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
难忘的清水河
作者：不会写字
第五章
沈妤今天有些心神不宁，她匆匆的走出生活区，沿着黄河大坝小跑似的向东快步行进，引来许多好奇的目光，她全然不顾，只是一劲儿的向东走，她认为走一步就距离那清水河近一步，就可以看到那河畔苍老的大柳树了，那里有她的寄托有她的承诺，有她那无法忘却的思念。
实在是走不动了，感觉嗓子像是在冒烟，寻思着能有口水喝多好，看来只能喝黄河水了，到河边才看到自己手里拿着的一口没动的矿泉水，她暗自思忖，自己这是怎么了？
沈妤索性坐在大坝上的树荫下，远远地眺望着黄河对岸那曾经埋葬了她七年的宝贵青春，又分割了她的爱情四十年的地方。那个地方只有清水河与苍老的大柳树是他的最爱，那个地方有她四十年的牵挂，她担心，若是苏柯到清水河去，见不到自己，会多么悲伤。
清水河，你可曾记得，一对痴情男女在河边情定终生；清水河的鱼儿啊，见到苏柯时告诉他，我就在黄河的北岸，心急如焚等他到来；河边的青草啊，见到苏柯时请你把他留住，请您善待我的心上人；苍老的大柳树，您还健在吗？如果苏柯来了，请您晃动一下枝条，给我送个信，我要飞过黄河，我要飞到他身边，再也不让他离开我。
眷眷的思念让她难以自拔，兵团时的创伤更让她无法忘怀。
想到离开兵团时的不愉快，沈妤的心中就隐隐作痛。本应该分配到济南，可谁知阴差阳错不明原因的被分配到黄河北的一个小县城，四周还是那再熟悉不过的盐碱地，他十分懊恼，她隐约的知道其中的一些原由，可又有什么办法呢？她绝不会为了回城，而出卖自己对苏柯的爱情承诺。事已至此，她也不愿再去琢磨了，可如何去解决与苏柯的事，却面临着非常艰难的选择。沈妤给苏柯写过不少信件一诉衷肠，苏珂的回信却不多，也未曾提起过将来的安排，后来信件就更少了，偶尔接到信也与前情不搭界。涉世不深的沈妤，心中不免忧虑重重，虽然诚心的希望苏柯能有另外的选择，但若真是那样，她的心会很痛。
沈妤绝非薄情寡义之人，她之所以当初没有告诉苏柯现今自己的处境，是因为她不想让苏柯再看到这和盐碱滩差不多的地方，她希望苏柯能有新的生活，哪怕自己将会因此陷入孤独，也不能让苏柯再受一点委屈，再苦再难也要自己一人承受，为了爱情的承诺，她无怨无悔。
时间一晃已经过去了四十年，牵挂和着思念伴她渡过了四十年的日日夜夜，而让他最恼火的是那个让她牵挂了四十年，多次寻找无果又渺无音信的“可恨”之人—苏柯，越是恨反而越思念他。苏柯，你到底在哪儿？
“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四十个寒暑啊，相思的泪水可以汇成河，多少个难眠之夜，多少次失魂落魄，相思的痛楚难以言表。王母娘娘心再狠，天上的银河再宽，每年还都有鹊桥相会的日子；黄河啊，母亲河，四十年了，从未见你呈现过母爱，也没见在黄河上搭起过恋人相会的爱桥。黄河，你到底还要装载多少兵团战士的哀怨？你是怎样的一条河呦？
回想到动情处，心潮翻涌泪水止不住的流淌，颗颗泪珠滴落在了那块珍藏了四十年的素雅的手帕上，这手帕是苏柯在离开农场前送给她的最后一件礼物，已浸透了四十年相思的泪水，依旧崭新如初。手帕随风飘动着，抖落了相思的哀痛，清风又送来了新的希望。
手机一劲的响，打断了她的思绪。
“姐，你干嘛呢，打了几遍电话没人接？我已经开车出来了，傍晚到你家，给我准备点好吃的，明天带着你去农场参加聚会。”
“聚啥呀，想起农场就伤心。”心情的原因，沈妤很少接触外界。
“去吧，各地的战友都来，还有战友们演出的节目。”
“愿意来家吃饭你就来，少忽悠我。”
手机里又传出一个男人的声音，肯定是小妹的老公，
“快把那事告诉姐吧。”
又听到小妹说：“你少管，我不能这么便宜她。”
“小妹，你俩别吵吵，开着车哪，注意安全，真让人操心，你都快变成悍妇了。”
“姐，说话得凭良心啊，你还操心？我为你累了一辈子的心了，快去准备做饭，你这次不好好犒劳我，想知道什么事，没门。”
“不说拉倒，你也别进门。”
“行，你别后悔，你的事我不管了。”
