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内,入夜,元帝纤长的手指有节奏的敲着书案。这咚咚咚的声音,在这寂静的书房内显得格外诡异。
底下跪着的心腹探子,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
他余光瞥见探子身子在打颤,眼中露出片刻的满意。
手指停,年轻的元帝起身,负手而立:“不要脏了皇家的手。你知道,办不好事情的下场。”
探子抬眸,对上那双杀气乍现的眸子,立刻噤声。紧接着,大气不敢出地退了下去。
翌日,平王府邸。
卓明神色匆匆地赶至卧房前,抬手敲了敲门:“主子,昨夜......”
软塌之上,他睁眸起身合衣:“是邹国老死了么?”
卓明抬眸:“是,手法干净利落。尸体我已让人处理,主子您看?”
平王一手扭着脖颈间的扣子,一手拿起顺好腰间的佩玉,起身径自走向门口。
仲易开门道“今夜宴请及乐阁阁主,就说本王有要事相商。”
果然,主子猜到是及乐阁的人干的。这及乐阁阁主也太没眼力见,平王府的生意他也敢接。看样子主子是要问责了。
卓明应了一声便出门去操办。看着卓明逐渐远去的背影,平王嘴角微微上扬:“到底是什么秘密,让本王的小侄子,这么着急灭口。看样子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今日太阳甚好,迎着阳光看去,仲易眯眼呢喃自语:“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远儿,你怎么就不能安生地,坐稳这个位置呢。”
周七十二年,临帝薨,其子仲卜渊在亲皇叔平王的扶持下,登基为帝。周七十三年,平王上奏请辞一切职务,挑了个闲差,管理京都的餐饮娱乐。
大周的百姓皆云,大周有个好皇帝,大周皇室更是亲和。临帝薨逝后,仲易不但不争不抢,反而一门心思扶持其幼子。
昨夜告老还乡的邹国老,忽身披斗篷至王府,言语间说是有大事相告。
不过一夜之间,他竟不知死于谁手!
仲易轻揉食指间的扳指,才两年,自己竟不知,如今这及乐阁的杀手已这般厉害。
酒宴之上,推杯换盏,客套话说完。仲易直奔主题,眉梢轻挑,从腰间摘下佩玉放在桌上:“梅老板可还记得此物。”
已然年过四旬的梅老板,还未老眼昏花,当然认得这佩玉。
当初接下这单生意之时,梅老板便料到会有今日。只是不曾想仲易行事如此之快,连半点喘息的机会都不给自己。
梅老板假意酒醉微醺,身子微晃着抱拳起身:“王爷这是作甚,救命之恩,草民怎敢忘。”
这老狐狸,想借醉酒蹚过此事。仲易抬手轻抿酒盏:“昨夜本王府上走了一位故人,手法简单利落。这京都之大,他能将所有托付于本王,便是完全相信本王。可,事实难料啊......”
仲易蹙眉,眼中渗出淡淡的哀伤。将酒盏中剩余的一饮而尽,仲易故作愁态:“梅老板您说,这之后,本王的自身是否也难保周全呢。”
只一句话,吓得酒桌对面的梅老板酒大醒。仲易不仅是在警告他不要太过分,还是在提醒他,有些事不能越界!
梅老板像是抖落的筛子一样,颤颤巍巍的正要跪,却被仲易接下来的一句话愣住了。
“就昨夜的那个杀手吧,本王希望梅老板肯割爱,权当报答本王昔日对老板的救命之恩了。”他竟然没有责难,反而跟自己要了阿狗?
