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时起,江湖上开始流传一句话。
苍炎既出,四海皆诛。
临安的茶馆小二有些印象,十年前倒是有些侠客经常这么说,不过早就已经被人遗忘了。
但十年后,这句话在江湖中疯传。一提到苍炎二字,江湖中人便像着了魔一样,不惜花费重金打探苍炎剑的下落。
江湖中的异动自然被黄金卫所熟知。
“启奏陛下,近日江湖中流言四起,恐怕对陛下不利。”
偏殿里只有两个人,坐着的是皇帝,跪着的叫赵天,黄金卫风字四统领之首。
“哦?什么样的流言?”
赵天将苍炎一事相告,皇帝的表情出现了微妙的变化。
其时皇帝已罢朝多日,早已无心政事,不过一听到“苍炎”二字时,竟提起了兴致。
半柱香后,赵天走出了偏殿,他从来没有听到皇帝用那种渴求的语气说话,他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句话:
“不论付出多大的代价,我只要那把剑。”
早上下过一场小雨,午时过后已经放晴,一个戴着斗笠的男子分外引人注目,他背着一个木匣子,走在临安北市的大街上。
“客官,这雨都停了好久了,您还不摘斗笠啊?”
那男子坐在了一家茶馆里,斗笠带着白纱,旁人只能隐隐约约地看到他白净的面孔,和正在微笑的嘴巴。
“我喜欢这样。”
他的声音很柔和,给人一种谦谦公子的感觉。
小二上了茶,因为店里没什么客人,他就和这男子聊了起来。
“这君家一结亲,把人都给招过去了,弄的我们店里连客人都没几个了。”
“哦?君家结亲,谁与谁?”
“客官你是外地人,你不知道。这君家有个养子,叫觉荒,品性很好,早在半年前,那君不败就给他和白家二小姐做媒,要娶进门呢。就是今天啦。”
那男子听完起身,在桌上放了一粒碎银子,笑道:“我喜欢结亲。”
说完,他便离开了。
西街上的锣鼓震天响,最近一次如此盛大的仪式恐怕要追溯到十年以前。君府门前客人络绎不绝,一个身着红服的男子正站在门口,客气地欢迎每一个到来的客人,他应该就是今天的新郎官——觉荒。
一个过于显眼的人出现在了觉荒的视野里——带着斗笠,一身白衣,薄薄的一层纱掩盖着他的面庞。
觉荒不知道此人是否为今日的客人,但想到义父江湖朋友众多,奇人异士自然不少,想来应该是客人。
觉荒走向他,恭敬的行礼,那人也不说什么,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然后大步走进了君府。
觉荒深感奇怪,不过他没空去管这么一个怪人,客人很多,府上现在也只有他一个人管事。
君不败在半个月前回了福州老家,君自在已经有九年不知踪影,现在君家上下就交给了觉荒打点。
宅子的角落里,有一双愤怒但又委屈的眼睛正在看着觉荒,那是他的师弟,君家二少爷君宇泰。他今年二十岁,在临安府的少爷小姐中算得上是鼎鼎有名的一号风流人物,以玩世不恭著称,一向不以学业为重。君不败没有时间管教他,母亲柳媛彩没有办法说服他,唯一一个能震慑他一些的人,恐怕只有师哥觉荒了。
不过最近半年里,很少有人能够在酒楼里撞见这位阔少了,有人竟然破天荒地看到他在院子里练剑,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此刻,他正在角落里观察着觉荒,见他要招呼的客人越来越多,便悄悄地往后院跑。
新娘子已经静坐在觉荒的房中。
她的名字叫白明丽,白家二小姐。其父白聚是知枢密院事赵汝愚的亲信,在朝中也有颇大地位。君不败削官已久,选择与白家联姻,自然有其打算。
白明丽生的美丽动人,她坐在铜镜面前,仔细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珠宝首饰,所有用来打扮的东西都是觉荒送给她的。
其实君家与白家算得上是世交,家里的孩子从小就有来往,觉荒与白明丽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一想到昔日的喊的“觉荒哥哥”今日以后便成了“夫君”,她的脸上不禁染上了一层红晕。
这时,房门突然被打开,吓了她一跳。
白明丽差点叫出声来,不过看到来的人后,她又诧异又生气,道:“君宇泰?你怎么能到婚房来呢?你这么做是不合规矩的!”
