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齐白刚打开万古楼侧门，门外的喧闹声戛然而止，一帮穿得花花绿绿的人齐刷刷盯着他看，看得洛齐白浑身好不自在，这群人有的手捧各式吹打乐器，有的举着高高的旗帜伞盖，还有的手执宝刀宝剑一应兵器。
再看他们穿着打扮，红的蓝的黄的紫的什么颜色都有，那红色和黄色洛齐白倒是好辨认，就是武夷和广陵两派的打扮，其他颜色衣服的人应该就是另外几派了。
这群人看着不像是找上门寻仇，更不是遴仙城卫兵勇，只跟洛齐白对视小片刻，便相拥着有序的往前走，吹吹打打的摇着旗帜开队，没人再去理会一脸茫然的洛齐白。
此刻天亮得快，洛齐白扫一眼便看清了这些大队人马的旗帜，花花绿绿的写着武夷、太白、广陵等各大派名号，原来这些队伍都是前去参加考学发签，看明白之后，洛齐白便跟了上去，紧跟着大队人马，好不容易找到九华一支，却没瞧见关万宫的人影。
除了不见关万宫，也没见着王无岩和苏方海等人，按理说他们来遴仙镇就是考学，今日发签不可能不到，又或许这些八派队伍就是走个过场，他们这些娇贵公子哥不屑前来。
这几家的人马走得不紧不慢，穿过遴仙衙门，又绕到驿馆和酒肆，好像故意要巡一遍遴仙镇一般，直到辰时才到了文武庙，原先挤得分不清你我的庞大队伍，立刻有序的散成几支，三人为一行，纵列的排在文武庙操场上。
除了这些身穿华服的八派人马，在操场的角落边上有一大群素衣少年，分别围在一起，看着有二三百号人，他们各自为营，排不成队伍，正远远望着这些威风八面的八派仪仗，洛齐白猜想这些应该就是今届考学的俗家弟子。
八派的仪仗列阵完毕，文武庙中门大开，几个身穿乌蓝道袍的人大步走出来，当中的一人手里端着个托盘，盘中放着一卷锦帛，晃晃悠悠的阔步走到八派仪仗阵前，当中这人放下托盘拿起锦帛，缓缓左右打开，当众高声宣读：“鸿蒙初辟，寰宇始开，三界正道长存天地……”
洛齐白只听了几句便听不下去，无非是些歌功颂德，宣扬遴仙学社如何厉害的迂腐之词，再看那些八派和俗家弟子，全心全意听他们宣讲的，也是寥寥无几，有的甚至倚靠着手里的兵器旗帜站着打盹。
角落里的那群俗家弟子最先忍耐不住，私下轻声细语的议论。
“起了个大早，没想到就是来听这个官话。”
“可不是么，我卯时就到这排队了，还以为先到先抽，谁想到这么繁琐。”
“大家耐心等等罢，宣读完考学檄文之后，还要焚香祭拜天地祖师，开笔洒金，最后才是发签。”
“这发签是怎么个发法？这个签跟考学难易有没有关系？”
“咳咳，据小生所知，发签就是将刻有数字的竹片全都混在签桶里，由发令官任意派发，每人领取一个签筹，签筹上的数字就是进考场的先后次序，同时也对应着对阵的对手。”
“仁兄再说明白点。”
“通俗点说就是，假如今天发了三千个签筹，像博物、驱邪这两门是单人单考，那么抽到一号的考生，可以最先进场。兵刃和道法这两门是二人对决，一号考生和第三千号考生对阵，二号和第二千九百九十九号对阵，以此类推。胜者再往下比试，直到选出一百二十位。”
“原来如此，可这么多人，这样比试要比到什么时候？”
“对呀，听说今届考学的有三四千人，这得比多少场？”
“哎哎哎，诸位是一点都不懂？想考遴仙学社，先得渡过遴仙海，光是这片海都能挡住十之八九的人，过了海还有遴仙山，据说山里尽是猛兽陷阱，能闯过这两关，才算开始。”