“好了，小妹，姐的错，一定给你做好吃的，快说吧。”
“那……什么，一句两句话说不清楚，也没什么，都是你该知道的，到你家再说吧。”
沈妤知道叶儿有意折腾她，以满足自己的成就感，从叶儿的话里话外，沈妤觉得可能是与自己相关的大事。没办法，只得好言好语的求叶儿。半晌，叶儿才吐吐噜噜的说道:
“我家的那口子上午与湿地管区的朋友通电话，商量去入海口游玩的事，那人说：今天有一个济南的兵团战士到咱们连队驻地去了，是友林一个旅社的老板送去的，那个老板讲，苏大叔人很和善，所以他才亲自驾车陪伴的。”
“又编故事骗我，不就是去农场玩吗。…….啊？小妹你慢点说，你刚才说一个姓什么的去连队驻地了？”
沈妤在电话里听到了一个非常熟悉的姓氏，猛的一怔，赶紧追问。
“你快给我说清楚，姓什么的？”
“苏、大、叔！咱们连就只有一个姓苏的，还能是谁？”
“谁？真的？是…..他？”
沈妤的心咚咚乱跳，好像心口堵在了嗓子眼，一时透不过气，鼻子一酸，满眼的泪水又哗哗的流出来了，嘴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姐！姐！你怎么了？你别吓我，我会尽快赶到家给你讲清楚的。”
“小妹，你…..你……不是…..在骗姐吧？”
沈妤希望这是真的，四十年了，苏柯，你终于露面了，终于有了你的消息，为了你，我苦苦等了四十年啊。你可知道，为了你，我这四十年是怎样熬过来的吗？喜极则悲，满腔的怨恨满腹的苦涩全部涌向心头，不自主的大声哭了起来，瘫软的靠在树下，没有一点力气能让她重新站起来。
只听得电话里又吵吵起来：
“我说先别讲，到家再慢慢说，你不听，看看吧，我姐受不了，真要惹出事来我绝不轻饶你。”
“姐，姐，这是好事，你先别哭啊，还有呢，那老板讲：看样子苏柯身体挺虚弱的，老伴也是兵团战士没一起来，他一个人来的。”
叶儿不让别人讲，她倒先啰啰起来了，殊不知，她这后面的话才真惹事了。
“你说什么？老伴？是谁？谁的老伴？”
听到此，沈妤万念俱焚一下又掉入深深地冰窟窿里，恰似钢刀剜心的痛。这个该天杀的，怎么能违背自己的承诺，枉费了我四十年相思的泪水。沈妤茫然了，她不再相信“人间自有真情在”，她用自己的一生来赌爱情，结果赌毁了自己的一生。沈妤没有了眼泪，愤然站起身，手帕被风刮到了草丛里，她也没去理会。她实在不能相信苏柯会变心，他太了解苏柯了，就象知道自己一样，真诚执着、正直善良的苏柯，怎么也….？
又一想，我干嘛怨恨苏柯呢，我不是从一开始就希望苏柯能有新的选择吗？不能再让苏柯来盐碱滩受苦。苏柯既然已经有幸福的生活了，我怎么还会有如此之大的反感？希望归希望，说归说，事情真临到自己身上了，还真是那么不情愿。生活好了，人也老了，我难道真的一生里不能没有他？
太阳已经偏西，她端详着自己映在大坝上孤独的身影，悲泣的胡思乱想起来，恨不能一头扎入黄河里，一了百了。可想到苏柯身体不太好时，又十分心疼起来，无论如何我都要见他一面，让他知道，我坚守四十年的承诺没有丝毫改变，如果有需要，我会毫不犹豫的为他分担一切困苦，这个可恨之人也让我太不放心了。
嗨！冤孽啊，我是死不了也活的没有盼头了，恨归恨，四十年的期盼与思念，旧情实难割舍啊。
“姐，你想什么呢？半天不说话，真急人。”
“没什么，我去买菜给你准备晚饭。”
叶儿听到姐说话的语气平静里带着怨恨，心里不免慌了，知道自己说漏嘴了，赶紧说道：
“我还没说完呢，你别着急啊。”
“有什么话快说，别耽误工夫。”
“我以前在战友聚会的时候，就找过苏柯的同学，让他们发动一下，帮忙找到苏柯，今天上午也有回信了，说是苏柯退休后定居在济南的一个铁路生活区。”
“回济南又能怎样？没什么稀罕的。”
“怎么又不稀罕了？你不是天天在盼吗？真小心眼，跟你说吧，苏柯目前还是一个人，哪来的什么老伴啊。”
“啥？你说清楚，还有什么没讲？”
“那兵团战士老伴应该就是你！满意了吧。”
“死丫头，我求求你，说话能不能别大喘气，想把你姐气死啊。”
“是你自己听不完就瞎着急，还愿我大喘气，念完经就打和尚，真服你了。快去买好酒好菜，咱们晚上好好庆祝一下。”
