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德贵接着说道:“来不及啦。雨花茶的采摘时期,约在清明前十来天,最好的那部分,早在开采后的一两天里就被采完了,现在离清明只有三四天时间,你说,最好的茶叶是不是早就被人收走了?”
朱鸣宇心里“哎呀”一声,不禁问道:“那可有什么办法买到这些茶叶?”
马德贵大笑道:“邵老板怎么想的?那可是上品中的上品,岂是钱能买到的?其中一部分是用来上贡到宫里的,剩下的那点儿,早被大户给收走了。”说到这,马德贵忽然想到了什么,吸了口气:“不过......”
朱鸣宇一看,似乎这事还有转圜余地,赶忙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话说回来,这俞姑娘的父亲,在南京做生意时,倒是认识一个茶商,而且在茶叶这个行当里颇有威望,兴许能收着一些。”
“那敢情好!”朱鸣宇听了,急着说:“不知现在方便见俞姑娘么?”
“可以,可以。”马德贵笑道。
片刻功夫,俞隽灵便走进雅间,款款落座。
“邵公子想买茶,听说你爹当年认识一个大茶商,江浙一带的茶叶生意里,数他头一份。叫什么来着?叫......”马德贵微微抬眼,一下子记不起来。
“叫方清昼。”俞隽灵接过话头,又看向朱鸣宇:“邵公子要买的什么茶?寻常店里买不到吗?”她心思缜密,见朱鸣宇打听方清昼这样的大茶商,显然要买的不是寻常茶叶。
朱鸣宇答道:“不瞒姑娘,在下想买的是雨花茶,而且是其中极品,只是刚才听马老板说,采茶期已经开始了,上好的那部分,不是送进宫里,就是被大茶商给收了,所以才想问问,能不能找到那样的茶商,碰碰运气。”
俞隽灵盯着朱鸣宇的眼睛,良久,才浅浅一笑,说道:“原来如此,我以为邵公子是要买来孝敬谁呢。”
自己的小算盘被俞隽灵一下戳穿,朱鸣宇顿时脸红,心里想:这女子倒不寻常。她哪里看得出我买茶的真实用意?怪了怪了。但他又不便承认,便尴尬地笑笑,引开话题:“不知道俞姑娘能否引荐一下那位方老板?”
“家父过世以后,我就没见过他,即便是小时候,也只见过几回而已,不知道人家还认不认得我。”俞隽灵并不拒绝,只是把自己的顾虑说出来。
“额,不如,碰碰运气?”朱鸣宇自刚才被俞隽灵揭穿,便有几分心虚,说话底气也不如先前那么足了,他怕俞隽灵嫌麻烦,又忙补充道:“如果俞姑娘不方便,写封信,把情况说一下也可以,在下带着俞姑娘的信,也好登门造访那方老板。”
俞隽灵摇摇头:“怕是没用,我认识方伯伯的时候,年纪还小,他怎么能认得我的字?光凭我的名字,他又岂能信你?怕是连见也不会见你。”
说完,她看着朱鸣宇,见他那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不禁有些好笑,却又有些可怜,便又说:“也罢,反正我也离开南京那么久了,也多少有些想念那个地方,索性就和公子同去吧。”
朱鸣宇一听,击掌道:“如此最好!”
次日清晨,天的一角刚见些白,一辆马车便停在了望月楼门口。朱鸣宇下车,看着大门,等候俞隽灵。不一会儿功夫,店的门板被打开了一块,从里面竟侧身而出一名青衣书生,头戴唐巾,手拿折扇,虽说腰板笔挺,却也难掩瘦小,甚至有些弱不禁风的身形。朱鸣宇没反应过来,但定睛一看,才笑道:“俞姑娘怎么女扮男装上了?”
出来的书生,自然是女扮男装的俞隽灵,想必是顾忌于女子出门多有不便,才出此策,但对于朱鸣宇来说,往常女扮男装只在电视上、小说里看过,如今倒是真的见识了。
“这样出门,方便一些。”俞隽灵面对朱鸣宇的调侃,不以为意,自顾自上了马车,又撩开布帘,催道:“邵公子,快些走吧,快的话,天黑前兴许能赶回来。”
从丹阳县道南京城,大约一百五六十里地,马车不紧不慢地走着。出了县城,天也亮了,太阳也不紧不慢地爬上了天空,朱鸣宇心里有事,所以前一晚上没睡好,在床上辗转反侧,摊了一夜煎饼,此刻在马车的颠簸中,睡意竟慢慢袭了上来,不由耷拉着脑袋,随着马车的晃动,脑袋一冲一冲地点着,上下眼皮开开合合,努力想靠在一起,却又被他的意志强行分开。
俞隽灵坐在他对面,见他睡意浓的很,便不和他说话,谁知马车似乎过了个坑,忽然重重颠了一下,朱鸣宇一个没控制好,头牵着身子猛地往前一冲,直向俞隽灵的怀里撞去。幸好俞隽灵反应快,见朱鸣宇失了重心,忙侧身让开,只听“咚”的一声,朱鸣宇的脑袋便狠狠地撞在了马车墙壁上。
他倒抽一口凉气,紧紧闭着眼,呲着牙,捂着额头坐了起来,睡意顿时消散,人也清醒了。
“抱歉,俞姑娘,刚才实在是困过头了......”不等疼痛缓解,他赶紧先解释刚才的莽撞行为,生怕俞隽灵以为他是故意轻薄于她。
俞隽灵端坐在旁边,似乎不以为意,只笑着问:“邵公子是为店里的事情犯愁吧?”
朱鸣宇诧异道:“俞姑娘也知道这件事了?”
“岂止是我知道,丹阳县大半的人都知道了。这两天,望月楼里的客人少不了要谈论这件事。公子现在可是丹阳县的大名人,能让整个镇江府的赌坊老板眼红你的生意。”
“惭愧惭愧。”朱鸣宇也听出话里的揶揄,却也没得反驳,只好说:“真是树大招风,都怪我这摊子铺的太大了,平日里该打点的关系也疏于打点,才招来了这个麻烦。”
“所以,这次买茶,果真不是为了孝敬哪个大人?”俞隽灵见朱鸣宇说了实话,便接着问。
朱鸣宇看看她,心想这姑娘这么聪明,想必早就猜出我的真实意图,再躲躲闪闪地,也没意思,便挑明了原委,最后说:“那位大人别的都不好,就好一口好茶,能不能弄到今年的新茶,便显得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