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世纪西方文学——日尔曼哥特和传奇小说的起源 (1)
罗马的语言、文学和宗教对欧洲的大部分地区的统治一直延续到近代,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使罗马成为了永恒的城邦。中世纪神圣的罗马帝国,恺撒大帝时期的文学是以日耳曼文学为基础得以重建的。正如伏尔泰所说的——尽管不是很准确,但是精妙绝伦——“它既不神圣、而且同罗马没有半点关系,甚至并不是所谓的帝国。”作为象征世界上所有教会团结在一起的人格化的领袖,罗马教皇不仅在精神上和宗教上,而且在许多欧洲国家和大公国的现世事务中都充当着统帅的角色,享有至高无上的权力。就像格里高利七世即位时那样,具有伟大力量的人物拥有着超越了君主的权力,国王必须臣服于他。
在长达几个世纪的漫长的中世纪时代(或者是黑暗时代)里,欧洲人并没有改变自己在罗马教义方面的生活传统。那么,什么是中世纪呢?从传统的历史观点来看,这段时期是指从5世纪中叶到15世纪中叶大约1000年的历史进程。不论是文艺复兴时期的人们,还是那些重新发掘出古典精神的人文主义者们,都从内心深处感到自己的精神领域是归属于古代的希腊和罗马那一时期的,并且认为在他们和他们所向往的古代世界的这一段历史空间是所谓的“中间”时期,这其中大部分的历史都是无比黑暗的。但他们并不是高明的历史学家,没有很好地理解在他们之前的这段刚刚逝去的历史。他们给“中世纪”的含义赋予了种种轻蔑的意味,这些轻蔑也流露出他们对欧洲文明发展情况的一种最基本的误解。
在那1000多年的历史时期中,人类的确生存在一种黑暗的阴影之中,从这个角度来说,那段历史的确是处在“中间”的。然而,即使在那段“黯淡”的历史时期里,人们仍然能够看到灿烂而伟大的光芒,虽然它是微弱的,但它却是永不熄灭的文明火焰。在中世纪时期,顽强的生命力和伟大的乐观精神,以及对艺术的热情战胜了无知、迷信、无休止的战乱和恶劣的物质条件。不仅如此,我们还必须记住一点:人类在思想、生活上的变化并不是一个不受干扰的发展过程,它实际上是一个不间断的发展过程,也许趋向于更好的发展方向,或许更坏。
在人类精神的发展过程中,没有哪个阶段是确确实实地走向终结的;或者说在5世纪,当日耳曼人厄尔多瓦废除了最后一位罗马皇帝,成为亚平宁半岛上新统治者的时候,人类的精神会发生急剧的转向。文艺复兴的第一道曙光是什么时候生起在地平线上的呢?我们无法利用时钟得出准确的结论。因为历史并不是层次分明的,但我们可以把它分为一个个不同的阶段,所有重大的历史时刻之间的过渡与转换也都是模糊不清的,从4世纪过渡到5世纪,从5世纪过渡到6世纪,它们之间并没有一个清晰的界限。我们同样要记住,人类的行为、思想、种族、语言以及地理界限也并非是严格而清晰地划定的。在欧洲,没有任何一个省份、民族,甚至国家是独立地发展起来的,并且同他周边邻国的发展也是没有任何联系。
本书主要的研究对象——文学,并不能算作是中世纪最伟大的艺术门类。因为建筑和其他相关的艺术门类才是其真正具有价值的部分。对于哥特式教堂,当我们以一种谦逊的态度来对待中世纪的先辈们的时候,如果他们不能使近代人感到自身的渺小,那么至少,他们的傲慢也应当受到指责。
在中世纪的文学成就中,最为丰富、最有价值的部分就是诗歌、史诗、浪漫小说和抒情诗。对于历史、哲学和宗教来说,散文理应是这一时期最合适的表达思想的文体,然而中世纪的学者们却选择了韵文来表达他们的思想,并将其作为学术著作的写作体裁。直到13世纪,日耳曼人依然没有把散文当做一种艺术表达的载体。在英国,也差不多直到乔叟之后才出现了优美的散文体。将口语表达方式过渡成为标准的书面写作的确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如果以种族和语言的衍化作为考察的标准的话,那么我们认为中世纪文学大体上可以分为如下几个部分:日耳曼文学(包括斯堪的纳维亚及英国),哥特文学,法兰西文学,西班牙文学,意大利文学。它们之间并不像有些人说的那样泾渭分明,其实它们之间存在着一种相互借鉴、相互影响的关系。如果要说明这一点,那么就需要我们从比较文学的角度来对其进行深入的研究了。我们需要注意一个很重要的事实:在黑暗的时代里,一些诸侯国互相征战不断,和平的交往进程变得极为缓慢和困难,但是人类的思想却在整个欧洲飞速地流传着,那些引起人们关注的传说最初往往是从一个偏僻的小地方悄然地传出来的,但它逐渐地为人们所熟知甚至成为学者们创作的主题。由于很多原因,我们已经分辨不出一个故事的真实内容与外表形象了,并且不了解它的最初形式与发展演化的结果。我们将从欧洲文学的主要分支中,选取一部分进行研究,以此为途径获取对浩如烟海的中世纪文学的整体认识。
