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边陲,一家为边军开的小酒馆,当然偶尔也有路过的客商与草原上的马贼会来这里打点儿酒。
老头与少年郎在酒馆里相对而坐,老头给少年郎倒了满满一碗酒。
上官锐有些嫌弃的看着碗中的酒:“你知道我不喝酒的。”
“都要走了,不陪我喝一碗吗?说不定这次分别就再也见不到了。”老头有些伤感。
上官锐被老头这句话触动了心弦:“……,别搞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只是出去历练死不了的,你…………你们一定……一定要在列魂殿等我回来。”
老头坚定点头:“一定!”
“出去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来自哪里,你是平川一个猎户人家的养子,后来猎户人家被马贼杀了。你也就从此浪迹江湖了。”老头早就帮上官锐想好了关于身世的说辞。
“一切我们都安排好了,不久前这儿有一户猎户被马贼洗劫。一家人全都死于非命,那个猎户的养子也死了。你这样说出去没什么人会怀疑的,别人就算想查也查不到什么。”
老头慎重问道:“记住了吗?”
上官锐很感动,这老头还是和从前一样,无论要做什么都帮自己把一切都安排好:“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这些我都能应付的。”
老头一愣神,没想到上官锐会这样说。
旋即,莞尔一笑。
也是,是自己多心了。
老头惆怅的回忆了一下:“在平川上捡到你到现在也有十六年了呢,你也该是个成年人了。当初捡到你的时候,黑黑瘦瘦的一看就知道是草原上的人家养不活的孩子。现在一转眼倒是比老头子我还要高大了。”
听了这话,上官锐鼻子有些酸。
老头在列魂殿向来都是孤身一人,独占一座山峰,时常对月独饮。
上官锐的到来也没有改变这一切,只不过老头从一个变成了带了个拖油瓶。
后来上官锐稍长些,时常到列魂殿的各处游玩。和列魂殿中的人关系也还可以,不过列魂殿中却没人愿意教他修行,说是他天赋太差了,不适合修行。
老头也经常这样说,只是后来禁不住上官锐的软磨硬泡才勉强教他修行。
这一晃都好多年过去了,上官锐如愿成为了修士。不过天赋不佳的他也还只是筑基中期的修为,和列魂殿的其他弟子根本没法比。
“此去经年,不知何时方能再见。”老头从酒壶倒出了两碗酒,一碗推到上官锐面前:“这碗践行酒你就喝下吧。这么多年你就跟我喝过一次酒,过了今天,说不定咱就再也没有机会聚到一起了。”
上官锐和老头喝过一次酒,那次之后他就再也不喝酒了。
只因那次上官锐喝了一口老头酒壶中的酒便发了酒疯。
跑到列魂殿的各个山头瞎闹,甚至还抱着列魂殿的女弟子嚷嚷着要娶她。
因为这事他被列魂殿中的同龄人嘲笑了好久。
从此上官锐就有就忌酒了。
看到上官锐忌惮的神情,老头只得再劝道:“你就放心喝吧,我会看住你的。不会让你发酒疯的。”
“好吧。”上官锐无奈,这碗酒不喝不行。他自己也不想不喝这碗酒。
“来,干。”老头举起碗,跟上官锐碰了下碗便豪爽的一饮而尽。
见上官锐端着酒碗还在磨蹭。
老头嫌弃的说:“像个娘们儿似的,连酒都不敢喝。你都成年了,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死。”
天下分裂,连年征战民风尤为彪悍,能豪饮的散修遥侠一直是普通人心中的英雄。
当然,即便是修行者也喜欢能豪饮千杯的侠士。
上官锐亲啄一口,烈酒刺喉,辛辣的味道让上官锐不是很好受,他可以肯定这一碗下去自己又要醉了。
不得不喝的酒就痛痛快快的喝。
上官锐闭上眼睛,学着老头的样子一饮而尽。
老头微微一笑,知道上官锐是在逞强,不过没有多说什么。
“咳咳咳……”辛辣刺喉的酒确实不是上官锐能够享受的,他被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你在这大醉一场。混到边军里,见机行事。一定要稳固自己的身份,别让人怀疑。”老头在上官锐喝完酒后低声说。
“我怎么混进去?”上官锐有点无法理解,自己大醉一场和混入军营让别人不再怀疑自己的身份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上官锐脑子有点混乱,酒劲上来了,他的脸和耳朵也变得潮红,神志开始混乱。
“你别管那么多,船到桥头自然直。这是你的剑。”老头拿出一把很普通朋友剑放到上官锐面前:“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老头,一巴掌拍在上官锐的脑门上。
上官锐白眼一翻,脑子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老头打晕了。
老头看着晕倒的上官锐,独自喝着酒,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雨终究是如期而至,平川地属南方。
平川三月的雨总是温柔而缠绵的,仿佛两个相恋的青年人,相思情长不舍分别。
淅淅沥沥的雨打在酒馆的旌旗上,打在酒馆外的槐树上。
雨天最是多愁。
雨水的声音不大,老头却听得格外清晰,又是一杯烈酒下肚。
酒可消愁,最消离别愁。
酒也生愁,最生离别愁。
看见下雨,酒店老板连忙招呼着店小二将屋外这东西抬回屋内,避免被雨水淋坏。
收拾完东西的店小二百无聊赖,酒馆内也没有别的客人了。
店小二走到上官锐这一桌,坐在上官锐右手边:“这小客官倒是喝醉了呀,看来咱店里的酒还是够烈的。”
“嗯。”老头没有说什么,轻轻抿了一口酒,看着窗外的雨。
“老前辈在看什么?”店小二问。
“看雨。”老头的回答简短,不过好是没有实际意义。
店小二哑然失笑:“可是有什么愁?”
