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进入冥想以来,蒋仁化连续两天没有挪过位置。这两天的时间里他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在熟悉炁圆的状态。以至于除了时不时举父的桃核会从各个方向偷袭他之外,其他猴子们连靠近他都不愿意。连他的两位大哥也没有再出现。
猴群们都躲开了他的炁圆范围,毕竟本能上它们极为反感那种被窥视的感觉。
这已经是来到桃山的第四天了。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浓密的树叶打到蒋仁化的眼睑上的时候,他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就在睁眼的瞬间,一枚桃核出现在了他的侧后方,直指后腰。蒋仁化从树枝上站起,反身一脚蹬在树干上,借着推力一个翻腾避开了举父的偷袭。身体落下时似乎早已计算好方位一般,顺手就抓住了飞跃而过的另一根树枝,旋转了一圈落停在上面。
一人一猴都站在树枝上遥想对望,居然彼此相视一笑。
“举父大伯,我已经掌握了追击的窍门了。”蒋仁化笑着说到。
举父伸爪挠了挠后背,漫不经心的夸赞道:“你小子确实很不一般叽。这么快就掌握了炁圆叽!这本来是你要进了中天门后才由六畜老儿教你的炁修法门叽,你居然提前就自己领悟了叽~”
一脸的漫不经心和无所谓的样子,偏偏都是夸赞的字句。举父心里却是很有些佩服这个大侄子了。
“大伯,有桃子吃么?两天没吃饭了,我饿。。。。。。”
“想吃桃儿可以,来追我叽,摸到就给你桃儿吃叽!”举父说罢,头也不回的窜了出去。同时还不忘回头对着蒋仁化做了个鬼脸。
“那我也就试试看吧!”蒋仁化自忖的默念了一句,就跟了上去。
树林中一猴在前方快速逃窜,时不时还回头打出一个个桃核。后面远远吊着个少年,他们所到之处猴群远远的避开。
举父作为桃山之主的猴子,早就对树林方向和地形烂熟于心了。他都不用像蒋仁化一样开炁圆来感知就能够自如的在树林间穿梭。
只见举父时而单臂挂枝朝远处荡去,时而上到树冠往远处飞身一跃,时而踩枝腾挪,偶尔还在空中打出漂亮的转体来向追击人展示着自己的余力。四爪并用下在这桃山树林中简直如履平地,甚至比常人在平地的奔跑还要快得多。
蒋仁化在追击的过程中,越来越觉得他这位猴子大伯的动作技巧极为实用,也逐渐开始模仿其动作。只不过,因为体型和重量的差别,他需要对落点做更多的选择。
这场追击把原本因为接近蒋仁化就会炸毛的猴子们又吸引了过来。特别是那两只小猴子,它们也开始沿着蒋仁化的方向追了过去。
追击的剧烈运动让蒋仁化感到身体被打开了一般,无比畅快。甚至都没有一点疲劳,这种感觉让他很是兴奋。这和之前在西莽荒与蛮人战斗时不同,那时的他经历的战斗虽然也算剧烈,但是其体力消耗上还不如这场追击。只不过那时候的他在与敌对阵时身体过度紧张,导致行动起来极其僵硬和疲劳。战斗一结束,就觉得整个人从精神到肉体都几近虚脱了。
越追,蒋仁化越明白了这次试炼的意义。身体的掌握程度在将来可能的战斗中很可能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想明白之后,他的思维就更为集中,猛的就发力冲着举父的方向加速了!
只见蒋仁化突然落到了一小片没有灌木丛的平地上,顿了一顿后向前一阵猛冲。就在灌木丛重新出现的地方一个高高的跳跃飞了起来。而他腾飞方向的正前方刚好横出来一根粗壮的树枝拦在空中。
像是计算好了一般,蒋仁化双手一搭,一个猛烈的大回环之后突然松手把自己高高的往前方抛出,整个人犹如利箭一般窜出树冠在天上划行。而就在他腾起的瞬间,“啪哒”一声脆响,那棵横贯的树枝应声而断砸向地面。
这一幕直把后面追过来看热闹的猴子们给惊呆了。猴群们面面相觑,似乎彼此在问着对方有谁能够做到一样。只是各自都是摇了摇头。
腾空划行的感觉让蒋仁化非常舒畅,有一种自由飞翔的错觉。这种错觉恰恰是他一直所追求的那种无拘无束的自由感。
这片林子已经到了尽头,再前去便是桃山胜境的巨岩。蒋仁化已经算计好了举父必然最终会出现在这里,而他设计的落点也正是举父的必经之地。
就在蒋仁化在空中将要下落之时,林中果然窜出一只猴子,正是举父。只不过他正抬着头对着蒋仁化“嘎嘎”大笑!
