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满是尿骚，房间里恢复了安静，只有舱外传来的水声，和底舱传来的整齐的船桨声。“黑河处女号”如同一个摇篮，鲍里斯·盖就是这摇篮里躺着的婴儿，躺在自己尿湿的床单上动也动不了。而且即使他开始大声哭号，也不会有人送上奶瓶给他吮吸。他没有了自由，但更可怕的是，失去了自由后，还会失去什么？他伸出手摸了摸脑袋上的绷带，又摸了摸嘴里的牙齿。或许首先失去的就是这一口已经开始松动的牙齿吧。他们会给自己换上钢铁做的尖牙，就像自己的弟弟那样。猎狼犬？这就是我余生的命运吗？
鲍里斯·盖从没有有机会认识他们派来给自己疗伤的医生。每隔三五天医生过来给他更换纱布和药物的之前，都会有仆人进来强迫他喝下催眠的药水，喝下去一睡就是一整天，他不知道是谁进来给他换的药，也不知道除了换药那个医生还对他做了什么。他能感觉到的只是每次从昏睡中醒来，他的伤势都会好一分。这样三四次之后，伤势几乎完全康复，能够下地走动，甚至可以在舱室里小跑两步了。他依旧不能离开这间没有开窗的狭小的舱室，但比起被关在底舱已经好太多了。
医生已经过了快十天没来过了，大概不会来了把，每天来给他送饭换便盆的变成了一名水手。鲍里斯·盖试着跟他说话，对方却像是一个聋哑人一样从来没有回应过他，甚至从来没有正眼望过他一眼。他自己动手解下头上和身上的绷带，又稍稍用力按了按伤口，扭动脖子，转动腰身和手臂，完全不痛了。这医生的医术还真是没的说。但女巨人又是怎么回事？她受的可不是自己的皮外伤能比的。要么这医生在女巨人身上用了什么更神奇的医术……或者魔法？要么，这女巨人根本就不是人，不是凡人。
又过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那个男人又来了一次，准许他从发霉的贵客舱室里出来了。在这间逼仄的舱室里困了两个多月，此时舱房里已经热的容不下身了。他第一次重新见到了阳光，盛夏的烈日，毒辣的光芒。
漫长蜿蜒的白河河道，上一次站在船弦边遥望白河河岸是什么时候？十年前？十五年前？鲍里斯·盖已经不记得了。内河商船水手的职业生涯都是从挨骂、挨饿、挨打开始的。有些黑心的商船船长喜欢玩一个游戏，就是在第一次上船的水手身上绑上吹鼓的羊皮囊，然后用绳子绑着拖在船后的河水中驶过第一道河湾。他们把那道河湾叫做**湾。他自己也曾经受过**湾的洗礼。
河岸边的风景与记忆中已经大不同了。依稀可以辨别出已经快到黑河三道河湾中的第二道。前方岸边的山势越来越陡，一直到河湾处达到最高点，两岸的峭壁夹成一座峡谷。峡谷之后山势急转直下，变成平坦的平原。商船船长们之间流传这一句谚语：“睁着眼睛过剑峡，闭着眼睛到河湾镇。”意思是说剑峡之后一直到最后一道河湾都是几乎笔直的河道，越来越宽，水流也越来越平缓，就算闭着眼睛，也能安全通过最后一道河湾，到达河湾镇。但是，想安全通过剑峡却也不是一件简单事情。
鲍里斯·盖望见河岸边依稀有不少村庄，一块河滩地还被开垦出来，种上了水葱和卷心菜。现在年景真不同了，他心想。他在黑河上闯荡的年代，剑峡附近盗匪丛生，河盗在岸边扎营，乘坐小艇躲藏在峡谷两岸无数的岩洞暗河和水草地中，专等着过往商船，然后借着夜色登船打劫。这些河盗从来心狠手辣，被劫的商船上的水手和商旅大多都被开膛破肚，扔进河里喂了鱼。就算是那些雇佣了保镖的武装商船，遇到河盗也不敢硬拼，一般都乖乖贡献一笔不菲的过河费才能安全通过。那个年代哪个老实人敢在剑峡附近居住？但现在河岸边住着的确实种地养家的农民，而非刀口舔血的河盗。
