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怎么发现这里是梦境的。”梦阮的脸上,再没有了进入梦境空间后的从容。
就在一分钟之前,随着那个女孩衣服褪下,在张晴的面前一丝不挂。后者的脸上没有出现梦阮或者豫才所预料的任何反应。
仅仅是沉默,额前的刘海挡住了眼睛,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阴森的少年。此刻,房间内红色的帷幔,张晴身下红色的圆床,竟显得无比阴森,就连床前那个身体被一览无余的美人也静止了。
紧接着,房间开始震动起来,梦阮仿佛被施了定身术一样,呆滞的看着显示器中的画面——因为这震动并不在他的控制之内。
很快,整个屋子像是被分割成了一个七阶魔方一样,疯狂地转动了起来。桌子、椅子、浴室...甚至床前的美人,被分割成了魔方的一个个方块,支离破碎的旋转起来。而这模仿的中点,张晴依然面无表情地呆坐在床上。
除了没有血迹之外,活脱脱一个恐怖片。
在两人还没有来的及反映过来,房间的转动就停止了。原本长方体一样的房间,像是多了许多不规则的棱角,被打乱的物品漂浮在房间的各处,更像一个被玩了一半的魔方。但让两人真正面色大变的是——房间中间的那个人消失了。
梦阮一声响指过后,两人回到了豫才熟悉的寝室。豫才看了眼手机,已经凌晨3点,老大和老三也已经睡着了。
回到现实,梦阮再也没有能力空间中的那份从容,本想坐起来,但一时用力过猛,干咳了两声又躺了回去。与此同时,豫才已经用手机照向了床对头老幺的床铺。
空空如也。
梦阮费劲的推了推身旁的豫才,说:“咳,别管...我,你快去找他。”
豫才迅速掀起薄被子,从床上跳了下来,来不及穿鞋子,穿了个拖鞋就跑了出去。到楼梯口的时候,犹豫了一下。但一想寝室晚上11点就锁了大门,急忙顺着楼梯往上冲去。
顶楼的门半掩着,月光顺着门缝投进楼梯间,像是一柄利剑,正好插进顺着楼梯上来的豫才胸口。
随着“吱呀”一声,豫才推开了有点发锈的铁门。
今天的月色格外明亮清凉,整个顶楼都像是笼罩在一层纱衣之中。豫才的目光移向一个砖砌烟囱状的石墩之后,那里露出了一条穿着牛仔裤的小腿。
放下心之后,豫才舒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并排坐下。
“大半夜的往楼顶跑搞个毛。”豫才抬头看着月亮,避开了别的问题。
张晴像是个颓废已久的少年,双臂无力地垂在两腿间,语气低沉:“我刚做了个梦。”
一张口,就让豫才一个激灵,尽量不做任何过激反应的听老幺继续说话。
“梦里,有一个十分漂亮的妹子对我...投怀送抱。”老幺摸了摸口袋,那是他平时装烟的地方,但并没找到,叹了口气,他继续说:“下午我被分手了,然后不太开心,晚上就做了这样的梦。我在想,是不是我本来就是个品行不端的人,做的不够到位。”
果然就不该让梦阮那么干,豫才费尽的捏了捏额头。
张晴站起身来,看着空中的明月:“我跟你讲过,我和她的事吗?”
豫才也不动声色地站起身,尽力挡在室友身边,免得他想不开。之后才开口:“唔,知道。”
老幺转过身,月光在他深陷的眼窝中留下了深深的阴影,像一具银白的骷髅。沙哑的声音从骷髅的口中发出:“我还有路可走吗?”
上了大学,不免喝酒。自己这个室友一般都能躲则躲,但去年寒假前的最后一次聚餐,他被老大狠狠地灌了一顿。
豫才记得,当时有些孤僻的老幺满脸幸福的接通女友的电话,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像抖M一样,脸上洋溢着夸张的高兴之情,听着女友的教训。后来延误了回寝室的时间被锁在寝室楼外,求爷爷告奶奶的跟楼管阿姨发誓后,两人在同样的夜色中在楼顶第一次谈心。
老幺和女友是在同一个孤儿院长大的,青梅竹马也好,相依为命也好,在老幺的认知中,两人的人生和生命,是绑定在一起的。甚至,存活下去的理由,也是照顾好女友的生活。
那次是两人自认识以来,唯一的一次谈心。事后两人也十分有默契的从未提起过,就像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一样。甚至在老幺的贫困生申请演讲中,老幺也是嘻嘻哈哈的仅仅陈述了些生活的困难,没有交代过自己的家庭情况。
那么,当一个人赖以生存的支柱倒塌后,这个人的存在还有意义吗?
“没有了。”豫才的口气,像是垃圾装满了,就应该丢出去一样理所当然、毫无情绪。
这样的回答,让老幺也愣住了。
豫才走到楼顶的护栏旁,近一人高的护栏挡在他的胸口,他伸出头往下看去。月光下,八层楼高的男生寝室楼在脚下静默地站立着。
豫才回过头:“有些人,是没办法独立生活的。就像寄生虫,老幺,寄生虫你知道吧。”春夜的风,从两人头顶刮过,两人的碎发在风中摇晃了几下。
“寄生虫在所有人嘴里,都像是贬义词,是一种把自己的生命镶嵌进其它生命中的可怜生物。但是,如果是人类在当寄生虫的话,也会为被寄生的人而心潮澎湃啊。”
张晴的脸呆住了,他不明白自己的室友打算说些什么。
豫才把手揽到老幺的肩上,把他带到了护栏的旁边:“你听过一句话嘛,‘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人类寄生虫不一样,他们要时刻关注着宿主的情况,希望宿主能赚更多的钱、性格也会更加有趣、活的也要更久一些。”
虽然头被按着看向了地面,但张晴也没有反抗,怔怔的问:“老二,你到底,想说什么?”