看到举父的大笑,蒋仁化便心中一紧。马上知道要出幺蛾子了,“糟糕,桃子吃不到了!”
半空中这声惨叫传得可远,把后面跟着的猴群都听傻了。一个个在林子边缘的树上停下来看着蒋仁化的坠落。
当众猴目送着他下坠的时候,地上的猴王动了!猴群的目光马上“唰”的看向了举父。
只见他矮下半截身子蹲了下去,然后猛的向着蒋仁化坠落的路线弹射了上去。力量之大直接在他消失的地方引起一阵气旋,吹散了巨岩上的落叶与尘土。
猴群的目光马上跟着消失的举父齐刷刷的往上扫去。就见举父在空中团起身体,宛如流星一般斜向上飞去。在离蒋仁化还有两个人身长的位置突然身体舒展,下肢上行,后腿向上斜对着蒋仁化的脸一脚踹了过去。。。。。。
所有猴子们都下意识的挡住了眼睛。。。。。。就听见巨大的惨叫声回荡在山谷里,连瀑布的轰鸣都沦为了凄惨的陪衬。
“哗啦啦”的声响从蒋仁化坠落的林子里传了出来。猴子们放下了遮挡眼睛的爪子,顺着声音看去,只见到不远处的树林一阵晃动,树枝都断了不少,落叶还在风中飘散。此情此景看得猴群里一阵“叽叽”。若是蒋仁化在此,他听见的则是猴群用各种情绪表达出来的一个词:“好惨!”
举父轻松回身落地,不偏不倚,还在原来的位置。和弹出时不一样的是,落地时没有一丝声音,也没激起一片尘土,连四周的落叶似乎都没感觉到他的出现一般。
落地后,他又抓了抓后背,蹲在那里默默的等着蒋仁化走出来。而猴群们则都屏住了呼吸一般,安安静静的看着他们的王。
这时候两只小猴子跑了出来,也蹲到举父身边。
他们用猴语异口同声道:“父王威武!父王真厉害~”
举父难得的露出了慈父般的微笑,摸了摸他们的猴脑袋,跟他们说道:“你们要多加努力啦,不然可追不上你们这弟弟了啊~”说着便露出了一脸的满意。
听了举父的话,两只小猴子默默的静蹲着,若有所思。
挨到脸踹那瞬间,蒋仁化的炁圆就被打断了。向后坠落的过程中他脑子是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惨叫。他就是这样一个人,疼就叫出声来绝不强忍。所以这声惨叫叫得惊心动魄,发自灵魂。
从天上摔落到树林里倒是没疼到蒋仁化,毕竟身体强度还是摆在那的,况且和脸上那一脚的疼痛比起来,这真不算什么。要知道,刚才举父踹的那一脚,蒋仁化吃上的时候便打心眼儿里认定即便是西莽荒的普通黑蛮挨上了,哪怕不死也得去半条命!而这样的黑蛮,戍防长城的征西军来说是致命的。
林子里断枝的“噼啪”声渐渐安静下来,随之蒋仁化从里面狼狈的走出来。衣服到处都是被树枝刮破的地方。不过身上倒是没什么伤痕,除了脸上那高高隆起的红肿。肿起的地方刚好在他右脸颊靠近眼睛的地方,导致他的眼睛都给遮挡了起来。
他一边垂头丧气的朝着举父走去,一边在那边不住的叹气:“唉~,今天是要饿肚子了吗?好不甘心啊~”
嘴上说着不甘心,但是他内心里已是一百二十个服气了。若不是亲自体验了那一脚的威力,他还总觉得自己也许跟举父并没有那么大的差距呢。更何况,他是明显感觉到对方还是收着力道了的。要不然,自己的脖子估计已经折了吧。
蒋仁化来到举父面前,萎靡的说道:“大伯,看在我挨了您一脚的份上,能不能就给口桃子吃吧~”说完就露出一副哀求又奢望的眼神盯着举父,样子别提有多可怜了。
面对这样的蒋仁化,举父的回馈是一脸嫌弃。他冷冷的说道:“好汉做事,当言出必行叽。说摸到给你吃,就只能摸到才给你吃叽!”
