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进的死并不意味着结束。
相反,整个事件其实才刚刚开始。
何进之死,尚书卢植是第一个知情的。
张让杀了何进之后,当即下诏,以故太尉樊陵为司隶校尉,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卢植得到诏书后,心下狐疑,便说道,“请大将军出共议。(请大将军出来商议事情。)”
结果中常侍直接把何进的脑袋丢给卢植,喝道,“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卢植吓了一跳,手中诏书也失手落地。他怔怔望着那颗仍在震惊之中的脑颅,默然不语。过了一会,他毅然转身而出。
这下子,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大将军死了。而何进部下吴匡、张璋一直被何进所亲待,他们听说此事后,勃然大怒,当即领兵冲往宫殿。谁料宦官早有预料,已将所有宫门率先关闭起来。
吴匡见大门紧闭,当即拔刀砍门,兵士们也都纷纷效仿。奈何,宫门十分坚硬,一般兵器可无法对其造成半点损伤。于是这时张璋站了起来,“诸君勿动!(大家都不要动!)”
于是众人停下徒劳的砍门动作,都看向他,但见张璋肃容道,“我自幼念旧一套[铁拳功],今当有用武之地也。”
因此众人散开,但见张璋大喝一声,冲上前去,一拳打在宫门上。随后大家便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叫,以及一道骨头碎裂的声音。
吴匡无视自己搭档,转身喝道,“给我拿[冲城槌]来!”
当即有人提了冲城槌来撞门。宦官们亦有兵士把守,他们听到要撞门,也是纷纷死守,结果吴匡等人从上午一直撞到下午,都没能将门撞开,只好暂且休息。
就在这时,虎贲中郎将袁术领着自己兵马赶来了。吴匡见状,便问袁术道,“门坚不可破,君可为之乎?(门太硬了根本破不了,你有什么法子?)”
袁术想了一想道,“唯火攻耳。”
于是他当即把东宫、西宫和南宫全都烧了,火势张天,烧了一整个下午,恍然把夕阳都已烧红。而到了晚上,火势之大,已经开始蔓延到宫内。
张让等人见状,知道这里已经无法继续防守了,便赶紧前往内宫去见太后,说道,“大将军兵反,正放火烧宫,太后请随我出。”
太后这时也没了什么主意,于是道,“且身托诸君。”
张让等人因此带领太后、少帝以及陈留王刘协,又胁迫了留在宫内的官员,一道从北宫溜了出去。
他们是从二楼走廊跑出去的,结果发现,尚书卢植正手持长矛,站在下方一楼走廊上。
卢植本来是想拦截他们的,但他没想对方不走一楼却走二楼,只好仰头叱喝道,“尔等挟持天子与太后,皆欲反乎?(你们劫持了天子和太后,这是想谋反么!?)”
中常侍段珪非常害怕,只好先将太后放了,太后没有迟疑,赶紧从窗口纵身跳下,落到卢植怀中。
美艳的太后落到卢植怀中,因为下坠的力道,她不由“嘤嘤”了一声。
卢植面色一红,赶紧把她放下,拱手说道,“太后恕罪。”
太后跺脚道,“卢尚书不必多礼,我儿还在他们手中!”
卢植道,“太后莫急,臣当为太后追还。(我去为太后要回来。)”、
于是卢植就地舞了一下长矛,炫耀一番,这才召集他身后几个士卒追了上去。但因为他这么一个耽搁,张让、段珪等人早已离开宫殿。
此时夜色已经深沉,而洛阳街道上,正是灯火通明,车水马龙。
而张让等人,早已抢了几匹马儿,在街道上驰骋起来,同时不住扬鞭左右驱赶,是以百姓纷纷四下逃散。
其中有人眼尖,看见穿着龙袍的小皇帝也在马上,因此放声惊呼道,“此为天子乎!?”
同时宫内的火势已经雄张,宫外的百姓们也都纷纷聚集观望,讨论其中动静。
随后,卢植也已率领人马急追出来,他亦是心下万分焦急,不住扬鞭驱逐拦路之人,顾不得有任何损伤了。
但是这个时候,张让等人已经从[谷门]冲了出去,离开洛阳。
这一边,袁绍与袁隗则已假借太后诏令,召来樊陵、许相二人,将他们都杀掉。车骑将军何苗则在四下搜捕漏网之鱼,于是在朱雀阙下发现赵忠,当即把他捕来杀死。
与此同时,吴匡、张璋等人听说卢植去追张让等人了,便也开始大肆搜寻宫内的宦官,同时偷偷摸几下宫女。就在此刻,亦有一人率领自己的兵马赶来。
吴匡的兵士见状,纷纷手持兵器戒备,吴匡下令道,“尔等放下兵器!”
他上前去,打量了对方为首之人,拱手,“阁下可是奉车都尉董旻?”
董旻点头道,“正是,吾来与汝等共诛宦人。”
吴匡大喜道,“吾先在此谢过。”
董旻摆手道,“不急,只是来此之前,吾听说车骑将军素与宦官相通。大将军之死,车骑亦有过,可有此事?”
吴匡听罢默然。张璋却在一旁愤然道,“吾素疑车骑与宦官同谋。若无车骑内通,大将军岂会事败身死乎?”
