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其他任何一种简短的定义一样,这一章取这样的题目也是为了方便大家。但是我们不应该让这样一个题目成为一种限制,因为在这一章中我们还会谈及两三位思想家。与其说他们是散文家或者哲学家,还不如说他们是历史学家或者科学家。分类的作用在于确定我们的观念而不是为了束缚我们自己的手脚。
尽管所有的标志都表明查尔斯·蓝姆是英国最有独创性的散文家,但是他自己却反对这种分类。他那丰富奇特的文风部分获益于17世纪的散文家,但是这决不是使他风靡流行起来的拼凑之物,而是非常适合他自己的新事物。他的散文集《伊利亚随笔》、论文、私人书信涉及范围极广,从精致的戏言、无聊的滥调到《梦中儿女》般柔弱的伤感情怀,还有最精辟的评论。为了复兴旧体诗,他比任何人的工作都做得多,同时他也欣赏新体诗人,华兹华斯、柯尔律治、济慈等新体诗人都是他的朋友。从他对“温和的伊利亚特”的喜爱以及他所喜爱的书籍,就能证明他的文学品位。
利·亨特的魅力以及文学批评的洞察力仅次于蓝姆的散文,在悠长的文学史上,他的随笔算不上一流;但是他平易的文风,自然健康的语言却使得我们即使轻快地一瞥英国散文,也不会将他的作品略过。亨特的散文选集虽然不能使世界为之惊叹,却也使世界的一隅焕然一新。
50年前的文学批评也将骚塞列入诗人之列。但是根据我们的欣赏口味,骚塞的诗已经失去了他的价值。我们也无法明白为什么人们把他与华兹华斯和柯尔律治相提并论,正如我们很难理解为什么罗杰斯和坎伯尔曾被认为是那么重要;我们也很难理解为什么受人欢迎的爱尔兰民谣作家托马斯·穆尔能赢得仅次于拜伦的声誉一样。骚塞的诗作当然无法使他跻身于不朽诗人的行列,但是他的散文却有着不朽的价值。他的《纳尔逊的一生》,姑且不论其历史价值如何,却仍是一部优秀之作。这部作品以及他所有风格严肃的作品,都是非常细致,带有艾迪生风格的。但是他天生极富幽默感,在鲜为人知的《博士》中,他极尽幽默滑稽之能事,几乎可以和斯泰恩的连珠妙语相媲美。
骚塞严谨好学,富有学者气质,受到同时代人的极大尊重。蓝姆却以怪异奇特而深受世人喜爱。威廉·黑兹利特与他们相比是更加强势的批评家,他目空一切,盛气凌人。他那个时代的争论激发了威廉·黑兹利特,并促进了他热烈奔放的文风的形成。他不仅是深入、系统研究英国文学的学者,而且是英国最早的艺术评论家(他试图成为画家但是没有成功)。今天,在谈论他的批评思想和对此进行批评的读者中间,他的声誉无与伦比。
读者们发现要想获得读书的趣味和快感,要想进入浓厚的文学空间(激动人心但不沉闷),最好的途径是阅读威廉·黑兹利特的《论英国喜剧作家》、《时代的精神》和《桌边文谈》。他的关于《莎士比亚戏剧中的人物》和《伊丽莎白时代的戏剧文学》的演讲稿,经历了漫长的一个世纪的评论和考验,至今仍然闪耀着绚丽的光芒。
像威廉·黑兹利特这样其主题总是围绕文学批评的作家(尽管威廉·黑兹利特也涉及其他主题),只与那些对文学有着浓厚兴趣的读者具有吸引力,因为很多读者根本就不读文学批评。但是人们都喜欢人物故事,尤其是新奇的故事。托马斯·昆西不仅是因其学术论文,更是因为他的自传体著作《一个瘾君子的自白》而闻名于世。他对伦敦浪荡青年的描述,对流浪女孩的友爱之情纯朴、感人。在分析鸦片对人类的危害时,他说得非常准确到位;关于梦的分析不仅富有诗意,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还与现代心理学的解释相近。像蓝姆一样,托马斯·昆西回到了17世纪修辞华丽的散文风格。托马斯·昆西的散文风格像大海一样跌宕起伏,时而碎成泡沫,时而成为彩虹。这些都是昆西思潮澎湃的结果,对于深喑音律之美的读者来说,是美轮美奂的;而对于那些喜欢平铺直叙的读者来说则只会遭到他们的排斥和反感。
后一类读者发现他们自己在托马斯·巴顿·麦考利那里更能找到归属感。麦考利的文风清晰明朗,不会引起人们的误解,而且麦考利的文章非常具有说服力,以至于人们不得不深深折服。他的不朽之作《英国史》比其他任何一种历史著作更能受到英国和美国人的广泛阅读。它的伟大价值,公众立刻就能体会得到,专业评论家也无法否定,那就是清晰流畅的解释和描绘人物与事件的戏剧效果。他的论文,特别是在内容上与社会公众人物而不是与文学本身有关的那些作品,也具有同样的特色。代表他最高成就的不是使他成名的《弥尔顿》,而是诸如《查塔姆》和《赫斯汀》这样的论文。
托马斯·卡莱尔是19世纪中叶小说与诗歌(或许包括它们在内)的英国文坛巨匠。他在《旧衣新裁》中将德国哲学和苏格兰哲学结合在一起,用劳伦斯·斯泰恩的古怪问题写成,令英国人耳目一新。那时的英国人对德国哲学并不感兴趣,仅管柯尔律治曾经花大力气教给他们一些相关知识。卡莱尔的书只被为数不多的几个人认可并接受,包括美国的爱默生;然而这确实是一部伟大的著作。卡莱尔以人类的衣裳为喻,象征人类的幻想,试图通过描述人与自己精神之间的斗争来领会社会的意义。它本来应该让眉头紧锁的斯威夫特喜笑颜开,如果斯威夫特能够理解德国风格的文体的话。但是书的主题不是斯威夫特式的,而是属于卡莱尔生活于其中的那个具有双重疑问的特定的时代。那个时代还远远没有结束,它的特征将以更加强化集中的形式在现代重现。
卡莱尔的成长历程是这样的:最初对人生充满厌恶的否定到漠不关心,直至趋于肯定,最后摆出一副战斗者的挑战姿态。40年来他一直以不同的方式阐述自己的世界观。尽管没有几个人能从卡莱尔的说教中获得教益,但是世界至少认识到卡莱尔作品中有着令人振奋、激动人心的力量。他的第一部成功之作是《法国大革命》,这部作品不是评论性、材料性的历史,而是具有戏剧效果的散文体叙事诗。同样的想象力使他研究中世纪的作品《过去和现在》生趣盎然。卡莱尔崇拜英雄和伟大的人物,他在《论英雄和英雄崇拜》、《克伦威尔》中告诉人们:“谁想要得到拯救,谁就必须俯身于高贵的伟人脚下。”他的风格和思想从不好的方面看,显得怪异、杂乱和虚伪,这种虚伪同他极力抨击的一般意义上的虚伪同样恶劣;从好的一方面看,他好似一个伟大的希伯来先知,透过冷酷的坚定,依然可见他睿智的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