梅老板眉头紧蹙,这要是责难还好,可这要人这不是要了他的老命么。
那阿狗可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及乐阁杀手排行榜前四的杀手。要是没了她,这往后得少赚多少银子啊。
思来想去,梅老板眼咕噜一转,唇边微翘。再抬头,梅老板竟老泪纵横:“王爷有所不知,您要是要别人,草民绝不含糊。可这阿狗是草民一手带大,草民与她父女情深,还请王爷高抬贵手啊。”
梅老板这说来就来的老泪,还真着实吓仲易一跳。没想到这老狐狸为了钱,竟这般能演。
软的不行那就来硬的,仲易轻笑:“梅卯丙,你这几年是银子赚到手软,莫是忘了谁管着京都的娱乐餐饮。及乐阁明面上可是在本王管辖之内。要么,失去一个此事一笔勾销,要么你及乐阁就风月楼改药铺。如何?”
强买强卖!梅卯丙心里朝仲易翻了个白眼。算你狠。罢了,就当破财消灾了。
梅老板气得一屁股坐在凳子上,抄起桌上的酒壶,直接饮起来。早知道,这单生意就该多要俩子,这下亏死咯。
见梅老板妥协了,仲易露出满意的笑容:“卓明,今年元宵皇上赐的女儿红,给梅老板装好送回去。”
卓明在门后答应了一声,心中暗暗幸灾乐祸,打个巴掌给个甜枣。咱们王爷惯用伎俩。
一车女儿红换一个顶级杀手,这买卖,梅老板怕是亏大发了。
从怀中掏出一个密封好的信封,梅老板没好眼地看着仲易:“这是阿狗的底细,王爷可真会挑,此人出身书香门第,您对她的身份都不用太大的手段去清理。”
他接过信封,看着信封里的画像和家底,仲易露出笑容。
一个书香门第的嫡女,放着千金小姐不做,去见不得光的组织做杀手。阿狗,这名字,听起来倒像是街边的乞丐。
有趣,有趣,仲易越发想见到这个名唤方阿狗的杀手了。
“阿切”而此刻,及乐阁内,某正在练剑的阿狗打了个喷嚏。她捏了捏鼻子:“义父可有回?”
岁寒抬头,摇了摇头。
某狗蹙眉,反手立剑于身侧,正要出门去寻。正巧迎面撞上,醉酒被卓明送回的梅老板。
岁寒见状,连忙和某狗一人一边,伸手去扶梅老板。
梅老板忽地驻足,抬眼看了一眼右手边的某狗,眼眶不禁一红。
酒桌上虽说是演戏,可相处十六载,要说一点感情都没有,那是假的。
从前他培养她的时候,常告诫,杀手不能有感情。可方才自己醉酒,她却是下意识地来扶自己。
阿狗虽话少,可这些事,梅老板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见梅老板红着眼盯着自己,阿狗虽有疑惑却未发问。
“方阿狗听命。”话音刚落,阿狗单膝抱拳跪于梅老板身前。
梅老板敛眸,负手而立:“这是你在及乐阁接的最后一单生意,也是你在平王府的第一个任务—脱离及乐阁。从明日起你—方阿狗便只为平王一人所用。赏金照旧。”
阿狗抬头,她不明白只是吃个饭,怎么自己的东家就换人了。
但及乐阁的规矩从来就是,只接命令不问缘由,拿钱杀人。
方阿狗低头:“是,阿狗领命。”
仲易的咳嗽声,将方阿狗从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抬手,从仲易手中拿过汤碗:“染了风寒?”
仲易笑着摇了摇头:“无恙,请了御医来看过,开了几副药。”
方阿狗点点头:“以后我是方之雪。”
她的话突然多了起来,叫仲易愣了神。
见他愣住不回话,方之雪撇撇嘴,嘴角轻扬:“下个月的生辰宴?”
仲易缓过神,敛眸,表情肃穆地起身。他负手看着窗外:“去,不去怎么好接招呢。”
看着仲易欣长的倒影,方阿狗只觉得,命运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们拢到了一起。
细想起来,她与仲易能有今日,还要多亏元帝。
那夜要不是周青回家,也许也不会如现在这般了。
但如果那夜,自己没有领下这任务,今日他们叔侄还会针锋相对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