您好!铃木高广,日本东京人。”
杨一伸手握了握,说道:“杨一,河南人。”
高个子也过来和杨一握了握手,道:“万兰迪.拉尔森,瑞典哥德堡人氏。”杨一感受到这两人的余光不断在自己身上逡巡。
铃木高广举起左手,拉尔森也跟着举了起来,手上均带了一枚电子标识,铃木高广正色道:“中国有句话叫‘道不同不相为谋’,此地此刻此物可谓‘道’?”杨一也举起了左手,如戒指般的电子标识就在无名指上。
俩人的神色都略显放松,铃木高广说道:“杨一同学,您应该知道从这里到安全区一路上会碰到什么,合则强,分则弱。”
杨一应道:“嗯,20:1的比例,二十公里的路程。”
铃木高广笑道:“一路同行,不亦乐乎!”
接着突然提高了嗓门,朝一个方向喊道:“喂,那个一直在偷听的同学,该现身了吧?”
人未现,声音先到:“切!本姑娘只是路过,懒得偷听。”朱萱萱信步走了过来,举起左手朝大家晃一晃:“喏,本姑娘的‘道’!”
女生显然更懂得收拾自己,一身野外装扮比之仅穿着一条短裤,几缕背心的杨一,朱萱萱的着装简直就是礼服!
朱萱萱打量杨一一番,笑道:“杨一同学,碰巧又见面了。”
杨一“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铃木高广插话道:“哈,四海之内皆兄弟……姐妹也,一回生两回熟,相见即是缘分,还有同学之谊,即将相伴相携之情,愿我们就此种下友谊之花……”
朱萱萱听的啰嗦,赶紧接话道:“友谊之花常开!喂,你是司仪大学毕业的吧?”
铃木高广疑声道:“司仪大学?鄙人是东京大学工学部航空宇宙工学科博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