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筱一双透亮的眼睛,追随着池引飘逸的淡蓝色外衫,随山间的风舞动。一路穿过卷地而起的幔帘,向着站于侧殿,盈盈带笑的女人走去。
这古人也真是令人捉摸不透,自己的妈失踪了,还能高兴得出来。这笑的样子,可不像是存着什么好心思。
思忖的眉间微皱,这人怎么看起来有些面熟,她在古代除了这天行宫外没见过其他人,难道是以前的李筱见过这个人?
而这看似面熟的女人,此时正以探究的目光打量着翩翩而来的男子。
曲静雪虽无大才之能,却绝对是个,看下菜的能手。对于这位新任天师,她也是破费思量。此人风姿不俗,这身蓝衣长衫迎风而立的模样,颇有些儒雅俊俏,凌旬看中这徒儿也在情理之中。
只可惜心性固执,待事却又不够谨慎心细,实难堪以大任。也难怪凌旬迟迟不愿告知其王陵之地,怕是想再另寻高徒吧。
但这一间隙,却正好能为她所用,实乃天赐良机。随即上前,对睨眼而来的男子盈盈一拜:“静雪拜见池引天师。”
年轻男子伸手虚扶:“陆夫人有礼,不知此时前来所谓何事?”
曲静雪的嘴角颇为尴尬地抿了抿,随即又笑开:“妾颇为担忧纪国,不知天师现,是否已承有天命?”捏着帕子的手,在腹前交叠,笃定地看向那略显慌张而赶忙合下的眼睑。
池引抬起宽大的衣袖,拱手向天将整张脸埋于其中:“适时,本尊自有天命将承。”
“王陵未知,这天命怕也是难寻吧?”狡黠的眼中布满重重讽意。
池引心中咯噔一跳,如此隐秘之事,她是如何得知?狐疑地略一思索:“可是家师曾有话托于陆夫人?”
轻卷手中帕尾,漫不经心道:“未曾,且怕是凌天师,也不曾知晓王陵之所。”
这番话语,成功震惊了心无着落的池引:“夫人此话何意?”
“池天师可知,母王并非天命所归之君。凌天师对家母一往情深,为将其留于身边,便伪造其假王之气。”
“这,天命不可胡言!”池引微怒。此等惊世骇俗之闻,简直令人匪夷所思。更何况,此中牵涉到师傅为人及纪国名声。
“此乃母王玉玺,天师一探便知。”帕子子一甩,一枚通体透亮的帝王绿翠玉呈现在了池引面前。
蓝袖下哆嗦的手,慢慢探向眼前的玉玺。只是顷刻间,伸出的手便紧抓其玺顶,池引绝望的眼缓缓合拢。
从前他始终不明,师傅何以迟迟不愿告知其王陵所在,他一直以为是师傅不满于他资质。原来真相竟是如此骇人。
曲静雪看着眼前颓丧地低头,一脸痛苦之人,便心知大事已成:“池天师莫要如此。既然凌天师以假王替之,那先生可有想过,现今亦可如此。”
懊恼中的人猛然睁开眼,愤然之情溢于言表:“王气不正,天降不详。纪开国以来,那些歹人试图谋害君王,心怀不轨夺取王位之时,便会洪水肆虐,百姓民不聊生。届时纪国将情何以堪?”
“那现如今,池天师可还有其他法门?”罗裙缓步移至其背后,“平江之地已是洪水泛滥,即便王位不正,也无人疑虑池天师所选之王。可如若有命贵之君,以其能事可保国泰民安,此等功绩便会加注天师。”
方才还恼羞成怒之人,却陷入了静默,将刚才萦绕于耳边之言,反复咀嚼数遍后道:“陆夫人可是有人选?”
“我儿陆基。”曲静雪头也不会,只紧紧抓住腰侧的衣袍。
迎面而来的风正随池引的发摇动:“夫人之子乃虞国血脉,不可为纪国之君。”
“此事,普天之下,除你天师知晓外,可还有人知?天师不也曾夸赞,基儿乃为君者一等一的好相貌么?”
见年轻的天师似有松动,便又加一把力:“再者此乃权益之计,天师亦可继续打探王陵消息。如若知晓,大可向外界告知我母子二人亡故。我即携子回虞,绝无怨言。”
池引抖了抖衣袖,深吸了口气:“兹事体大,请容本尊思量一二。”
满怀心事的沉重脚步又踏回至饭桌,欣姨忙将另外放置的饭菜端于其桌前。池引盘腿而坐,却久久未有动筷。
靠于右侧桌腿的李筱,正认真翻阅着天行宫所传承的医书。纵然她现成为了孩童模样,但细如发丝的心性依然未变。
眼珠灵动而转,小脑袋凑到奶娘面前:“什么事那么困扰天师?”
“可能是选新王的事吧。”奶娘也学着她的样,悄声咬耳朵。
新王?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当时《四国通记》上写着纪国的末代皇帝是池引天师所选的,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很快就能找到陆立问?
俏丽的小脸蛋欣喜地回头,搁在了桌子上,一脸期盼地向正在沉思的人眨眼:“池天师,君王人选你意欲何人呀?”她也摇头晃脑地学着古人文邹邹的模样。
“小儿莫要多管闲事。”沉思中的年轻男子,似并无意与一名孩童讨论此事。
“我可不是小孩子,能帮得上你的地方可多了去了!”不服地噘嘴,十足地孩子气。
眼神只专注于面前的茶水,嘲讽的语气叹了出来:“你帮我?或许烧饭尚可,但找王陵之事你可帮不上。”
“王陵?就是你们王埋的地方吗?”她还真是好奇,古人活着的时候都爱去看自己的葬身之地,不会觉得晦气吗?
“正是!不但有历代王埋葬的棺木,更有天师承天命的祭坛。”
“祭坛?和秋云山那个一样吗?”那里也她前世坠落的地方。不知不觉,从夏天到秋天,她到这个地方已经两个多月了。
“秋云山?未曾听闻。”
“你不知道?”奇怪,当初是唐毅领她去那里的,他居然不知道?难道是以后知道的?“我就是从那里坠落,然后晕倒遇见你的。”
“你还是早些歇息,别胡言乱语了。”今日他没心思与一个小女孩在此胡扯。
噘着嘴,耷拉着脑袋,嘀咕道:“不信我就算了,那个门上明明写着王葬宫的。”
刚要起身的池引,忽然似一道蓝色的疾风般,来到李筱身边,双手紧紧抓住她的肩膀:“王葬宫?你在何处见过此宫?”
“就是秋云山啊!那里还有个祭坛,我看见你……”话戛然而止。她恍惚间似乎将此人认作了唐毅。
来人并未注意到女孩话尾的欲言又止:“你可还记得路?明天可否带我前去?”
虽有不明,但她仍然用力地点头。也许她此生都不会知道,她这一小小的失言,改变了她同陆基两世姻缘。从这一刻起,他们命运的轨迹,又朝着未知的方向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