“如果当寄生虫会痛苦不堪的话,那就强大起来啊,自身的营养更丰富些,再找自己的寄生虫,让寄生虫来担忧你的心情、你的健康、你的一切。”
张晴听完后,直起了身子,呆呆地看着豫才。良久,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在寂静的夜远远传开。笑了许久,他微微擦了擦笑出的眼泪:“老二,也就你能把别人的恋爱关系形容成寄生虫与宿主了吧。”
“要不你跳下去算了。”豫才看见室友的样子,又想起刚才羞耻的发言,不由别过了头。
男人就是种奇怪的生物,想不开的时候,仿佛世界都塌了,但想明白之后,或许睡一觉就能继续拯救世界。
看着室友离去的背影,豫才在心里胡思乱想着。
等室友离远了,豫才脸色一变,突然对着虚空说道:“看够了没。”
“诶,被发现了?”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豫才回过身,看着身后的人,正是梦阮。梦阮正坐在一个大红色的真皮沙发上,在这简陋的男寝室楼顶,宛如苍白贵族。
把手中血红的葡萄酒随手一丢,任其在半空中消逝,梦阮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随后宛如一个话剧演员一般,将左手收在心口,高举自己的右手,大声喊了起来: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但人类寄生虫...
话还没说完,就被豫才拎着衣服领子,直接从楼顶丢了下去。
只是没超过三秒,梦阮的声音再次从身后传来:“不过说实话,你是如何发现,还在我能力空间之内的呢?”
“气味。”豫才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袖口和胸前:“寝室老大比较皮,今天洗完脚在我手腕上故意擦手...我当时着急没搭理他。但是进到这里后,我发现气味没有了,甚至你说老幺脱离这里,我们再次回到现实,我依然没闻到气味,所以我推测我们并没有离开你的能力空间。”
梦阮认真的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下:“原来如此。”
说完后,随着一声响指,豫才的袖口突然传来阵阵的恶臭,那臭味简直媲美刚刚打开的鲱鱼罐头。一时没忍住,豫才伸出头对着楼下呕吐起来。
“够了,你够了!”豫才边吐边喊。
梦阮看恶作剧差不多了,也就收回了气味。豫才本来想稍微擦一下嘴,结果发现抬起的是刚才散发气味的那只袖子,嫌弃的换了另一只。
“你这能力也太过逆天了吧。”豫才吐槽道。
梦阮听到这,顿时开心起来,连连赞叹其有眼光,然后解释了起来:“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厉害,我最多只能拉三个人进来,而且必须在其十米范围以内才行。而且在发动能力时,我的身体是毫无防备的。”
豫才反驳起来:“但是在这里,你就是神啊,你想干什么都能干什么。”
梦阮失落的摇了摇头:“虽然看起来很美好,但是我的能力更侧重于支援。就好比你室友,他的问题只有对他十分熟悉的你才能开解。否则对他来说,这里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那战斗呢?之前你...创造了一个太白先生跟我打。”
“没有那么恐怖,那只是我见过的,太白先生十分之一的战斗力而已。况且你被杀死后,就算是梦醒了。除了痛苦十分真实,不会真正的杀死人的。”
听完梦阮的解释,豫才不由翻起了白眼:“为什么听你讲过后,就觉得你的能力好废啊。”
“闭嘴,那也比你只能在梦里发挥的能力强!”梦阮气呼呼的将两个人的场景重新换回近地轨道上的空间站内。
看着窗外的宇宙,豫才依然忍不住感叹了起来,但想到这,他问道:“那没有自己能出去的办法了吗?”
梦阮没好气的说:“有,当你意识到你在这边发生的事情不寻常之后,就会出去。就好比...”
“发现自己在梦中的话,就会醒来。”豫才接话道,“最后一个问题,一直没问你的能力叫什么名字。”
“满纸荒唐言”。梦阮不知道从哪掏出一个switch,也不理豫才,自己气呼呼的玩了起来。但许久都没听到身后的声音,回过头,原来豫才已经不知道何时离开了这里。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豫才浑身都在疼。虽然梦阮的身体瘦弱,但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的骨架,两个人挤在一起伸展不开,睡得都不舒服。尤其是梦阮,本就苍白的身体像是死了一样。
一大早,把梦阮塞到出租车上之后,豫才打着哈欠回到了寝室。此时,寝室每个人的桌子上都放了一份早餐。豫才看了看早餐——食堂的胡辣汤加两根油条。
打量了一下寝室,老大和老三还睡得跟条死狗一样,只有老幺的床空着,是谁买的一目了然。
也不知道老幺怎么样了,豫才心想。
昨晚从梦阮的能力“满纸荒唐言”之中出来之后,他就立刻检查老幺了,当时老幺头顶的伥鬼已经消失不见了。再三确认后,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正胡思乱想着,老幺从外面回来了,看到豫才起了床,老幺随手打了声招呼。
豫才看着老幺手中的书本,原来去湖边背单词去了。
这时,打开自己早点吃的老幺回头对豫才说:“老二,我昨晚梦见你了。”
豫才心里不由一凛,故作冷静的问:“梦到我啥了?”
“跟现在一样艾斯比。”
“吔屎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