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府中,在床上酣睡。不知八戒可曾梦得率帅巡天河时,得几颗河蚌大珠;或梦见自已在蟠桃会上吃得几枚仙果,受得众神恭维。只是,当他醒来时,却已天昏,流涎湿了半只枕头。
童子打来洗脸水,边伺着边道,“响午时太白差人来问何时归还肚兜镜?还有,为何那鹤儿看似受了惊吓。”
“你怎么回的?”
“鹤儿挑食,吃不惯这里的粮,所以放回了,至于惊吓,或是路上所受;那镜子贵重,明天当面奉还。”
八戒点点头,看着这伶俐的童子,心想可惜这童子了,如此聪慧勤奋,跟随自己也有不少年头了,自己理应给他谋个好去处,总不能一直在旁伺着,没什么前途。
“你退下吧,我坐会儿。”八戒挥退了童子,坐在桌边,桌上放着一份《佛贡简报》,八戒不耐烦地扫了二眼,这简报无非写着当月贡品多少,有多少种类,各是什么,本月分发何处,何物,多少份,或多少重量,月余多少,如何处理,等等。
八戒的工作就是在简报上写二字:照例。
所谓照例,就是将月余存入贡品库中,任其陈化变质,过一段时间,拉到天河边上倒入水中,喂了河里的王八,不算浪费。
眼下世态昌盛,经济繁荣,追求升官发财之人不免多起来。所以,佛寺中贡品也极多,作为总管贡品工作的领导,八戒感觉工作压力比以往要大不少。好在自己不计较细处,只在大局上作文章,故而在下属中也有为政仁慈,待下宽厚之名。
八戒现在连照例二字也懒得写,他在想更重要的事:如何在天门关闭前进入天庭重地躲起来,晚上再潜入桃园找回那雄镜。
这是个难题。天大的难题。
自从猴子那祸事后,每当桃园里的桃子将熟,桃园四周便成了禁地,王母派重兵把守,不让闲杂靠近。
现在,八戒要准备去桃园找回镜子片了,才想到这个难题。
八戒的脑子第一次加速转起来。不到一支香的功夫,满脑门都是汗水,主意呢,还在远处打弯,不肯到眼前来。八戒不由恨起七仙女来。
这浪蹄子,这么好心,跳舞给我瞧,端着坏主意调戏我呢,再砸我的镜子,坏透了。
不过,这舞姿挺好,象那柳枝被春风吹拂一般,那个轻柔,那个温润,那个叫我心肝发出一点点痒,却又找不到痒在哪里,找不到吧,又痒得心肝难受,真是一只细长白嫩的粽子啊。
八戒想得眉开眼笑,正要想下去,听到童子喊道,“功德佛来了!功德佛来了!”
“不喊,不喊,”八戒听到师傅在外面劝童子,“别喊得大家都知道。我就是来看下你们,孩子,你别喊,喊得我脑仁痛。我记得你的,李童子。”
这是八戒师傅,也就是曾经的唐僧,在取经工作结束且工作团队解散后,第二次来看望八戒。
李童子给八戒算过一笔帐,搬入府宅后,八戒去看过师傅七回,送了三次东西。
第一次送的是二筐白馒头,师傅收了,问了些贡品管理工作的流程制度,然后告诉八戒:咱们是什么交情,以后空手来即可,别带礼。特别是贡品,有分配制度,按制度来为好。
八戒回去后,把出主意的下属骂了一顿,第二次没从库里带点贡品过去,就空手上门。师傅很高兴,拍着八戒的肩道:听说下界有人上贡南海红珊瑚的?有没有?
