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以达有一双强壮有力、而且温暖的手。
这双手让他很幸福。
因为他可以用这双手解决自己当下的许多问题，从而让自己的心情由苦闷变成快乐。
雷以达爱自己的这双手，就像爱自己刚交到的女朋友，舍不得它们受到一点委屈和损伤，直到——
“啪！”
他的脖子后面挨上了狠狠的一击。
“呀咩跌！”
他吓得连连后退，差点被瓷砖地面上的一滩泡沫水给滑倒。
“好好地给我洗盘子！不然今天晚上你别想走！”
站在他面前的女性一脸凶相，手里拿着的那条湿毛巾，明显就是刚才用来偷袭他的凶器。
女性的名字是苍崎橙子，有钱人家的大小姐，同时也是雷以达的老板。
雷以达当初作为没有护照也没有身份证明的黑户，躲藏着移民局检察官的追杀来到东京附近的这座小城的时候，是苍崎橙子收留了他，让他在自己的工房里负责一些杂七杂八的打扫。
洗盘子只是其中非常微不足道的一项，其他的还有很多，像是什么做饭、收拾房间、洗内衣内裤、处理尸体和奇形怪状的人偶……
好像混进了什么奇怪的东西，不过那不重要了。
总而言之，雷以达靠着苍崎橙子给他的这些工作活了下来，还凭借苍崎橙子提供给他的工作证明，拿到了劳工签证，东奔西跑的日子也算告一段落。
雷以达对苍崎橙子还是很感激的，如果她没有总是摆出一副资本家的嘴脸、残酷地压榨他的话，雷以达简直要对她感恩戴德了。
“可怜兮兮地看我干嘛？”
苍崎橙子见他站在那里不动，拿毛巾的那只手便又开始有控制不住的倾向。
“快点给我干活！”
“我干，我干还不行吗？”
被湿毛巾抽打还是很疼的！雷以达不是个抖M，所以一点也不想多体验几次那种感觉。
他立刻跑回到水池边上，把手伸进冰冷刺骨的水中，继续清洗水池里堆积得像小山一样的碗碟。
不知为什么，雷以达突然想到了卖火柴的小女孩，想起了保尔·柯察金，想起了西伯利亚，想起了《牢不可破的联盟》。
什么时候，洗碗工人才能翻身做主啊。
“话说回来，苍崎小姐，您经营的是工房又不是饭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碗要洗啊？”
雷以达为了分散注意力，以忍受手上传来的痛苦，便向苍崎橙子搭话道。
“你问这个啊……”苍崎橙子将湿毛巾扔到一边的桌台上，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一根香烟来，点燃，“我们工房这个月，承包了附近八条街上所有饭店的洗碗工作，这些碗碟都是店里的人送来的。”
“……你是嫌我干得活不够多，抵不上你发给我的那些工资吗？所以又找了个新方法，来剥削我的剩余价值。”
雷以达无语道。
“受伤的动作别停！别停！”
苍崎橙子提醒他道。
“哈伊，哈伊……”
雷以达的手再次动了起来，刚才他不是有意在摸鱼，单纯是因为自己的手被冰冷的水给冻麻了。
“工房的经济状况应该不至于糟糕到那种地步吧？需要通过承包这种业务来维持盈利？”
“和盈利没有关系，我也没有管那些饭店要一分钱。”
苍崎橙子吐了个团烟雾出来。
“……合着您就是在给我没事找事啊？”
雷以达心中有些气愤，这大冬天的，干点儿什么不比用冷水洗碗强？
“这是为了你的那双手。”
苍崎橙子的视线垂低，落在雷以达那双被冻得有些僵硬的手上。
“你不认为那双手应当多接受一些在极端环境下正常运作的锻炼，一增强其特殊能力的稳定性吗？”
“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橙子小姐您这种研究超能力的专业人员。”
“所以，你好好按照我们这些专业人员的安排去做就行了，”苍崎橙子拍了拍雷以达的肩膀，督促他手上的动作再激烈一些，“不管怎么说，我都是你的老板，不会害你的。”
“呃……你没听说过这么一句话吗，资本家和工人阶级之间的矛盾是赤裸裸……”
“……以后没事不要去图书馆翻那些奇怪的书。”
“哈伊。”
“总而言之，在这个季节用常温水洗碗，对你控制手上的力量，是有好处的。不相信的话，就自己看看——”
苍崎橙子站到雷以达身后很近的位置，视线透过他的肩膀扫下来。
“你的双手已经接触过这么多只碗碟了，可是你看，你那以往动不动就会失控的能力，一次都没有发作过。”
“还真是……”
雷以达经她这么一提醒才反应过来，不由得有些惊喜。
“橙子小姐，你是怎么发现这种现象的？”
“不知道你注意到没有，”苍崎橙子揉了揉自己的鼻梁，“你的能力在发作的前夕，你手部的皮肤都会有一个小幅度温度升高的表现。”
“这种现象出现的原因，可能涉及到‘一生多’现象的逆向化——两样事物合成为一种事物，两样事物中的两种概念合成为一种事物的一种概念，事物和事物之间的最本质的差别，是可以通过质量的差异体现出来的，而概念与概念之间的差别，则要通过人类精神对现实的反思与否定才能体现出来。简单来说就是，物体流失掉的质量，会表现为能量的激增，而概念层面中所发生的改变，则通过人类认识的改变——主要是消极和否定意义上的改变，反馈给这个世界。我说这些，你听懂了吗？”
“呃，完全没听懂……”
雷以达感觉自己的脑海里一下子被灌入了大量语义不明的名词，眼前的景象都开始变得有些模糊起来。
“这种东西，普通人理解起来确实有些困难。总而言之你只要知道，温度的升高和情绪的激荡，可能是你双手力量发作的一项征兆，不过因为缺乏足够的数据进行证明，所以现在我还没法给你一个确切的答案……不过，只要你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继续像今天这样，大量地洗盘子，积累足够经验的我们，总能得出一个答案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