蒋仁化赶紧凑了上去,挨近了谄媚的说道:“您看要不这样,您千万别把我当成好汉来看行不?毕竟我出城之前也不过就是个养马的嘛这城主之子,不也才刚刚当上没几天嘛,哈哈哈~~”还正说着呢,就上手去抓举父。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这下无赖耍得一点效果也没有。甚至连蒋仁化那俩大哥都一改刚才对蒋仁化表现的惊叹,跟着一起鄙视起他来。连猴子都没想到他居然这么不要脸。而林子里的猴群更是一阵“叽叽喳喳”,一个个都把屁股对着蒋仁化拍了起来,以示鄙视。
“想吃桃子,凭本事叽!”撂下这句话,举父就带着俩小猴子往树林里走去。
蒋仁化则是面对着他们似乎失魂落魄的倒着退到了岩顶悬崖边。只是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不能再退了,却还在往后挪着脚步。
这时,其中一只小猴子回头冲蒋仁化做了个鬼脸,然后它就看见蒋仁化一脚踩空整个人往后倒了下去!小猴子大叫一声“叽叽叽!”
“大伯父救我~!”
撕心裂肺的呼救声长长的逐渐离他们远去!但是却清晰的传到了树林飘向远处。
举父猛的回身冲了过去,不及思考就跳下了岩顶。紧跟着本来在树林里看热闹的猴子们也都迅速的冲出了林子,一个个都从岩顶跳了下去。两只小猴子也不甘落后,早就跟着它们的父王一起跳下了悬崖。
桃山胜境此处的深谷有将近八百丈的深度!若是就这么掉下去即便是拍在水面上,那也几乎可以肯定是要粉身碎骨的。不过,此处的试炼之所以会有下到深潭捞鱼的这一项,是因为岩顶这边的悬崖整体从上到下有很多歪脖子树从岩缝里向外生长。本身桃山的猴子们偶尔没事也会借着这些歪脖子树下到谷底去潭水中嬉戏捞鱼。
如果参与试炼者在第一项试炼中能够顺利通过的话,自然也是能跟这些猴子一样利用这里的地形慢慢下到谷底的。但是没有人会想不开直接以坠落的方式下去吧!就算运气再好,直接摔到水面也不行!
也正是因为举父知道蒋仁化从没有时间来此查看过地形,所以他没有丝毫犹豫和怀疑的跳了下去。要知道,再怎么捉弄蒋仁化、严格的刁难,那都是为了帮助他更好的掌握自己的身体能力,打基础的。总不能把自己的大侄子给逼死吧,更何况这几天的相处下来,举父是越来越看得上这个看似懒懒的小子了。
举父不断的在崖壁之间的歪脖子树上快速的向下腾挪。速度快的简直就像是直接下坠一般。此刻他心急如焚。甚至开始后悔连吃桃子的机会都不给蒋仁化。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逼太紧了,要说身体能力的话。蒋仁化今天的表现也已经超越了历来他考核过的每一个弟子,当之无愧的最优秀。其实完全可以放放水结束第一项试炼,而自己终究是太过想要看看到底自己这个大侄子有没有可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深谷的雾气因为瀑布的冲刷常年不散。举父只能尽可能的仔细的辨别着下面的动静。就在他在下落了两百丈的地方他打开了自己方圆三里大小的炁圆,想要尽快的发现蒋仁化的踪迹。
当他的炁圆打开的一瞬间便“看见”崖壁下方有歪脖子树折断的痕迹。这个发现让他宽心不少。至少说明蒋仁化坠落的过程并没有发生他最担心的状况。有这些树的缓冲,他应该有机会活下来。
当举父下到四百丈左右的距离时,他听到了谷底水面传来了一阵浪花声。
“还好,没有落在石头上,应该死不了了!”
下到了六百丈时,举父纵身一跃,脱离了崖壁,直接低头往深潭的方向一飞而去!
三十个呼吸后一个巨大的浪花从水面溅起。举父一头扎进了谷底深潭之中。气泡随着他的身体一直从水面往深处拖行了十来丈。远处瀑布轰鸣,这一个巨大的猛子扎得举父耳朵嗡嗡直响,连眼睛都有些生疼。
顾不上这些不适,他立马在自己的炁圆中寻找蒋仁化的踪迹。
就在离自己不远的水面上,他发现了背面朝天四肢垂在水里一动不动的蒋仁化,正随波浪往岸边漂呢。
举父三两下就游了过去,第一时间把蒋仁化反身朝上,托着他的脑袋朝岸边游去。他在炁圆中查看了蒋仁化的状况:三团炁火平稳安好,呼吸也均匀平稳没有半点异常。这哪里像一个刚刚失足从八百丈高崖坠潭的人应有的状态。难道不是应该惊惶和虚弱么?
“糟糕,中了这小子的苦肉计了!”