八戒不知道库里有没有这玩意儿,硬着头皮说有。
师傅很高兴,又拍了拍八戒的肩,叫童子上了茶,留他吃饭。
八戒回去后,叫下属全面清查贡品库,说是为以后帐实相符,严肃纪律做准备工作,先摸个底,报上清单来。
第三次,八戒带去二根红珊瑚。没过二天,师傅便上门来看望八戒,给八戒送来一双僧鞋,说是自己特意为八戒千线万针缝制的。
“八戒,当年为师为你大师兄缝过一条虎裙,却末曾为你缝过什么,这个遗憾今日得以弥补,真是阿米陀佛啊。”
第四次,八戒空手上门,功德佛陪喝了一支香的茶。
第五次,八戒空手上门,正赶上功德佛关闭修炼。
第六次,八戒空手走到功德山庄外,转了二圈,没敲门,回来了。
第七次,八戒在贡品库里翻了翻,除了几根红珊瑚外,都是一些俗贡,没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于是想了半宿,憋出一个主意,第二天,去吴刚那儿喝酒,讨来三坛桂花酒,顺带吓晕了嫦娥。
八戒与李童子把桂花酒搬到功德佛的居所,在回来路上李童子告诉八戒,过几天功德佛会来。八戒还不信呢,却被李童子猜中了。瞧这孩子喊得多兴奋。
迎了师傅,童子上了茶。八戒见功德佛从佛袍下摸出一纸包东西,正要问,功德佛眯眼笑道,“不急,不急。”边小心地把东西放在桌上,慢慢打开纸包,却是一只鹅屁股。
“为师知道你在凡世时最爱吃鹅屁股,这虽是素肉,口味比不得真荤,但如今却是聊慰之物。你一定不要客气,尝尝味道。”
八戒闻一闻,笑问道,“鹅身呢?”
“你也爱吃鹅身?”功德佛问。
“各具味道,不过,我还是喜爱屁股。”八戒笑道。
“正是,”功德佛轻拍桌子,“如今世道太平,我们也不是从前,大家功有所成,名有所就,不能再任意作为,不顾体面。但又要避生活无趣,故而略有无邪之喜好,还是要好好保持。”
“师傅所言极是,”八戒点头道,“若得佳酿配以鹅屁股,那是快意之致了。”
“正是,正是,”功德佛拍掌道,“上次你送的桂花酒,色淡味香,甚为润喉。你可取饮些许。”
“师傅,此酒只能配您修身养胃,我可不敢留一点点。”
“可惜,”功德佛越发笑得开心,“八戒,为此素鹅,我可念经到喉痛,你吃了,一定能心想事成。”
八戒听了,对着鹅屁股双手合十念声陀佛,然后举筷夹入嘴中,闭目慢嚼,一时竟忘了所有烦恼。
吃罢鹅屁股,功德佛道,“此味可佳?”
“佳!”
“下次我再给你带一只来。”
“多谢师傅。”
“近日可有练武?”
“不曾。”
“八戒,你可知,欲吃烧鹅,必先塑之,何来面粉?先春麦种而后面粉收也。为师屋后的几亩地,春草茂盛,需要耕除。自得了佛身,为师身体强健,有时内劲涌动,不堪忍受。值春耕之际,正好下地劳作。只是耕种缺了器物,借九齿钉耙一用,如何?”
“师傅,我帮您耙。”八戒答道。
“不用,为师内劲涌动,自耕即可。”
“如此,别说借与不借,那耙,您拿走。管贡品,也用不着这玩意儿了。”
“好,”功德佛闭眼缓缓点了二下头,手中摸过四颗佛珠,念四声陀佛,又道,“春耕易脏佛袍,不知净坛可有布料?”
八戒不说话,起身打开侧屋,从里面一手挎一卷,挎出二卷正要放在桌上。
“小心油污,”功德佛连忙站起身来,把佛珠挂在项上,一把捧过布料,仔细察看。
“好料,”功德佛赞道,“八戒,这可是贡品?”
“贡品在库里,不在我府中。”八戒笑道。
“甚好,”功德佛眼见天色已暗,又从袍中摸出一只布袋来,甩手一抖,却是一件暗红色的薄丝披风。
“夜风尚寒,披件衣服,”功能佛边说边披,然后拿过九齿耙,从耙柄开始用布料包裹,也不要八戒帮忙,自费了好些时辰,才将二卷布料裹在耙上,只露耙齿在外面,往风衣下一挟,从背后远看,倒似一头大尾巴狼。
送师傅走进黑夜,八戒叫童子熄了灯。在床上作势一躺,立即跳起,开了窗,象一个贼蹩进了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