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区小街小巷很多,大多是没有名字的,杨无忧家离跳蚤街就隔着一条旧草路,离明虎家倒是不近。蓝蓝的天空蒙蒙,轻飘飘的云朵渺渺,月牙好似被轻纱遮住面庞,隐隐约约见得娇羞的容颜,一高一矮两道身影披着傍晚的霞光,打打闹闹说说笑笑着向明虎家走去。
……
“糖醋排骨来喽。”明堂从厨房间像是个跑堂似的大声吆喝道。
“小堂子,你吆喝的倒是想模像样的,你爹当年也很是擅长这个,可惜没去跑堂,你可别浪费你这一身的才能。”豹叔看他们下三线棋,实在是无聊,碰巧明堂端菜上桌,这才开始找起事来。
明潜看到不禁偷笑,这一幕貌似有些熟悉,下着棋的鹤伯眼角也带着笑,忍住不去看一旁的豹叔,可他知道鹤伯心里和自己一样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
“你这家伙又想找事是不是?”虎伯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粗犷的声音从厨房传到大厅:“你别以为我干活就听不见你说些什么,你才是跑堂的呢?你大爷!”
明堂忍住笑,板着脸说:“就是,叔,你看看你说的什么话。”
这话呛得豹叔老脸有些挂不住,他无辜地看向明堂,又无奈地看向四周,好像在寻求帮助。
鹤伯本想装作镇定自若的样子,但还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明潜笑得前仰后合,惹得明堂光明正大地笑了起来,狼叔杨叔二人只觉有趣,却不知为何三人笑得这样夸张。
明潜和他俩围个小圈,开始叙述起“关于豹叔的故事”,明堂也加入其中。豹叔看到明潜那眉飞色舞的神情、手舞足蹈的动作,他的老脸一红,赶忙说道:“无忧,你最公道,你说说我说的话有没有些些道理。”
杨叔抬头,盯着他看了看,耳边响起的是明潜的声音,他就是不说话,突然大笑起来,贱兮兮地看着豹叔,风轻云淡地挥了挥手。
难得的团圆饭,场面“一度失控”,欢笑声不断,调侃声此起彼伏。不一会,佳肴满桌,众人就座,一时觥筹交错,兴致极佳。
“好久没有这样快活了。”鹤伯又咂呷一口酒,双颊有些酡红,眼睛眯着发出一声感慨,将众人的目光聚焦在他的身上。
“我知道。”豹叔看他眼神飘忽,连忙举手,自己也甩了甩脑袋,装作自己很正常的样子指着鹤伯说道:“老鹤喝醉了。”说完自己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大笑道。
“你能好到哪里去?说话快,喝完酒嘴倒是更快了。”杨无忧接着饭前的调侃,逗得大家开心一笑。
豹叔慢慢悠悠地倒满一杯酒,站起身来,身体摇晃着,手里拿着刚刚斟满的酒杯,酒杯中的酒被他好动的身体挑逗,也活泼地跳了出来,将他的衣襟打湿,他摇头晃脑地,眼睛紧眯,似乎站着都要睡着,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傻乐着,面色红润,开口说道:
“我……我……我那是为了大家开心……你看大……大家伙……你们……你……说,自从那年过后,什么……时……候我……我……我们再像今天这样聚过?”他结结巴巴地说出这样一段话,手指不停地对着空气指挥着,似乎他的对面有人一般。
“虎子哥,大嫂,老鹤,天朗,无……忧,小明堂,还有小明潜。”豹叔迷迷糊糊地指着在座的每一位,唤着他们的名字。
“还有……明霆,都……都是家人!”他说完便往嘴巴里倒尽了杯里的酒,他大笑着爽快地说道:“开心!”
然后他便像是精疲力尽一般坐倒在板凳上,好在有狼叔和明堂扶着,要不然准坐到地上去了。
每个人都没有说话了,空气安静下来,有种让人说不出的感觉。
“是啊是啊,豹子说得有理啊。”鹤伯又咂了一口酒赶忙呼应,喝了些酒鹤伯倒是活泼了许多:“大家做到一块喝酒吃饭,真是开心,好久没这样了。”
“你看老鹤和豹子哥喝得,一个爱说,一个不爱说,平时三句话说不到一起去的俩人,喝了酒倒是跟一个人似的,说的话都是一模一样,还都是抢着说。”杨无忧开口调侃着两个喝醉的人,众人又是一笑。
“快吃菜啊,还愣着干嘛,大哥大嫂,快动筷子啊,明堂,这不是你最爱吃的烤鸡吗?”杨无忧连忙大声说话,给明堂扯下一块大鸡腿放到他的碗里,把大家心神拉了回来。虎伯和伯母赶忙迎合着,催促着大家快点动筷子。
不知怎么回事,淡淡的忧伤的氛围将难得的晚宴笼住,让明潜感觉有些诡异,他看到他们每个人的神情:虎伯热情地笑着说着,但他明显能发现他有好几次欲言又止,笑得有些勉强。鹤伯豹叔倒是喝了醉,两个人像是串通好的,眯着眼睛坐着像是睡着了。杨叔一直都是在调节气氛,但明潜也觉得他有心事。
明潜暗暗观察着狼叔,桌上的狼叔格外的安静,像是个隐形人,他没说话,小心地喝着酒,他时不时看向窗外,像是在等待些什么,却又像是在担忧些什么,当笑声响起,他也会跟着笑一笑,可那笑很虚伪,并未看出有丝毫的开心,那心不在焉的模样让明潜想起了那日清晨遇见的狼叔,这样早的时间,狼叔从寨外回来,他去了哪里?他去做了什么?他现在是在等什么人吗?
