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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第七声:九

呼啸了几天的西北风入夜时停了下来,被风撕扯着四分五裂的乌云聚在一起,天阴了一夜。

雪是从凌晨开始下起的,很小,稀稀拉拉的白片零落地飘荡着,凹凸不平的黄土地上仅是坑凹处有稀疏的几团白,天极冷。

这天是公历一九三七年一月一日,大都市的人叫元旦,也叫新年,是三元初始的意思,三元指岁元、月元和时元。

对于地处偏远的河西人来说,就是再平常不过的日子,平常的都不知道今天到底是哪天。穷苦人操心的是粮柜子里有没有吃食,哪顾得上是啥日子。

“生海,福寿他们出去几天了?”韩起茂问道,马生海说:“算今个是第五天。”

“按说该回来了。”

“旅长,昨晚你就说该回来了。”

“是啊,真是急人呐。”

账外响起马蹄声,马生海掀起门帘,一股冷风卷着尘土夹杂着雪沫儿冲进来,进来的是总指挥部的作战参谋,嘴里唠叨句:“好冷啊,”伸出了右手。参谋是马元海从西宁带过来的族侄,虽不带长,军衔却不低,没有向韩起茂行礼,韩起茂也不敢计较人家架子大,伸出右手握了握说:“大冷天马参谋光临,必是总指挥有重要任务下达。”

“旅长,总指挥让我过来问一声派出去的人有消息吗?”

韩起茂说:“没有,生海,快去端一碗热奶茶来。急也没用,等吧。”

马生海出去没多久就在外面大叫:“来了,旅长,他们回来了。”

两人出来一看,远处山脚处,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马参谋从马生海手里端过碗喝了几口说:“这么远,不定是谁呢。”接着又喝,一碗奶茶没喝完,那几匹马上的人已经可以看清楚,正是马福寿带着六个人飞奔而来,到了近前滚鞍下马,六人眉毛、胡须上均是白花花的一层霜,马鼻子喷着粗重的白气,身上冒着白色的雾。马福寿踉跄几步站稳,刚要抬手敬礼,韩起茂一把拉进账篷,大声喝道:“马生海,带其他人下去休息,让厨房送热奶茶来。”把马福寿按在马扎子上问:“怎么样?”

“旅长,红军第五军占领了高台、临泽县城,他们号房子,加固城墙、城门,看样子是不走了。”

“等等,喝口热茶,和我们一道去指挥部向总指挥报告。”韩起茂打断马福寿,要带马福寿去见马元海,让马福寿露脸,提携马福寿。一连喝下几碗热奶茶,马福寿缓过劲来,三人骑马来到了指挥部。

马元海听完报告,说道:“马福寿、马营长,好,你不仅搞清红军第五军占居高台、临泽,三十军在倪家营子一带,弄清楚了他们的大致人数、火力情况,发现了甘俊堡的九军和指挥部、电台,太好了,你立了头功。”马福寿说:“报告总指挥,我们只回来了六人,高台、倪家营子、甘浚堡都有我的人混杂在老百姓当中,当地也有我发展的人,如果情况发生变化,他们会送来情报,我军进攻时也可以作内应。”

马元海捋着胡子说:“是条好汉,韩旅长强将手下无弱兵,好的很嘛。”随即对韩起茂下命令道:“韩旅长,带着你的全部人马、甘州民团赶赴甘浚堡,打掉他们的指挥部,必须打烂通迅系统,让共产党红军成为三个孤军,首尾不能呼应。一旦成功,立即电告我,你们得手后不要恋战,返回倪家营子与马师长合围共匪。”对参谋说:“电令马彪,切断临泽与高台联系,阻止红军三十军、九军增援高台的部队。粘住倪家营子的三十军,等我全歼高台五军后进行合围。其他五个旅及青海的民团,随本总指挥包围高台。韩旅长,此战的第一枪你要打响啊,我等你的好消息。出发吧。”

一连串命令后,又叫来白俊,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集合卫队,随我出发。此战打胜后,我想办法为你复职。去吧。”