虽然能出得舱房，但从踏出舱房那一刻起，鲍里斯·盖背后就跟了两个膀大腰圆的水手，寸步不离。他依然是个囚犯。
鲍里斯·盖很熟悉“黑河处女号”。他决心永远上岸之前，跟其他所有水手一样，也有过赚了钱买条自己的船的梦想。“黑河处女号”曾经是他考虑的对象之一。她是一艘老式平底内河商船，年纪怕是比他爹还要大。这也是他考虑这条船的原因，旧船便宜。后来终究还是没能完成这个心愿，这艘船倒是让他的旧相识安德烈买走了，大修了一次之后也算焕发了新生。这艘老式商船船身不算窄，为了多装货，所以船体造得很长，有近五十步长。也就是在风平浪静的黑河和白河上敢跑这种船体狭长的平底船，到了海上，随便一点小风小浪就会倾覆。船舱有两层，底舱是货仓，货仓上面是船桨舱和水手舱室。而船长舱室和贵客舱室都在甲板上。这个季节风向不对，所以没有支帆，全靠水手们整齐划一地划动二十根长桨推动沉重的船身前进。
终于能出舱室，鲍里斯·盖情不自禁地走到船首，站在船舷上眺望着两岸。天气炎热，他脱掉了皮衣，只穿着麻布衬衣，如同当年当水手时一样。前方的峡谷传来一阵带着水汽的凉风，让人感到神清气爽。身后的“保镖”自是半步不离，但总好过封闭的舱房。十分奇怪，甲板上本来应该装舵的地方什么也没有，没有掌舵水手，也没看到女巨人和那个男人的身影。内河航道不比大海，风平浪静得多，不需要船长随时盯着指挥，但总是需要舵和舵手的。这艘船靠什么控制方向？女巨人和那个男人应该在底舱。为什么以他两人的尊贵身份，还要挤在潮热难熬的底舱？他的弟弟，狼怪，也被关在底舱吧。他们准备怎么处置他呢？
鲍里斯·盖趴在船舷栏杆上，望着船底的河水，和整齐的船桨，望得出了神。这景象多少年来只存在他的回忆中，如今再次亲身感受到了。
大概是在港口抓了十几年的走私船让他眼睛变尖了，他注意到另一件不寻常的事情，“黑河处女号”吃水线太深了。这样的平底商船他这辈子见了没有一万条也有九千条，从黑山城运往河湾镇的货物，无外乎皮毛，麦酒，火油，铁器，木器等等。这几年加了一样，就是秦纸。这些货物装进这样一艘船里，满仓半仓空仓的吃水线他都记得清清楚楚。但“黑河处女号”吃水线却过深了，再深几尺的距离水就能从桨口灌进来。再贪婪的船长，也不敢一次载这么重的货物。安德烈虽然是最贪婪的那种，在这种事情上也不敢这么冒险。况且吃水线离桨口这么近，船桨都不好划，让那些入行不久的划桨手在距离水面这么近的高度划动近八尺长的木浆，怕是半个小时都撑下来。但是黑河领主手下的水手却能让二十支长桨整齐如一地快速划动，仿佛不是二十个水手在划，而是一个长了二十只手的人在划。
他没听到水手唱船号子。
船号子对于水手来说，可不仅仅是辛苦劳动之余的短暂娱乐，船号子有着实际的用途，船舱里的掌桨通过领唱船号子来指挥桨手划桨的节奏。这是一项很需要经验的工作。掌桨不仅要会唱好几首流行的船号子，还要对黑白二河上的河道了如指掌。只是透过桨口朝岸上望一眼就要判断出船行到了那段河道。还要立刻记起这段河道在这个时节水深多少，水流多快，风向如何，然后根据经验通过领唱不同节奏的船号子，指挥划桨手改变划桨的节奏和力道。不了解的人会以为掌桨只是个唱歌娱乐的偷懒职位，但实际上却是水手们的眼睛和脑子，是水手的头目，船桨舱里的王。黑河之上，只要有商船的地方，就有水手高唱的船号子。只要船桨还在划动，船号子就不会停歇。
但此时此刻，鲍里斯·盖的耳朵里只听得到单调有节奏的木浆划水的声音，和船身劈开水面的声音，以及岸上传来的剩下的蝉鸣鸟语。除此之外一片寂静。他回想起过去一个多月在创船舱里也没有听到过一声船号子。所有跟黑河领主有联系的人，似乎都非常沉默，沉默得缺乏灵魂。在这条寂静的船上，连野性的狼怪也无法发出一丝声音。