沈妤听罢心里的怨气一扫而净，异常的兴奋，顿时就来了精神。暗自庆幸：我不会看错人的，苏柯也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得男人。我赢了，四十年的期盼终于熬到了头，四十年相思的泪水没有白流，坚守了四十年的承诺终于兑现。
幸福来的太曲折了，刚才还冰凉的心一下子又燃起了熊熊的烈火，就像坐了一把过山车，忽上忽下的给折腾了个半死。
“这个坏丫头，看我怎么收拾你。”
沈妤拿起挎包，准备回家，忽然想到手帕呢，掉哪儿了？赶忙走下堤坝，在草丛里捡回那条珍贵的手帕，贴在脸上亲了又亲，又叠好放在贴身的上衣口袋里，喃喃的说道：我再也不会让你跑掉了，我一定要把你放在最保险的地方。
沈妤急忙跑向公路，拦住村村通的客车奔回家去。
明天要去农场见他，有好多事要准备，要去美发厅做头发，要翻箱倒柜挑选一件和适宜的服装，要在镜子前好好地审视修整一下自己的形态和容貌，还要考虑好见面时第一句话怎么说？不，不用考虑，要把积攒了四十年的心里话全部说给他听，到时候，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幸福景象啊，她此时就像浸泡在甜蜜里，如同待嫁的新娘急盼幸福的到来。
苏柯现在做什么呢？现在就能见到他多好，他现在还在友林吗？一时高兴忘记了最关键的问题，立刻拨通了叶儿的电话：
“叶儿妹妹，那个……谁，现在哪儿？”
“那个谁，是谁啊？”
“明知故问，你说的那个人。”
“奥，旅社老板啊，回去了呗。”
“好妹妹，别闹了，姐求你了。苏柯还在友林吗？”
“这样说话还差不多，苏柯中午就回旅社了，他肯定也是来参加聚会的，不差这一晚了，你现在就是赶过去，也不一定能找到他，据说，他在东营还有个要好的同学，可能要去探望，你去哪儿找？”
“有他的电话吗？”
“苏柯回济南时间不长，很少与战友们接触，没人知道他的电话。哎呦，姐啊，你可愁死我了，连这一晚你都等不了？你在家老实的等着我，还有事和你商量，我也快到你那儿了，赶快做饭吧。”
通过沈妤的情绪变化，叶儿也学乖了。她要先把沈妤稳住，苏柯的一些情况还需要进一步的核实，苏柯在济南的具体住址、电话？苏柯今晚住在哪了？……..等等。这些麻烦事都要在今晚解决，要确保这俩人明天的会面不出纰漏。
夕阳的余辉透过窗户照进房间，晚霞是那样的魅丽，夕照下的黄河像一条金色的飘带，从眼前飘向天边。沈妤无心去欣赏这些美景，她只盼着天快黑下来，夜晚尽快过去，太阳早早的升起，让她能尽快的赶到友林，去见她思念了四十年的爱人，把自己全部完整的交给苏珂。
苏柯回到旅社后，才知道明天各地战友要来农场聚会，行程里没有这项安排，突至的消息让他有些为难，他想一人静静地来看看，悄悄地回家，与众多战友见面，自己还没有心理准备。离开，还是留下等待明天难得的大聚会？苏柯又一次面临着两难的抉择，思来想去始终无法决定。他何尝不想见见那些一起历经磨难的战友们，可他害怕别人问他的老伴是谁，问他孙子多大了；更是害怕见到叶儿，那个厉害丫头，为了沈妤的事绝不会轻饶他。
最想见到又怕见到的就是沈妤，见面怎么说？难道去责问她为什么收到我的这么多信后不回信？向沈妤诉说四十年的相思？问她的家庭生活是否幸福？那岂不是翻旧账双方都会尴尬，倘若说话过深，则会干扰了沈妤家庭的平静生活，后果难以预料，这样的事苏柯绝对不会去做的。可他确实是太想念沈妤了，哪怕躲在远处看看她就走，也可了却一份心愿。可你往哪儿躲啊？躲？远远地……，宁可把眷恋永久的深藏，用心声把祝福送给亲爱的沈妤。
苏柯深深地感到，兵团战士们的恋情是在那苦难的磨砺中铸就的，相同的遭遇把他们紧紧地连在了一起，无可比拟的真诚与执着，爱情的承诺，经得起狂风巨浪，耐得住一切磨难；苦恋的历程象一赞美爱情的诗篇，又似一首悲泣的歌；他们的爱情是那样的真诚、昂贵，是那样无比的圣洁，精心的呵护吧，绝不容忍亵渎与玷污！
今天，今天即将过去，明天，明天的太阳会如期升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