七天后的傍晚,韩起茂率部到了距甘浚堡二十里处的一个山湾子里,他命令部队就地安营扎寨,不许埋锅造饭,命马福寿派人去找埋伏在堡子里的内线,弄清楚红军指挥部的准确位置。

夜里马福寿的人回来了,带着一张标明指挥部位置的甘浚堡草图。这是一个有百多户人家的堡子,和河西诸多庄子一样,四周是用黄土夯成的围墙,当地人叫土围子。韩起茂立即叫来炮连连长,命炮兵连夜靠近甘浚堡,在射程内构筑好炮兵阵地,以枪声为号,第一轮打出四十发炮弹,如不成功,第二轮再打出四十发炮弹。

持续了几天的阴雪天今日稍稍放晴,太阳升起来了,只透出雾蒙蒙的黄色,经过一夜休整的部队已经在山口处集合完毕,韩起茂阴冷地对二团长说声:“出发吧。”就跳上了马。

部队在距堡子二里地时停了下来,韩起茂用望远镜朝堡子里观察许久,对身边的马生海说:“开枪。”马生海举起步枪。

一声枪响,紧跟着,仅有的四门炮吼叫起来,炮弹落在土围子里,爆炸声不很响,却能看到土坯房被炸时升起来的烟柱。二团长在默默地数着炮弹炸响的声音,数到四十响的时候,他拔出战刀,大声喊道:“尕娃们,给老子冲上去,”两个骑兵营排着方阵,马上的士兵挥动着战刀冲向土围子,后面的步兵和民团乱哄哄地跟在骑兵后面,上千人吼叫着“天门开了哇,杀呀,杀一个两块大洋啊”。

炮声停了,土围子里响起清脆的步枪声,枪声很零乱,但极准,每一声枪响,冲在第一排的骑兵就有一人落马,这没有影响骑兵的冲击速度,眼看着第一排骑兵就要冲进土围子,突然响起机关枪、冲锋枪的嗒嗒声,成排的军马翻滚倒地,骑兵像是被突兀地竖起的一堵墙挡住了,失去冲击速度的骑兵立即成了靶子,来不及摘下肩上的步枪就纷纷落马,没人操控的战马乱了起来,冲锋的骑兵退潮般地往回跑,把跟在后面的步兵和民团冲了个七零八落。

韩起茂从望远镜中看的一清二楚,打马跑到二团长旁边,大吼道:“混蛋东西,毙了骑兵营长。”二团长不言声抽出手枪,等骑兵营两个营长靠近自己时,抬手就是两枪,两人应声落马,战场上突然静了下来,后退的步兵、骑兵全部停下脚步,目光聚集在两个营长的战马身上。

韩起茂大声说:“胆敢后退者杀,新一团准备出击。”传令兵策马奔向马九旺的部队,韩起茂一伸手从马生海手里拿过步枪朝天开了一枪。

炮声又响起来,马九旺也在默默地数着,当响到三十响时,对身边的骑兵营马营长说了一个字:“冲。”马营长像箭一样射了出去,一个营的骑兵比第一轮冲锋气势上弱了许多,奇怪的是他们二三十骑排成一列,手里没有战刀,没有喊杀声,后面的步兵和民团也没有跟进,炮声停了,战场上只有马蹄声和红军的步枪声,有人落马,后面的立即补上,距离土围子四五十步远时,马停了下来,三百多颗手榴弹像乌鸦一样飞向土围子,手榴弹爆炸声刚响起,接着又一群乌鸦飞起。步兵才嗷嗷叫着冲了上去,马九旺骑马冲在前面。

骑兵飞跃过坍塌了的夯土围墙,都是手持步枪,一边射击,一边往里冲。

韩起茂一看马九旺得手,大叫:“全部人马压上去。”

时间不长,枪声停息下来。

警卫排护卫着韩起茂和旅部的长官们是最后进堡子的,他看到成群的士兵、民团在哄抢着什么,问迎上来的马九旺:“他们抢啥呐?”马九旺说:“人头,一个人头两块大洋。”韩起茂停住马没有作声,许久后接着问:“有活的吗?”马九旺说:“没有,近三百红军尸体,几个受伤的也被砍了头。”沉默一会儿,马九旺说:“他们的主力向西逃了,追不?”韩起茂没有回答马九旺的问话,说道:“去指挥部看看。”