他再没有心情观赏河上景致，转过身准备回到自己那间闷热狭窄的牢房里，却被吓了个半死。女巨人站在他背后不到两步远的地方紧盯着他。船正向东，阳光从前方直射，影子铺在身后，所以看不到，也完全没听到她走近的声音，不知道站在这里已经有多久。待呼吸稍等，鲍里斯·盖问道：“你找我？你想做什么？”
女巨人眼睛朝鲍里斯·盖的“保镖”扫了一眼，对方立刻明白她的意思，快步走到船后。女巨人转过头看了一眼，望见保镖走下甲板。她那头近乎银白色的金发编成了大辫子拖在脑后，反射着耀眼的盛夏阳光，仿佛给她戴上了一圈光晕。与她灿烂夺目的金发相比，她的脸就丑陋狰狞多了，本来就布满伤痕的脸颊，现在多了三道整齐的爪印，从左眼角一直蔓延到右嘴角。伤口已经愈合，只留下暗褐色的可怖疤痕。圣星没有给她一张美丽的脸庞，即使那张并不美丽的脸庞也不该遭受这样的摧残。鲍里斯·盖再也想不出对于女人来说除了死，还有什么比这更残忍的事情。
她依然穿着那身紧身皮衣，全身上下唯一的装饰品是两只耳朵上带着的两根镶嵌着银子坠饰的彩色长羽毛，这两根美丽的羽毛把她狰狞丑陋的脸庞映衬得更加不堪直视。她的两只手都带着皮手套。左手垂在身侧，右手深入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扔给他。他伸手接住一看，是自己随身携带的秦纸册子。
“翻到第十七页。”女巨人命令道。
鲍里斯·盖的秦纸册子上没有标页码，这第十七页上记的是什么他也记不得了，便一页一页数过去，数到第十七页一看，心里顿时一紧。这一页上正是他描画的那两个图案，女巨人猎鹰宝剑上的图案，和造纸厂老板脖子上的纹身。
“你从哪看来的？”
鲍里斯·盖抬头一看，这才注意到猎鹰宝剑挂在女巨人的腰上。只有这一把，没有另外两把，这把剑不是应该还存放在黑山堡的武器库中吗？她伸出右手，把宝剑从剑鞘中拔出，朝空中轻轻一扔之后又用带着手套的右手接住锋利的剑刃，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竖着端详着剑格出的那个图案。为什么非得竖着看？而且何必做这么危险的花哨动作呢？鲍里斯·盖心想，直接横握着剑柄拿近点不就能看到吗，就算非得竖着看，直接交到左手上不就行了吗？
女巨人转过头望着鲍里斯·盖，盯着他，眼睛里充满了一种……迷惑和愤怒夹杂的感情。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刚刚能盖过水声和桨声：“你从哪看来的？告诉我！”
“从……”鲍里斯·盖犹豫着要不要说起造纸厂老板的事情，却只感到脖子上一凉，感觉到猎鹰宝剑寒冷的剑刃，让他在这盛夏的早晨惊起一身鸡皮疙瘩。“是……是在黑山城里一个平民身上看到的。只是觉得那人的纹身有点独特就画下来了，真的跟您剑上的刻纹没有关系！”
“他是谁？名字！”
“他叫……”鲍里斯·盖仔细回忆这那人的名字，“米斯卡·米列夫，他是造纸厂的老板！就是他发明了秦纸。”
“造纸厂？”女巨人收起宝剑，只用一只右手插回剑鞘，脸上恢复了冷若冰霜的表情，对他冷冷说道：“回到你的舱房去。”
鲍里斯·盖正奇怪她怎么变脸变得这么突然，这时才听到底舱传来的脚步声，有人走上了甲板。在那人走上甲板之前，女巨人迅速伸过手去把鲍里斯·盖手中的秦纸册子收回了怀里。待那人走上甲板，是那个对女巨人还有他发号施令的男人。鲍里斯·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连身为黑河领主女儿的女巨人都很畏惧他。他不该多逗留，朝女巨人行了个礼，就朝贵客舱室走去。刚走了两步就被这个男人叫住了：