明潜又低下头去,默默地吃着饭,这场聚会并没有如他期盼的那样。
不知不觉,大家吃饱喝足,兴意阑珊。
“明领队可在家吗?”门外传来敲门声,打破了稍有些温馨的氛围,明潜眉头一蹙,偷瞥向狼叔,他感觉他放松了口气似的。
明堂去开了门,待人走了进来,众人不情愿地起身迎客,明潜才知道是老熟人了。
“明老哥,叨饶了,只是昨日一别,甚是挂念,另有一急事相商,特来拜会。”高大的曹崇文还未坐下便当着众人的面开口说道,仿佛在心里演示过这样一幕似的:“实在是抱歉了,深夜来访,可若不是急事,断不会来求老哥相助,还望莫怪。”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袖子擦着额头上的汗。
明虎看着曹崇文,不知要如何开口。碰巧,鹤伯的一声干呕打破了令人尴尬的一幕,明虎这才对伯母和明堂示意,将鹤伯豹叔两人带下去休息,自己对着曹崇文笑道:“曹领队客气,快请坐。”
狼叔杨叔拉开椅子,将这两位“不速之客”请入就座。明潜这才看到后面的那位,原来是那龙行猎队的年轻领队。
曹崇文似乎有意让剩下的都知道他要说的“急事”,急忙开口道:“明老哥,我今晚和刘贤侄一同前来是要送你一场天大的机会啊!”
明潜盯着眼前的人,今晚这三言两语之间他便对此人印象大减,冒冒失失,毫不知礼数。
明虎蹙眉,看向一旁的杨无忧,不知曹崇文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这位是?”曹崇文看向杨叔,出声询问道。
“这是我的一远房亲戚,近日来我家中做客。”
杨无忧起身拜会。
“何等好事,竟让领队深夜还要造访?”明虎将曹崇文的注意力转移了过去。
曹崇文笑笑说道:“让刘贤侄说吧,这事我也是听贤侄所说,才心中欣喜,又恐此等好事落入他人之手,又紧忙来领队这相商。”
“领队可还记得昨日我龙行那一株‘灵牡丹’?若是记得,此事便与之相关。我龙行上次去升阳岗,所见其实不是一株……而是一片!”
狼叔并未去大会,听到这话的他此刻却有些坐立不安,明虎的镇定表现让他不停地抖着腿。
“早在我少年时便听闻家父说起大会首席,明信领队明虎叔叔,心中早就有所钦慕。昨日又见虎叔叔之风采,心中更加钦佩了,今日一早便和曹叔叔商量此事,认定若是有领队的加入,此事必成。我二人愿意携领队之手,将那灵牡丹收入囊中,到时所得钱财我等共享。”姓刘的年轻领队见明虎还是并无反应,咬牙接着说道:“届时定可护佑明信诸位无后顾之忧。”
看到明虎若有所思的模样,狼叔像是松了一口气,他心里知道,自己的哥哥不会拒绝的。曹崇文和刘姓男子相视一笑,只等待明虎的答应。
“小浪仙之名,明寨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今日明虎兄还要在我面前隐瞒,实在是让我看不到明虎兄的诚意,我之前并未多说,可现如今我二人尽显诚意,明虎兄还是这般敷衍,若是不肯,我等也不必勉强。”曹崇文起身,说出了自己最后的杀手锏。
明虎还未说话,便听到楼上有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闷闷的像是人倒地上了,明堂下来在他耳边窃窃私语后他便急忙上楼去,他在房间里看到老鹤瘫倒在地上,嘴里还念念有词。
他摇了摇头笑着将老鹤扶起,不曾想老鹤红着脸,紧紧抓住他的手臂,说道:“老明,你说我哥俩好久没在一起吃饭了,兄弟们都在,今天喝酒真是开心啊。”老鹤打着酒嗝,吐着酒气,像个老小孩一样笑着,慢慢地和明虎说话:“我感谢你啊!老明!没有你,哪有我老鹤今天的日子啊?你说是不是?”说完他又接着大笑。
他像是个孩子一样,轻轻地推着明虎的胸膛,一直在说话:“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明虎不知怎么了,眼泪就下来了。他将老鹤扶到床边,让他小心睡下,他坐了一会,还听见老鹤嘴里的话:“你昨天真像当年,威武,霸气……要是大家都在……就好了……”听到他渐渐的平稳的呼声,明虎给他盖好被子下了楼。
“告辞了,明虎兄,我再寻他人相商,只是托你莫将此事说了出去。”明虎一下楼便听到曹崇文二人要离开。
明虎赶紧拦住,跟他说道:“我答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