雨天多惆怅。
再过会儿,酒馆应该会来不少人。
虽然店小二也不明白,为什么下雨天人会有愁,他知道等下生意会很忙,也知道下雨天有人会愁。所以才会借酒消愁。
老头倒了一碗就推到店小二面前:“愁的是他,不是我。他的养父被马贼杀了,他现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度日了。孤身一人,可怜呐可怜。”
“原来如此。”店小二恍然大悟:“前几日,听闻蒙山的马贼肆虐。没想到都波及到这边了。”
“天下混战,群雄割据,妖魔作乱。苦的终究是百姓啊!”老头感叹。
店小二似有所感,点了点头:“不过,最近各国好像要肃清平川这边做乱的妖魔了,这也是平川百姓的福分。”
老头冷笑,肃清的恐怕不是妖魔,而是列魂殿吧。
“甚好,甚好。”老头可不会说出内心的想法:“若是各国能保持下去,天下太平可期啊!”
“哎呀,我还得搬些酒出来。等会该有不少客人要来。”店小二起身赔礼离开。
“等等。”老头掏出一锭银子放到店小二面前:“这是酒钱。”
“谢谢,客官!现在还下着雨,您就要走了吗?”店小二眉开眼笑的收下了钱。
“你这可有伞。”老头问道。
店小二似有些为难:“有,不过……”
老头二话不说又掏出一锭银子:“这是伞钱。”
“好嘞,客官您稍等。”店小二接过银子,喜笑颜开的跑到后堂跟老板商量了几句便送出一把伞来。
“帮我照顾好那小子。”临走前老头子叮嘱了一句,便撑开伞消失在了雨幕中。
“好嘞,客官您慢走。”拿人钱财替人办事,收了银子店小二答话也特别顺溜。
店小二看上官锐眼神也变得柔和了几分,多亏了这财神爷。自己今天就得了个把月的工钱。
什么愁,什么念都与他无关,他就是混口饭吃。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该说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他只管把客人哄开心了就是了。
钱到手了,金主也走了,他能多注意一下上官锐就是讲道义了。
无聊的摆弄着柜台上的算盘,等着下一个客人的到来。这就是店小二的日常。
…………
黄昏至,暮色下的春雨更加缠绵。
雨中五个军汉撑着伞走到小店。
还未到酒馆里,便用军人特有的粗犷嗓门大喊:“小二,来五壶麦烧酒,最烈的那种,还要五斤牛肉。”
五名军士走进了酒馆,看了看便在上官锐的邻桌坐下了。
“好嘞,军爷。”有客来店小二立马精神起来。五壶烧酒很快就端上桌来。
牛肉没有上桌,倒是给了两碟花生仁:“牛肉还在烤,请稍等。”
“你去忙吧。”五名军士中的头领挥手。
“好嘞!”店小二又跑回柜台上。
五名军士看了看趴在酒桌上的上官锐,有些好奇他这是喝了多少?
五人中,最瘦小的军汉道:“估计又是哪家的公子哥又被哪家的姑娘甩了。又跑这儿来借酒消愁。酒量又不行,真搞不懂这些人,安安分分的找个人一起过一辈子就这么难吗?”
“嘿,瘦猴,你别逗了。你看上织坊的素青姑娘也好久了吧,结果到现在不也是一个人单着。姻缘这东西啊,不是谁看上谁就能过一辈子这么简单的。”为首的军汉道。
“老大这话说的在理。”瘦猴对面的军汉道:“瘦猴,不是我许大柱看不起你。喜欢就要勇敢的说出来,能行就一起过一辈子。不能行就找下一个。”
“柱子,你别说啦!猴子都脸红了!”几个军汉似乎统一了战线,都在调侃那个瘦猴的军汉。
“哈哈哈……”看着瘦猴涨红的脸,众人哄堂大笑。
笑声吵醒了被老头拍晕的上官锐,酒的后劲还在上官锐有些迷糊。
上官锐摇晃着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大吼:“老头!老头,你在哪?你是不是不要我了?你是不是走啦?”
“老头……”上官锐喊着喊着就哭起来了,疯疯癫癫的跌坐在地上。
五名军汉看得一脸懵逼,见过发酒疯的,没见过疯成这样的。
“酒……,我还要酒。我可是千杯不倒。”上官锐突然又改口了,嚷嚷着要喝酒便站起身来。
四处看了一下,踉踉跄跄便来到五名军汉这边,拿起酒壶便要喝。
为首的军汉,向一名军汉使了一个眼色。
那名军汉便走到上官锐后面,一记手刀打在上官锐后颈上。
上官锐白眼一翻又晕过去了,为首的军汉稳稳地接住了上官锐手中滑落的酒壶。
“小二,这家伙怎么回事啊?”为首的军汉有些不悦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