这是堡子里唯一一院砖木结构的房子,应该属于堡子里最富裕的人家,房子已经被炸成一堆瓦砾,堂屋台阶上有许多散乱的电线和金属片,还有几具无头尸体。韩起茂转过马头对机要处长说:“给总指挥发报,我旅突袭成功,打掉了电台。”又对马九旺说:“追不得啊,九旺,今天的突袭,我们伤亡怕是在五百人以上,他们的战斗力远超我们想像,追上去占不到一点便宜。也就是仗着人多,不然我们未必打得赢。哎,你的这种打法很新奇,给你记功。”

突袭成功,韩起茂把部队重新拉回山湾里休整。他将马九旺叫到军账内,很热情地让坐、上茶。

韩起茂旅的三个团中,马九旺收编马中英的骑兵营划归二团后,二团成了战斗力最强的部队。“四马拒孙”之战中,二团打的很好,屡立战功,此次突袭,韩起茂仍然让二团打头阵,想一举成功,不料进攻失败,损失惨重,到是新一团突破防线,率先冲了进去,两相比较,高低立显,韩起茂找来马九旺既是想修复一下关系,让马九旺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更好的为自己卖命,也是想听听马九旺的想法。

“旅长,我们的打法太过老套,骑兵持刀冲锋,步兵紧随其后,气势上很震撼,但伤亡过重,一旦骑兵受挫就显出乱象,很容易崩溃,”马九旺毫无保留地说着自己的想法。“旅长,我搜集了这股红军近两年的资料,有报上登的,也有我军中朋友提供的,他们十几万人从江西、四川一路走、一路打,没有溃散,打到陕西只剩三万余人,剩下来的这些人信念之坚、战力之强是百里挑一。反观我方,虽然人多势众,但是,士兵只是在长官的命令下、为了那几个赏钱卖力。这战不好打呀,即使胜了,代价会很大。旅长。”

“还有,旅长,放纵士兵用人头领赏钱,不好吧。”

韩起茂喝了口奶茶说:“九旺喝茶,我们新征的兵、民团没上过战场,纵容他们杀人、砍头能激出血性,是好事,就不要计较了,接下来的战你觉得该怎么打?”

“旅长,以我的愚见,选他们人数少,相对好打的一部分歼灭,震慑其它红军,对主力围而不打,谈判。”

韩起茂起身在账内走了几个来回,说道:“怕是很难,马长官最初也是这样的想法,现在情况不一样呐,九旺,做好不惜一切代价死战的打算吧。”

马九旺回到自己住地,机要人员送来一份西宁一号台发来的电报,内容是:“斩尽杀绝,不留后患,不能让其落地生根,更不须任其逃窜。”马九旺长叹一口气,这才明白韩起茂的话是谁的意思,他知道,甘州战场上团以上军官收到这份电报的不止自己一人。

马元海行动很慢,用八天时间才完成对高台的包围。坐在军账内,盯着小桌上的两份电报,一份是韩起茂突袭成功的来电,一份是西宁长官署的命令,与马九旺看到的一样。

按他原来的想法,自己近五万人马慢吞吞地逼近高台,红五军迫于压力,定会弃城而去,没想到围城完毕,从望远镜里看到的是城墙上人头攒动,完全是死守的架势,就在攻与不攻之间犹豫时,西宁的命令到了,马元海只得下达了次日凌晨以两颗绿色信号弹为令,四面同时攻城的命令。

天已完全放睛,太阳露出了大半个脸,传令兵手里握着信号枪紧盯着马元海,从凌晨等到现在,马元海迟迟没有下达命令,只用望远镜一次又一次注视着城墙,传令兵不知道长官心里在想些什么,只看见他脸色阴晴不定。