“你留下。”
鲍里斯·盖一脸惶恐，却不敢多说，站在一旁望着穿上了罩袍锁甲的男人和他身后两名全身重甲的战士站到女巨人身边。后面又走来两名水手，一人手中用一根木杆子穿抬着一套全身锁链甲，另一人手一手抱着一顶头盔，一手抱着绑着两把长剑的腰带。男人与女巨人之间没有任何交流，女巨人心领神会地配合着水手穿戴上锁链甲和头盔，把手中的猎鹰宝剑插进腰带上的一个空剑鞘之后绑在了腰上。
桨声变得更加急促，“黑河处女号”全速驶进了剑峡。急促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鲍里斯·盖转头一看，从甲板下面上来二三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他们全部穿着轻便的硬皮甲，带着皮盔。左手臂上绑着方盾，握着一杆长矛。右手则抱着一把上好弩矢夹的机关弩。整齐划一的盔甲武器，而且有二十多把机关弩，他们不是普通的水手，他们是精锐军队。二十柄长桨依旧整齐地划着，下面还有二十个水手。再加上甲板上这三十个人，下面小小舱室里居然塞进去了五十个人？
甲板上当值的水手虽然没有得到任何指令，却像收到命令一样麻利地从旁边拿起水桶在河里打水，倒入放在甲板各处的大桶中，片刻间甲板上七八个只大桶全部打满。这是用来防御敌方火攻的，鲍里斯·盖心里祈祷他们不必用上。
女巨人朝那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点了点头。只见她放下面甲，遮住了整个脸颊，又从皮衣领子里掏出一根链子，上面挂着一个方形的小盒子，盒子后面连着一根绳索，穿进了衣服里面。她把这个小盒子从面甲下面塞进了嘴里。顿时一股白气从她的左手袖筒里喷出。鲍里斯·盖记起来那个夜晚，黑河领主的法器。他明白了，怪不得她一直不用左手，原来这是一只恶魔之手，带着黑魔法的恶魔之手。他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恐惧，双脚开始发软，不由自主地朝背后退去。结果撞在了立于身后的士兵身上。那士兵立在那里一动不动，仿佛一座雕塑一般。倒是鲍里斯·盖被吓了个半死，惊叫了一声。
男人注意到了他，转过头对他说道：“猎狼犬，等下会有战斗，留下来看看。”
鲍里斯·盖不敢再追问猎狼犬这个名字的由来，只是诚惶诚恐地问道：“大人……还未请教您的尊姓大名？还有战斗……？我以为剑峡的河盗已经被清剿干净了？”
“您可以叫我梅里耶骑士。我们要对付的不是河盗，是骑士团。是您的骑士团朋友。”
“我的……？不……我们不是……”鲍里斯·盖否认道。
“何必否认，你跟骑士团的那些小阴谋全都在黑河领主的掌握之中。不用怕，已经有人替你死了。”
“啊？”鲍里斯·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沉默持续了一阵，他问道：“那前面怎么会有骑士团的兵马？”
梅里耶骑士大人突然转身朝桅杆上挥了挥手。鲍里斯·盖转头一看，一名士兵已经爬到了上面侦查前方敌情。那名士兵朝骑士大人挥了个手势，骑士大人点了点头，回过头来。他回答道：“漏网之鱼而已。”
只听梅里耶骑士大人继续说道：“你跟骑士团计划得是不错，可惜就是太蠢。骑士团明知道河湾镇是不可能攻破的，却还是铤而走险。河湾镇堡垒坚固得如同极北寒海上的冰山，即使没有黑河领主大人坐镇，也绝不会陷落。更何况你们都中计了……”他止住了话头，顿了一顿继续说：