董旻趁机道,“如此,我等当攻讨车骑,为大将军报仇。”
吴匡想了想,亦赞同他的提议,于是下令军中说道,“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士吏能为报仇乎?”
何进对他的下属们可是一向有恩惠,于是兵士们皆流着眼泪共同道,“愿致死!”
因此众人便当即前往朱雀阙。何苗不知他们是来攻打自己的,结果当场被乱兵杀死。
至于袁绍。
他听说宦官们都从北宫宫门跑了,赶紧过去把宫门闭上。于是只有张让、段珪等少数人跑了出来,大部分宦官仍然躲在宫中。
袁绍因此下令,只要是没有胡须的人,通通都给杀死。其中宦官是留不了胡须的,但其他仍有一些官员没有留胡须的习惯,却也因此被错杀。袁绍不打算放掉任何漏网之鱼,于是他一个宫殿挨着一个宫殿排查,他从前半夜一直排查到后半夜,总共诛杀两千多人。
至于张让等人,早已带着少帝与陈留王逃出京师,然后往小平津方向奔去。他们这时已顾不得其他官属,只好把他们尽数放了。官员们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留在原地,直到卢植策马追来。
卢植问道,“张让等人何往?”
官员们纷纷指向不同方向。
卢植,“......”
这时还是一老官走了出来,说道,“张让已向小平津,卢尚书努力!(张让往小平津方向去了,卢尚书要加油啊!)”
卢植,“......”他不再理会这帮蠢货,赶紧带着自己人马追赶过去。
河南尹王允亦遣自己下属闵贡赶来,闵贡便听卢植差遣。二人一道追到河边,张让等人这时只剩下数十人了,他们见无船可渡,追兵又至,只好回头迎战。
闵贡率先下马,双剑齐上,刷刷刷刷,一口气连刷了十几人,经验飞快上涨。张让见到大势已去,于是哭着对少帝说道,“臣等殄灭,天下乱矣。惟陛下自爱!(我们既要灭亡,天下也开始大乱。希望陛下一定要好好爱惜自己啊!)”
张让抱了抱少帝,又抱了抱陈留王,好好观摩了下他们的模样,这两个孩子可谓是他一手带大,自然有着深厚感情。随后张让便奔往河边,跳水而死。段珪等人亦纷纷投河自尽。
卢植等人此时已诛灭所有宦官,却不见天子等人,他大惊失色,喝道,“天子何在!?”
闵贡想了想,下令道,“快检视尸体!无有伤天子!(快点检查尸体!希望没有伤到天子!)”
结果兵士们一通检查下来,没有发现任何天子和陈留王的尸体,这下众人都没了主意。卢植喃喃道,“莫不是为宦官所逼,投河而死了么?”
众人于是一并来到河边,可他们没发现任何起伏。
是了。如果天子当真跳水,此刻就算想救,也是来不及了。卢植见状心下悲痛,闵贡却说道,“卢尚书毋须悲戚,我等当沿河搜寻,或有所获。”
因此他们便分为两队,开始沿着河水寻找。
且说少帝与陈留王。他们的确没死。
就在两方交锋之际,两人便手拉着手,一道往西而行。他们从未受过如此大的惊吓,两人现在都仍惊魂未定。少帝年仅十五岁,他一路上都不停抽噎着。陈留王只有九岁,他却好言安慰着,“兄长不必悲戚,张公待我二人为善,待天下为恶,其死亦为天时也。”
少帝却说道,“我等素倚张公、赵公,此二公既死,我当与谁计事?(我们一直依赖张公、赵公,他们现在都死了,我们该跟谁讨论国家大事呢?)”
陈留王听了,默然不语、他想起张让、赵忠对自己的种种好处,心下也是相当难过。少帝虽然比陈留王年龄大,但他性情更加软弱,念及自己遭遇的磨难以及张让等人之死,更是抽噎着哭了起来。
现在,他们追着远方的荧光一直走着、走着,好像走了数里之远。他们认为,有荧光的地方就会有民家,有民家就意味着可能会回到洛阳城。但是荧光一直坐落在远方,好似永远都触摸不到。
他们不知道,这片荧光既代表着汉朝的命运,也代表着他们自己的命运。
他们其实已经没有未来了。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身后马蹄声急骤扬起,少帝吓了一跳,轻声问道,“来者何人,吾当避之!(来的是什么人?咱们赶紧躲一躲!)”
陈留王却拉住他的手,说道,“兄长冷静,是官兵耳。”
没错,是闵贡先发现了他们,他刚才因为手斩十几人,早已全身浴血。这时他仍下马,对二人恭敬拱手,“来奉迎陛下、陈留王。”
少帝半晌才停止了哭泣,轻声道,“扶我上去。”
于是闵贡将少帝扶上了马,又让陈留王乘上另一匹马,他们一并准备回到京师,不知不觉间,天也已经蒙蒙亮了起来,谁想半路上却又有一伙人杀到。
我们都很清楚来的是什么人。
作者有话说】
朱雀阙。指[朱雀门],是洛阳北宫的[南门]。
谷门。洛阳北的中间大门,古代每个城门都有自己的名字。
相关史料贴百度《少帝的出逃过程一览》
12:22 2020/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