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6.月照还乡路(二)
“你别看我一家子身材高大,我告诉你,一个人是不是英雄,身高还真不是问题,得看他做了什么事。对吧?”柯妈妈微笑着说,然后又幽幽地嘟囔了一句,“当然,有很多时候,做英雄是要付出代价的。”
冷骁龙知道柯妈妈指的代价是什么,点了点头,刚想说什么,柯珂踢了他一下,他便把话吞了回去。
“那个高手就是我的师傅。”柯珂补充道。
“啊?那我全明白了。我服。”冷骁龙笑着点头。
吃过宵夜之后,柯珂的父母决定,趁着柯珂获得军队特批一周的探亲假期,随女儿和冷骁龙一起,到冷骁龙的老家去,探望他的父母。本来,大家认为应该先打个电话回去报平安的,但柯珂提议先不打电话,到时要给冷妈妈一个惊喜,还说要让她第一个进门,看冷妈妈还认不认得她。大家高兴地同意了。出发前,柯珂执意拉着冷骁龙和爸妈逛了一次商场,精心为冷妈妈选购了几套漂亮的衣服。
九月十一日凌晨零点零五分,冷骁龙、柯珂,以及柯珂的父母,一行四人,加上那只已经基本康复的大黄狗,乘坐那辆猛龙二号——现在变形为一辆四座版XC90,很快离开了宜昌市区,上了高速公路。一千三百多公里的路程,预计傍晚时分就可以回到家。
一路上,到处是受台风袭击后的痕迹,好在道路基本畅通。确定目的地后,车子进入自动驾驶状态,在车流中高速前行。车上,柯珂父母均已酣睡,而冷骁龙由于太兴奋,睡不着,硬是拉睡意渐浓的柯珂诉说着小时候的趣事,直到柯珂已经呼呼地进入了梦乡中,冷骁龙还在自个儿憧憬着与妈妈欢聚的幸福时光,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妈妈了。
此时,车子将整个车顶都变成天窗模式,与前后风挡玻璃连为一体,皓月当空,虽然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圆满,但如水的月光泻在车中,明亮而通透,映着那三个酣睡中的脸庞,安娴、平静,一种家的幸福感溢满他的心田,与之前满腔凄风苦雨的感觉大有不同。
冷骁龙就这样沐浴着皎洁的月色,直至眼皮沉重,渐入梦乡……
车子,仍然在车流渐稀的高速公路上平稳地飞驰着。
而家,尚有千里之遥……那个身穿蓝底白色小碎花长裙的漂亮妈妈,现在还安好吗……妈妈,抱我……红脖子的小蜥蜴……妈妈娇柔嫩滑的双手向我伸来……
酣睡中的冷骁龙,疲惫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浅笑……
小镇的街道……嘈杂的人声……尖锐的汽车急刹声……本能的一推……浑身麻痹无法动弹……天空,你为什么突然黑了?
世界,静得可怕……静静的世界中,只有一片绿意盎然的田野……我那个淘气小捣蛋,你在哪里?
清溪、小小的游鱼……小小的螃蟹拨着细软的沙子到处爬……小螃蟹,你们有没有看见我的小淘气?
远远的,在那溪流的尽头,我听见了泉水叮咚……我看见了那个正弯腰抓鱼的小淘气……呵呵,这个可爱的小家伙,瞧,背后的小骨头,一根根都数得清楚呢……不要抓鱼了,来吧,快来妈妈这儿……
这个小家伙,假装没听见?等我去捉住你,轻轻地打你的小屁屁……
猛然间抬头,那山……山怎么了?
两边的高山,绿荫浓郁的青山,你的颜料为什么溶化了……你不要溶化!你不要流淌得那么快……你不准埋没了我的小淘气!
小龙,快跑!快来妈妈这儿,妈妈保护你……
“她好像有动静了。眼睛在动……”
“看来她快醒了……”
为什么会那么亮?谁在说话?我的小淘气呢……浑身疼痛……是谁弄疼了我……
“你是谁?来找谁?我认得你吗?”
“我是小龙的老同学,姓袁,小龙他……冷妈妈,您保重,我走了。”
我手里捧着的是什么?一封信……里面写的是什么?
“袁正天代笔”……怎么又是那个姓袁的……你把我的小龙抓到哪里去了……赶紧把他还给我……
一个美丽的白衣女子……
一个高挑美丽的白衣女子……你真温柔(微笑)……你为什么要来轻抚我的额头?你是月亮上的嫦娥吗……你说什么?我的小淘气乘着月光回家了……(笑)真的?
(哭)他去了哪里?他为什么……为什么去了那么久……他为什么没有回家……我好想抱一抱我的小淘气……
美丽的嫦娥……你能让我再抱他一次吗……就一次(哭)……
“她的双手在动。冷老师,冷老师……”
“额头上有汗,帮她擦擦……轻点,不要惊扰她。我去叫医生来……家属到了吗?”
九月十日下午三点正。市人民医院重症监护室。
冷雪梅老师第一次清醒,脸色苍白,有气无力。按医生特许,可以有两个人进入探望。
冷骁龙爸爸坐在病床旁边的红色塑料凳上,轻轻握着冷老师的手。这手,皮肤依然很白,但已经不再娇嫩,那是粉笔的侵蚀,还有岁月的蹂躏。佳乐没有穿警服,只是一套简单的运动装,正在小心翼翼地帮冷老师梳头。这头发,不再乌黑油亮,花白、开叉,那是风霜的伤害,还有愁绪的摧残。
冷雪梅老师嘴唇喃喃,两人没有听清。佳乐伏低头,轻轻问道:“冷老师,你说什么?”
“小龙要回家了,我看到了……”冷雪梅老师有气无力地说,脸上带着难得的微笑。
“呃——你看到?”佳乐有点惊愕。
“别瞎说,就算他真回来,也还在路上,你怎么会看得到?”爸爸轻轻抹去眼角的泪水尽量小声地说,但嗓门仍然有点重。一辈子大嗓门惯了,一时难改,别怪他。
“问一下医生……咳咳——”冷老师又吃力地说。
“你想问什么呢?”佳乐柔声问。
“我想出院……回家。”冷雪梅老师脸色苍白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