首先,我们需要概括出所有文学种类的一个共同特征。像浪漫小说、叙事诗、传说以及民谣之间就具备以上所有文学分类的共同特征,它们大多讲述的是发生在骑士身上的战争、爱情以及传奇的故事。根据故事中主要叙述的某一个真实的或者是虚构的帝王,又可以进一步分为:关于亚历山大大帝的、关于恺撒的、关于查理曼大帝的、关于亚瑟王的。这些故事的情节大同小异,内容雷同、互相重叠。故事中的英雄人物大多是得到传说中神的授命,英雄救美,保护被欺负的弱者,以及惩罚作恶多端的坏人之类。其中有些神话素材混合了基督教和异教的成分。在这些浪漫的故事中,理想化的骑士都是基督徒,他们用血肉之躯为主而战,投身十字军,东征圣城。
奉行的社会伦理规范是所谓的“骑士道”精神,这在一定程度上是现实生活中存在的,而更多的则是一个诗意化的梦想。“骑士道”的理想和实践在文艺复兴时期得以盛行起来,谈吐文雅、心地善良、勇敢无畏的法国人贝亚德和英国人菲利普·西德尼就是实践这种骑士理想的范例。在这些浪漫小说中,许多冒险行为都异常地夸张、可笑,塞万提斯在他的成名作《堂·吉诃德》中以辛辣却不乏同情的笔调“奚落”了他们。西班牙的浪漫小说深受其发源地法国的影响,形成了自己独特的表现方式和风格,比如曾经非常流行的《高卢人阿马迪斯》在这方面就显得尤为夸张,但我们能从其荒谬的叙事中感受到一种愉快,也正是由于这个原因,才促使我们去读塞万提斯的作品。
对古代传说不完整的认知和曲解的翻译,构成了中世纪拉丁文化中浪漫小说的来源。在当时的拉丁文化领域里,只有很少的牧师和学者具备古典文化的素养,然而他们的知识也并不完美。
在伊尼亚、戴多以及周围地区产生了浩如烟海的故事,就连荷马、维吉尔在面对它们的时候,也会变得迷茫和惘然。奥维德是我们先前所谈到过的一个讲故事的行家,他也是一位精通于“爱”的艺术的专家。因为他所写的缠绵优雅的爱情故事被贵族和淑女们深深喜爱,并沉溺于其中,所以他被当成是通俗著作的权威。亚历山大大帝则被描述成半神半人的封建君主,而这即使是敬仰他的希腊人也无法认同。
凯尔特人对浪漫小说的贡献集中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在他们的散文中有许多充满了诗意的故事,这构成了爱尔兰、苏格兰和威尔士文学的重要部分。这些传说故事对后来欧洲大陆上晚期的浪漫文学产生了影响,而早期的影响并不明显。它们通过近代的译本得以被英国的读者所了解(如麦克弗森的《奥希安》和格兰特夫人用威尔士语写的《马比诺吉安》,还包括近代的复兴凯尔特文学运动的领军人物的作品)。凯尔特文学中包括了很大一部分的诗歌和浪漫小说,在好几个世纪里,它们与欧洲文学的其他部分都处于隔离状态。
“布列塔尼故事”是凯尔特人对浪漫小说的第二个重要贡献,这也是许多法国浪漫小说,尤其是那些与亚瑟王有关的故事群的创作素材。法国西北部的布列塔尼正好与英国隔海相望,英国(或称不列颠岛)海岸的康沃尔和威尔士一带当时还是凯尔特人的土地,而在很早以前,整个海岸都是凯尔特人的领土。在萨克森人跨越海峡、侵入许多前英国人的领地之后,他们在风俗和语言上都被法国人改变了,但是他们却依旧保存了很多自己的凯尔特传说,这些传说故事早于他们任何文字记载的历史。现在,我们能看到下面两种现象:不是法国西北部的凯尔特人的后裔将这些故事讲述给法国的作者,就是留在英国的凯尔特人将这些故事讲给英国的诺尔曼的作者,而后者又将这些故事传到法国。不管怎么样,现存最早的与亚瑟王有关的故事文本都是用法语写成的。亚瑟王到底是一个真正存在的国王呢,还是仅仅只是一个文学创造的形象呢?我们不得而知。如果他是真人,那么他就是凯尔特人的首领,是英国人的敌人。之所以把他描绘成一位威名远扬,甚至扫荡了罗马的征服者,是因为这些传说明显地受到了查理曼大帝和亚历山大大帝传说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