马元海又一次举起望远镜,传令兵心里一阵紧张,也举起了信号枪,马元海缓缓地放下放下望远镜,咬了咬牙,一挥手大喊:“发射。”传令兵扣动了扳机,刹那间,高台城四周响起呜呜呜的牛角号声,那是参与进攻民团的号令,地面微微颤动起来,机枪声、火炮声响起,近万人吼叫着扑向城墙,马元海再次拿起望远镜。看到枪弹打到城墙上溅不起一点土星子,炮弹打上去也只是炸出一个不大的小坑,守城的红军在城墙外面浇上水,冻成了冰,给城墙穿上了结实的铠甲。士兵还没靠近城墙就成排地倒下,枪炮声尚未停止,攻城部队就退了下来,他知道其它三面情形也应该差不多,大声喊道:“白俊,传令停止进攻,各旅长官到军账来。”

小花蕊离开部队后,吴燕山心定了下来,跟随马彪部队在高台与临泽之间的戈壁滩上筑起一道防线。高台攻城战打响三天后的中午,两匹马向马彪的军账飞奔而来,时间不长,吴燕山就接到准备战斗的命令,部队进入阵地不久,一团尘土在戈壁滩上扬起,一支红军骑兵冲向阵地,远远看上去像是一支巨大的箭射向守军,锐不可挡,马彪的骑兵团迎了上去,这支箭没有丝毫迟缓,把骑兵团的阵形从中劈开,直扑步兵阵地。在平坦的戈壁滩上,步兵根本无法阻止骑兵强有力的冲击,眼看着这只红军骑兵就要冲过步兵防线,传令兵飞马到了吴燕山近前,没有下马,大声说:“寇营长,马师长命你出击,打乱他们的阵形。”吴燕山答声:“好。”拔刀大叫一声:“兄弟们,跟我上,”率先打马冲了出去。

马彪立在马上,用望远镜看着吴燕山的三百余骑冲锋,他们的姿态与马家军不同,人伏在马鞍上,刀尖指向后下方,两军快要碰触时,三百余骑齐刷刷地亮出战刀,每五匹马结成一个战斗小组,像一把把短刀刺向马阵,只一个来回,那支射向阵地的巨箭被拦腰斩断,红军骑兵的进攻势头缓了下来,马彪命令道:“所有骑兵压上去。”一时间,近万骑兵在戈壁滩上卷起无数团的尘土,遮盖住了太阳,喊杀声和马蹄声传的很远,仿佛阵阵雷声在轰隆作响,天空暗了下来。

厮杀持续到太阳偏西,几百红军骑兵冲出战团,向倪家营子方向退去。

尘土落了下来,马家军士兵纷纷下马,他们没有寻找自己受伤的同伴,而是在成堆的尸体中寻找红军士兵,每找到一个,都会有许多人围上去哄抢,一个人抢到人头,就会呼喊着跳上马飞奔,人头抢完了,就开始抢夺失去主人的马匹,枪支、战刀,吴燕山的人马没有参与哄抢,全在马上静静地看着,吴燕山回头看看自己的身后,已是不足二百骑,许多人还带着伤,命令道:“下马,找到自己兄弟抬回去。”说完,打马朝自己营地走去,一个士兵策马迎上来说:“寇营长,马师长请你过去。”

快到军账时,马彪迎了上来,吩咐卫兵扶吴燕山下马,拉住吴燕山进了军账,递给他一块手巾说:“擦把脸。就坐那儿喘口气儿。”又朝外喊:“来人,上茶。”

各部阵亡人数报了上来,马彪一屁股坐在毛毡上,像是自语,又像是对身边的人说:“五千四百七十余人,天爷,这是些啥人啊,才三千人,就杀我五千多人,这仗咋打成这样了,一仗就填进去一个骑兵团。马长官啊,真得要彻底消灭他们,那得死多少人。”

几个参谋人员和吴燕山都默不作声。

呆坐良久,马彪强打精神,安排参谋长重新整编骑兵部队,补充任命阵亡军官,将自己从青海带来的民团全部划归吴燕山指挥,任命吴燕山为民团团长,把战报及军官任命上报到西宁长官署和指挥部。做完这些,疲惫地躺在毛毡上,用军帽盖住脸,沉沉的睡着了。

吴燕山让手下把自己部队阵亡的一百二十几名士兵全部抬到营地,一一核对后命令挖坑深埋。冻实了的沙土地异常坚硬,坑挖的很慢,有两个士兵议论着:“那么多民夫是干嘛的,让我们挖坑,”

“民夫哪儿挖坑了,你闻闻这是啥味儿?”

