鲍里斯·盖名字里还没加“盖”之前，确实跟安德烈在同一艘船上当过水手，那是快三十年前的事了。但两人实在说不上什么“亲爱的老朋友”。真正的老朋友不会因为一场密谋，才在分别二十年后再次相遇。黑白二河上来往的货船数不胜数，在河上度过一生的水手们更是不计其数，水手中甚至流传这一个迷信说法：“水手永远不能上岸生活，上了岸的水手再次上船会给整条船带来厄运。”鲍里斯心里明白他永远当不了安德烈的朋友。他们俩寒暄了几句。等在一边的那个男人朝床上的女人使了个眼色，美艳的少女扫兴地朝他们三人看了一眼，从床上站起身走了出去。
“哈哈，没想到骑士大人您也喜欢这一口啊？”安德烈像在自己的船长舱室一样，大大咧咧地朝床上一躺，抓起那个少女躺过的毛毯凑到鼻子前一嗅，鼻子里发出放肆的哼哼声。“这种人口嘈杂的地方安全吗？”
“这里……”“骑士大人”听到他跟他开妓女的玩笑时眉头皱了一皱，“安全得很。”
“那就好。”安德烈从腰带上取下一个水袋，取下塞子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说道，“咱们干的都是要命的活。泄露出去可就不得了。”
“施陶芬大团长并不赞成我们的行动，但是我得到了教皇的书面支持。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证据证明黑河领主是行巫术的异端，河湾镇是雪原上的一颗毒瘤。只要我们行刺成功，教皇会立刻革除黑河领主的教籍，而骑士团的舰队会立刻南下攻占河湾镇。”
“我对政治不感兴趣，答应给我的黑河河运专营文书拿来了吗？”
“毫无信仰，唯利是图。”“骑士大人”鼻子里发出轻蔑的哼声，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狭长的木匣子，转过身递了过去，安德烈却没有伸手去接。他说道：
“我不识字，鲍里斯……鲍里斯·盖，你帮我看看。”
港务官从“骑士大人”手里接过木匣子，打开来里面是一卷羊皮纸，用一根红色棉布条系着。他把羊皮纸卷从匣子里拿出来，解开布条，双手拉开纸卷，开始阅读上面的圣星语文字：
“兹今日起，河湾镇黑河及白河港口之使用权和收税权由伊荅·希佳尔摄政公主的雪原传教骑士团收回。骑士团大团长施陶芬骑士授权出身于冰湖镇之雪民，‘黑河处女号’商船船长，安德烈·安多夫以黑河港独占使用权。任何意图停靠河湾镇黑河港口之商船，无论来往，必须记于安德烈·安多夫名下，或得到安德烈·安多夫许可。大团长施陶芬签字及印鉴于下。”
下面有施陶芬骑士的亲笔签名，旁边是红色印泥上印着的骑士团印鉴。鲍里斯·盖把羊皮纸卷好系上，放回匣子里递给了安德烈，说道：“有施陶芬大团长的签名和印鉴，没有问题。”
安德烈收好匣子，得意地笑了：
“这是脖子上架刀子的活，没点好处谁会这么卖命。”
“哼！”骑士轻蔑地发出一个鼻音，站起身把椅子挪了个方向，面对着安德烈坐了下来。鲍里斯·盖也挪了椅子，靠近骑士坐好，只听骑士说道：“你想要的东西拿到手了，那么我们要求的事情你办得到吗？”
“嗯……黑河领主船上的水手很奇怪，到了港却不上岸找乐子，从没见过这样的水手。当然了，在黑河上来往几十年，这个老领主踏出领地已经是奇事一桩。他们没有水手上岸，我想安插人上他的船就有点难度。”安德烈停下来仔细思考着什么。
“那么能不能办到？”
“有难度不表示办不到。黑河领主起码要在这里带上一个月，船上起码四十个水手要吃喝，拉出来的屎尿要运下船。新大公现在严厉禁止靠岸的船只乱排污水污染河港，我想他们也得遵守新规定。所以总能派人混进去。至于另一件事么……嗯……”
“怎么？”
“对于所有来往于黑河上的商船船长来说，黑河领主就是他们的王。我秘密联系了几个靠得住的船长，他们都不敢，或者说根本不愿意跟我合作干这件事。我不敢继续联系别人，他们几个人只当我说的话是开玩笑，但别人恐怕就会当真，然后向黑河领主告密。”
“你秘密联系过的船长，给我列个名单。”骑士语气严峻地说，“你相信他们我可不信。”
“我说……你想干嘛？”安德烈听他语气，脸上顿时变了色，“他们绝对可以信赖，都是我十几年的朋友！”
“交出人名和船名，他们的船以后归你。不交出来你现在就死在这。”骑士语气阴森，手伸向了腰带上的剑鞘，但并没有摸上去。威胁的意思已经传达到了，安德烈一脸厌恶地说道：
“好吧，我把他们的名字告诉你。”他说出了四艘船和船长的名字，骑士点了点头，望着他道：“他们我会去处理的。我也了解黑河领主和商船船长们的关系，不难为你了。暂时不用联系别的船长了。想办法安插人上……是叫‘卡特琳娜号’吧。想办法安插人上卡特琳娜号，把东西偷出来，鲍里斯·盖会配合你。骑士团会派船封锁黑河，防止黑山堡舰队增援，你熟悉黑河水道，到时候协助他们。好了，你可以走了。”
安德烈耸了耸肩，什么也没说，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开门走了出去。骑士转过脸对港务官问道：
“你怎么看？”
“他没这么好骗。”
“什么？”骑士皱了皱眉，问道。
“在黑河上混了几十年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相信一张羊皮纸能给他带来那么丰厚的利润？还拿自己的性命冒险？他不是傻子。至于你们骑士团……”鲍里斯顿了顿，继续说道，“……是不会把黑河贸易交给这个无赖的，毕竟公主港的金币都是从黑白二河上的商船里抽出来的，怎么可能给别人。一边在卖根本不会卖的东西，一边却花根本花不起的价钱买。买卖双方都把对方当傻子？”
“哼，您可不傻，我们也不傻。无论我们的计划成不成功，骑士团都必将攻陷河湾镇。在这个大战略里，我们的这个小阴谋只不过是锦上添花，能成则好，不成也至少可以打乱他们的部署。骑士团等了几十年才等到黑河领主离开他巢穴的那一天。我们只要阻碍他回巢指挥防守就行。”
“而且安德烈也不是你们找的唯一一个船长。”鲍里斯·盖在心里默默说完他没说的这句话。他朝骑士点了点头，问道：“那么，我该做什么？”
“我的行踪是个秘密，不能抛头露面，但可以隐秘地安排一些事情。而你可以出入黑山堡，替我们监视黑山领主的行踪。你想办法搞到他的行程安排，我找机会安排刺客下手。”
“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
“不着急，我会派人给你传达消息，先等着安德烈那边的动静。话说，今晚的欢迎晚宴你不参加吗？”
“我只是个地位卑微的无地小贵族，没资格参加宴会。不过我跟弗拉基米尔·盖的弟弟关系不错，可以找他试试。嗯……”鲍里斯·盖作出一个好奇的表情问道，“关于那两本失踪了的九一年版《光明祈祷书》，后来呢？”
骑士饶有兴趣地望着他，笑了笑，回答道：“这个嘛……我们认为跟‘猎鹰骑士’梅里耶四世一起失踪的那本，就在黑河领主的卡特琳娜号上。那就是我让安德烈去偷的东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