当举父恍然大悟时已经为时已晚了。蒋仁化抢先一步紧紧的抱住了他,并大喊道:“大伯父,千万别松手,我刚想起来我不会游泳!”一边扯着嗓子,一边两只手把猴王的后背摸了个遍。
一人一猴上到岸上时,其他猴子们都还没来到谷底,这深谷悬崖确实很深。
举父一脸郁闷,在蒋仁化跟前抖了他一身水。沾了水的猴毛打结似的沾连在了一起,狼狈得很。
蒋仁化虽然也很狼狈,但是看见从来从容的猴王变得如此狼狈,直看得哈哈大笑。
举父看他笑自己,气得拿爪子捞水泼他。在吃了一嘴潭水后,蒋仁化开心的下水也泼举父。就这样,刚把一身水抖落干净,这两位立马就又成了落汤猴跟人了。
然后一人一猴又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举父边笑边问,“当真会不会水!?”
蒋仁化把脑袋别了过去,不敢对视。顿了一顿,答道:“不会!”
举父把脸凑了上去盯着他的眼睛又问:“确定不会!?”
蒋仁化憋了一下,没能忍住笑意,答曰:“我甚善潜水!”
举父佯怒道:“鳖孙,讨打!”
一人一猴:“哈哈哈。。。。。。”
就在他们嬉笑贫嘴的时候,最快的一拨猴子们从峭壁上落到了谷底。当他们一到谷底就看到自己那平时冷峻深沉,不苟言笑,还继承了举父之名的桃山之主美猴王居然跟这个晚辈少年在那边贫嘴大笑时,他们整个猴生都不好了。猴观也被颠覆没了!
过了半晌,所有猴子都来到了谷底。大家围蹲在蒋仁化和举父的身边,听着他们的说话。此刻举父也不再避讳形象,就这样一起相谈甚欢的聊了起来。
而蒋仁化也发现,自水里上来后,举父跟他说的话,就都是在讲人话了。这样的细节变化让他内心也暖暖的,打心底尊敬起他的这位猴伯父了。更何况这猴伯父还冒险下来救他。
蒋仁化内心感动之下,就连看周围的猴子们也觉得异常可爱了起来。他那两位大哥也欢喜的爬到他身上以示亲近。
这时候,举父又开口问他道:“化儿,你是什么时候来查看的深谷地形?我下来的时候有看到折断的树枝,那时便有些疑惑。”
蒋仁化摆摆手,“伯父,其实我之前从未知道此处地形。直到方才退到岩顶之前,孩儿也没想过要用坠崖的方式。”
小猴子之一问道:“那你怎么知道下面有树?”
另一个跟着问道:“对啊对啊,你怎么知道?”
蒋仁化看了一眼举父,说:“我本来只是想退过去坐会儿赏赏风景来着。快到崖壁边时脑子里突发灵光的想到,在山下到六畜山之前曾经单单朝蛮人部落一个方向释放过神识,也就是正常释放的那个炁圆。那时候我记得我能探出去三四里的距离。”
这时候举父恍然大悟,冲着蒋仁化点了点头。
而小猴子们似乎还没明白过来,看了看举父,又转头看着蒋仁化。
蒋仁化冲他们微微一笑,继续说道:“我退到岩顶那几步其实已经单向的释放了炁圆,查探了岩顶朝下四里不到的距离。当时我就探到了这峭壁的秘密——到处都是歪脖子树。所以我马上决定唱一出苦肉计来。所以啊,随着坠落的越深,我的炁圆也就跟着越来越接近谷底。在我掉落潭水之前的四里距离上,就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调整了坠落路线。再然后就是‘噗通’一声泡在水里等着伯父来捞我就是了。”
说完,蒋仁化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衫理了理头发。一改往日的不羁,当着群猴的面恭恭敬敬的对举父打了一躬!
“多谢伯父这几日教导,小侄一定铭记于心!”
群猴安静,全都愣愣的看着举父。四周只剩下“轰隆隆”的瀑布声。。。。。。
举父被蒋仁化这举动弄得一愣,心里还酸了一酸,却暖暖的,更加喜欢这小子了。他愣愣的看着猴群和打着躬还没起身的蒋仁化,连忙上前扶起。然后冲所有猴说道:“捞鱼捞鱼!今日大吉,适合吃鱼。一会儿上去再多去采些个桃儿来,咱们要给我大侄子准备送行了!”
猴王的一声令下,猴群瞬间热闹了起来。闹哄哄的声音里传出的欢声笑语连瀑布的轰鸣声都不能掩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