来者正是君家二少爷君宇泰,他赶紧关门,然后“嘘”了一声,道:“明丽,我们私奔吧!”
“什么?”
白明丽一脸的疑惑,她觉得眼前这人是不是喝多了,开始讲胡话了?
君宇泰走到她的桌前,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我不能看着你嫁给我师哥,咱们私奔吧?”
说着,他想上前拉住白明丽的手,不过被白明丽制止了。
“打住,”白明丽站起身来,义正言辞道,“首先呢,我与你师哥的婚事是君伯伯和我爹定下的,这是不可能有变故的。第二嘛……我一直把你当哥哥看,没有别的想法的。”
“可是,”君宇泰叫了起来,“可是觉荒他不也是你哥哥吗?你又不喜欢他,你怎么能嫁给他呢?”
“谁说我不喜欢他?”
白明丽的这句话一说完,君宇泰面如死灰,他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呆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他的眼睛红红的,已经热泪盈眶了。
“你骗人!”
他怒吼了一声,冲出门去了。
白明丽在屋子里无奈地叹息。
“哎,人长得美就是这么多烦恼。”
她关上门,继续摆弄金银首饰。
觉荒在走廊上看到了从婚房里冲出去的君宇泰,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了,换来的是一脸的阴沉。
外面的酒宴已经开始了,他回到了宴上,然后开始不停的敬酒。
他喝了一杯。
君宇泰为什么会到婚房去?他与明丽有什么秘密吗?
他又喝了一杯。
哦,我们三人从前那么要好,他肯定有很多话想要再和她说吧?
他又喝了一杯。
可为什么是在今天?她都已经出嫁了,还有什么话非要今天说不可呢?
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杯,只知道他从东喝到西,从第一桌客人喝到了最后一桌客人离开,从日暮喝到月出。
仆人见他喝这么多酒,脸色又不好看,没有人敢来劝他,柳媛彩走过来,说道:
“怎么能喝这么多酒呢?明丽还在屋里等你呢。”
“等我?”觉荒冷笑了一声,吼道,“还不知道她到底在等谁呢!”
他话才刚说完,就听见一声无比清脆的巴掌声,这一巴掌,把他浑身的酒劲都打没了,人瞬间清醒了。觉荒红了半边脸,而白明丽就站在眼前,这巴掌显然是她扇的。
白明丽眼睛红红的,道:“我不等你等谁啊,你喝这么多酒,干什么嘛!”
说完,她抱住了他,觉荒内心很激动,但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两人携手往后院走,一路上说些儿女情长的情话,但路过客房时,觉荒停了下来。
“奇怪。”
“怎么了?”白明丽问道。
“明明今晚没有客人留宿,客房怎么点着灯?”
觉荒推开客房的门,眼前的景象令他二人惊骇不已,满屋子的血,两个熟人倒在血泊中,脖子上一道血痕,都是一刀致命。
白明丽瞬间哭喊出来:“爹!娘!”
死者正是白聚和夫人韦氏。
他们慌忙进屋,白明丽在确认是父母后瞬间晕了过去,觉荒扶着她,抬头时却发现窗边站着一个白衣人,他戴着斗笠,正在擦拭着手里的剑。
“是你!”
觉荒当然记得这个戴斗笠怪人,他现在非常懊悔为什么自己会放这种人进来?
觉荒大喊“来人,有刺客!”
家里的仆役迅速向这间客房赶来。
那杀人凶手笑了笑,把手中的剑丢在他的面前,道:“拿着他,来追我吧。”
说完他跳窗逃走了。
觉荒拾起剑正要追赶,君宇泰和家里的仆役都赶来了,君宇泰看到眼前景象,怒吼道:“你做了什么?”
觉荒急于追赶凶手,道:“来不及解释了,不能让凶手逃了!”
君宇泰道:“还解释什么?你这个杀人凶手,还想逃吗?”
觉荒回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道:“人不是我杀的,再不追凶手就逃了!”
说完,觉荒一步跳出窗外,伴着月光,可以远远地看到一个戴着斗笠的白衣人在远方的屋顶上移动,越来越远,觉荒赶紧跟了上去。
君宇泰命人照顾好白明丽,然后派人去报黄金卫。
他自己也跳窗也追了过去,只能看到觉荒的身影在远处的屋顶上消失。
“觉荒,你杀了明丽的父母,我要你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