吴燕山跳下去揪住两人扔到上面,命他们互扇十个耳光,大声说:“弟兄们,这些死去的人都是我们的兄弟,是他们的死换回了我们的生,你们忍心让他们暴尸荒野喂野狼野狗吗?谁不是爹娘生的,谁能保证明天的战场上一定活着回来,挖,深埋后还要踩实。”

吴燕山也闻到了一股烧肉的焦香味,他知道这些民夫根本就不想挖坑埋人,只是把阵亡士兵一层层码起来焚烧了事。

马彪不知睡了多久,账外的说话声吵醒了他,坐起一看,天已黑了下来,问道:“外面是谁?”警卫答到:“报告师长,是韩旅长。”马彪起身出来,招呼韩起茂进了账篷,吩咐警卫上晚饭、上茶,请韩起茂坐定问道:“韩旅长,你那边情况如何?”

韩起茂说:“虽然突袭成功,打掉了共匪指挥部,但伤亡惨重,五百多人阵亡,还毙了两营长,共匪那边死亡二百多。”

马彪说:“老兄啊,我都羞于开口呐,你的人送来消息说有三千多红军骑兵来犯,一战下来,死了五千多,一个团的骑兵呀,这才叫惨重。”

警卫端上两大碗羊肉汤,两人不再说话,很快吃完,韩起茂问道:“明天怎么打,请师长示下,”

“兄弟,按总指挥命令,我们把倪家营子、临泽围起来就是了,围而不打,等着。”马彪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韩起茂看,韩起茂起身说:“就听师长的,围而不打,总指挥的命令就是如此。等吧”嘿嘿干笑两声告辞而去。

这天夜里,戈壁滩上四面八方的野狼闻着味道蜂拥而至,士兵们在狼的嚎叫声中度过心神不宁的一夜。

此后,狼群就一直尾随着马家军,那儿战斗激烈,哪儿就有狼群出没。

出乎预料的是,等了十天方才收到马元海拿下高台、部队开往倪家营子的电报。韩起茂看完电报,来到马彪军账,两人对坐着喝奶茶,他们都从各自的渠道得知了高台的战况,两碗奶茶喝完,最终还是韩起茂憋不住开了口:“死了近万人呐。三千人守城,五万人马攻城,用了半个月,死亡近万官兵拿下高台,还砍下战死了的红军军长脑袋挂在城门口示众,这战是胜了还是败了!”

“胜了,毋庸置疑是胜了,马长官只要求消灭共匪,夺回地盘,其它的嘛,就顾不上了,韩旅长,这战可是为你打的哟。”马彪喝了口奶茶接着说:“骑一旅白旅长死的才叫个壮烈呐。骑一旅最先攻进城,巷战中死伤大半,自己也杀红了眼,在总指挥军账前看到百十个捆绑着的红军俘虏,拔刀冲上去乱砍,杀了几个人后,捆绑俘虏的绳索也被砍开了,白旅长被打翻在地,看守的警卫慌忙开枪,等俘虏被杀光,白旅长已是首身分离,四肢分家了。”两人正议论着,机要处送来电报称包围临泽的部队发来电报,共匪突破包围,向倪家营子方向逃窜,怎么办?马彪看了一眼韩起茂,命令道:“回电,只许尾随,不许攻击。”韩起茂说:“师长英明,不出两天总指挥就会赶到,那时围歼就好。”

马家军把红军主力合围在倪家营子,马元海接受高台之战的教训,把所有火炮,连同甘州各县库房里的弹丸炮和散落民间的土炮全部集中送到了倪家营子。猛烈的炮火持续轰击了两天。