“他们派出的舰队全军覆没，只有几艘船逃掉了，躲进了剑峡袭击来往商船。呵，堂堂骑士团居然堕落如此……”他打住话头，停了好一阵，仿佛在回忆着什么。轻叹一口气才继续说道：“现在骑士团已经正式向雪原诸镇开战。黑白二河上的商路已经被封锁了。”
“黑河处女号”船身全部进入了剑峡河道，背后的大河和山丘在视野里消失，只剩下两岸的悬崖。剑峡河道狭窄，河面上不时有阻碍航路的沙洲和礁石。两岸有无数支流水道，黑河的水通过这些支流，流向丘陵和平原，滋润着雪原大地，养育了雪民。
这些水生植物茂密的河道也为强盗提供的良好的藏身之处。他们通常有二十来人，分为三到四艘小艇，藏在周围的支流河道里，待他们选好的目标毫无防备地驶入他们的包围圈后便同时从河道里窜出来，迅速接近商船后，留下三五个水性好的潜入水下凿船底，其余的河盗强行登船。他们会先吓唬船长会把船凿沉。如果船长就范，乖乖交出过路钱，他们也就不会为难他们，收了钱迅速逃跑。但如果船长硬气了，要跟他们拼到底，他们便会真的凿穿船底。与此同时登船的河盗会大开杀戒，把那群没有练过的水手和船长们全部杀光。
他们会付出两三个人，最多五六个人的代价，但回报却太丰厚了。一般每一伙河盗都会勾结一两个黑心船长替他销赃。很多时候河盗的目标就是这些黑心船长替他们选的。这些黑心船长会驾驶空船远远地尾随在目标商船后面，待河盗打劫成功后，从河盗手上花比货物实际价值少得多的钱买下货物。
如果船是向河湾镇方向开的，那么“战利品”都是成桶的松麦酒，井盐，铁器和精美的血木雕塑，以及黑山铸造厂铸造的宝剑。后者一般都是骑士团某位有钱的骑士老爷托人订做的。这种货是黑心船长唯一不敢收的。如果受害船只是向黑山堡的方向开的，那货物的价值就更高了，南方帝国产的香料、干果，圣星城产的彩织布、陶器、艺术品，赞森斯坦产的葡萄酒……这些东西随便拉到雪原哪座城镇去卖，价格就算再提高四五倍都供不应求。要知道这些奢侈品在伊荅·希佳尔公主港已经被骑士团抽了两倍的税，价格已经比原产地高了三四倍了。
安德烈也干过勾结河盗的买卖。不过这都是二十几年前的事情了。现在“黑河处女号”要面对的是骑士团的战舰。只靠船上这三十个人能抵挡得住吗？
只见士兵将长矛横放在脚边，已经在船首排成盾墙阵，把鲍里斯·盖等三人围在中间。桅杆上的哨兵打着鲍里斯·盖看不懂的手语，跟内河商船水手间通用的旗语完全不同。“黑河处女号”狭长的身躯在剑峡的沙洲和礁石之间敏捷地腾挪闪转。两岸峭壁越来越陡峭，阳光被山峰阻挡。他们经过了好几条支流，梅里耶骑士紧张地搜索着每次经过的支流和每块礁石的背后。
日过晌午，空气燥热得仿佛要烧起来。峡谷之内一丝微风也没有，两岸的树林里连鸟儿也热得不再歌唱，只有呱噪的蝉和单调的桨声吵得人心烦意乱。
女巨人侧着耳朵，像是听到了什么鲍里斯·盖没听到的声音，突然举起右手，做了个手势，朝她们路过的一条支流指了指。梅里耶骑士点了点头，朝桅杆上的哨兵打了个手势。哨兵立刻转向观察那个方向。
女巨人突然又是一阵急促的手语，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甲板上的士兵却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立刻收紧阵型，手中机关弩架在盾牌上，瞄准着船首左前方。那里是另一条支流。
一声悠扬的号角在剑峡中响起，在峡谷间回荡。一艘狭长的龙骨战舰冲出了藏身的礁石，出现在船首正前方。
桅杆上的哨兵大声喊着：“后方发现战舰！”两艘一样大的龙骨战舰出现在“黑河处女号”的后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