在河西农村,倪家营子算是比较大的村落,稀稀拉拉地分布着上百个夯土围成的院落,四周没有土围子。

第三天凌晨,马元海从望远镜里看到,整个村落里已经没有一间完好的房屋,村头的白杨树林也被炸的横七竖八,觉得可以发起进攻了。他命令炮兵再进行一轮轰击,然后,六个团的步兵从三面发起冲锋。一个旅的骑兵列队等在村东头的开阔地上,他以为村子里的红军一定挡不住步兵的进攻,会从这儿逃出来,那时,等着他们的就是骑兵的战刀。当牛角号响过,密密麻麻的步兵嗷嗷叫喊着接近村子边缘时,数不清的红军士兵从泥土中钻了出来,密集的子弹打倒冲在前面的人,步兵退了下来,马元海又命骑兵冲锋,少量的骑兵到是冲进了村子,但没有一个人活着出来。就这样步骑交替着冲上去,被打回来,一直到日落方息。

这样的战斗竟然打了九天,村外坡地、沟渠都被死人、死马填平,部队已经顾不上统计伤亡人数,更别说是抬下死伤的同伴。

这个不为人知的西部村落四周,白天是人与人厮杀的战场。狼群聚集在村外的高地上,撑起前肢,昂着头,眯着眼注视着人类一个接一个倒下,后面的人又踩着同伴的尸体冲上去、退下来。夜间就成了它们的天堂,数以万计的野狼肆意地享用着人类用自己的肉体为它们提供的盛宴,宴席太过丰盛,狼群之间不用争抢,没有嚎叫。太阳升起时,它们自觉地退回高地,把战场还给人类,让人们接着厮杀。

第十天清晨,天似乎亮的很早,太阳升起时,准备冲锋的部队已集结完毕,马元海左右两边站立的军官全部用望远镜看着村子,村外坡地已经冻成了一片血红的冰面,太阳光下,反射过来的光线映照到士兵和军官身上,人的脸上、身上都是通红的血色。

马元海一挥手,牛角号凄厉地响起,步兵冲了上去,没有人再嗷嗷叫,只听得见士兵粗重的喘息声。没有了前几天那样密集枪声的阻击,士兵进了村子,突然间,密密麻麻的手榴弹飞了过来,随着爆炸声,成片的士兵腾空飞起,然后,一群手持步枪、大刀、长矛、木棍的红军士兵冲过来,双方绞杀成一团,马家军的士兵顶不住了,退出村子,村外的旷野里、树林中、血红色的坡地上,每几个马家军士兵围着一个红军在拼杀,人们忘了手里握着枪,像是回到了冷兵器时代,全凭手里的武器在格斗,一个红军士兵倒下,几把刺刀就会捅进他的身体,但这群红军士兵显得那样绝决,一步也不后退。

人在这时候已忘记了自己还是一个人,一个站在食物链顶端的人。

军官们都吃惊地看着战场,马元海大脑中一片空白,等他意识到事情不对头,急命骑兵冲上去增援时,已经晚了,红军在村东头骑兵和步兵的空隙间撕开了一个口子,大部队突出了包围圈。

马元海急命马彪带着骑兵粘上去,紧跟红军,一旦他们停住脚就组织部队围歼。

过了两天,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马彪带领部队回到倪家营子,向马元海报告,自己尾随红军到达一个叫西洞堡的地方中了埋伏,损失一个团。红军主力部队掉头向倪家营子开来。马元海哪里相信会发生如此荒诞的事,派出小股部队前去侦察,结果确有其事,马元海立即命令部队撤出倪家营子。当晚红军重新进驻村子。马家军只用了一夜,二次包围了鲜血浸透了的倪家营子,开始了第二次屠杀。

即便如此,马元海仍旧没有实现全歼红军于倪家营子的目标,红军化整为零,有几股成功突围。

马元海想不明白、马家军所有官兵都想不明白,逃出牢笼的猛虎为什么又自己回到笼子里。

战后,马元海、马彪、韩起茂三人共同审讯了抓获的一位红军军长,想弄明白其中的原委,这位军长神态安祥,一言不发。被押解到西宁,马步芳亲自审讯,他淡淡地说:“我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死而无憾!”再不吐一个字,马步芳不甘心,想用亲情瓦解他的意志,让他和被俘后被迫服苦役的妻子见面。他只对妻子说了四个字“不要害怕!”这位军长最后死于炮刑,临刑前说:“让我洗个澡吧,干净些去见马克思,显得体面。”直到被绑在大炮口上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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