回想当初渡海闯山，万般艰险浮现在洛齐白眼前，彼时三人一同并肩作战，如今各在一方，一个世家子弟，一个先入学府，自己考学之路前途未卜，难免心里堵闷伤怀。
好不容易挨到读完考学檄文，那几个穿乌蓝道袍的人又进到庙里，抬出一张高高的供桌，上边整齐码放三牲贡品，领头那人点起一对蜡烛，自己燃起一炷香，率领其余众人对着文武庙三拜，紧接着旁人递过一支涂满金漆的笔，领头那人握着笔，嘴里不知念些什么词，拿笔蘸着金漆，凌空挥舞了几下，至此开考大典就算礼成。
典礼完毕，供桌香案一应东西全部撤了，留下几个乌蓝道袍的人，在操场前一字排开几张长桌，又各自搬来椅子就此坐下，看样子是准备要派发签筹，角落里那群俗家弟子见状争先恐后，齐刷刷的涌上去排起长队，与此同时，原来浩浩荡荡的八派仪仗队伍竟然掉头而去，没有一个人上前排位等发签筹。
这边抢先领得签筹的俗家弟子，欣喜之余更有几分失落，先行领取的人们凑在一起，互看大家抽中的号数。
“唉，我抽的是一千九百号。”
“我是二千三百三十号。”
“签号越大进场越晚，像驱邪这一门考核，到了晚上阴气更盛，更难对付。”
一边是挤破脑袋的抢签筹，一边是作鸟兽散的八派人马，洛齐白一时之间看不明白，便用力挤到发令官跟前，一手挡住身后来势汹涌的人群，一手撑着长桌，使劲不让人把自己挤出去，对着发令官问道：“先生，参加今届考学的，只有今日能领取签筹？”
那发令官脸小眼细，两撇眉毛斜倒两边，生的一副刻薄相，见洛齐白这样的俗家子弟，便没了耐心，嘴里没好气的答道：“是是是，只有今日，要领快领，啰嗦什么。”
洛齐白见他一脸鄙夷，正要发作呵斥，又想起羊小倌的叮嘱，便压下心中火，耐着性子再问：“所有的签筹只在这里领，再没别处了？”
发令官一心只想早点派完签筹回去喝酒，不想碰上这么个啰嗦的小子，问东问西讨厌得很，“就这领，哪那么多话，不懂回家问你娘去。”
“那为何只有俗家弟子在此领签筹，八派弟子不用领？”
洛齐白这句话一出，本来沸沸扬扬的人群当下安静下来，片刻之后人群里开始三三两两的小声私语，发令官也被问得一愣，往年的考学，从未有人这样当面质问，一时间张嘴语塞，支支吾吾了半天，急得怒道：“你是谁，你到底领不领签，不领快滚！”
此刻后排人群也消停下来，不再往前挤，洛齐白站直身子接着大声说道：“恐怕那些八派弟子，早早就选好了签筹，剩下的才给我们罢。要不然怎么一个八派的弟子都没见，只来一群吹吹打打的仪仗。”
“你，你胡说！”发令官脸上气得青一阵白一阵，想开口反驳，却想不出个好借口。
“我胡说？那你倒说说，为何八派弟子不来领签。想必你这签桶里，就是些选剩的签筹，敢不敢倒出来数。”
这一下更让发令官进退两难，若是听从这样一个无名小子的话，何止是颜面扫地，若是不从，恐怕难以平息众怒，自己还要担上徇私舞弊的嫌疑，此时此刻，发令官只想把这闹事者捏得粉碎，出一口恶气。
此时人群里几个血气方刚的少年也跟着一起质问，有道是一人点火，众人扇风，更有冲动的小子直接团团围住发令官，一面质问一面作势要动手打人，洛齐白见众怒已起，转身向人群高喊：“考学不公”，顿时人群沸腾，几百张嘴也跟着高喊，文武庙前乱作一团。
就在众人举拳要打时，发令官被逼得拔出腰间佩刀，一脚踏上长桌，居高临下吼道：“反了你们！聚众斗殴者，一律取消考学资格，有敢殴斗官差的，一律就地正法！”
这发令官也是经历过许多届考学的人，不曾想今年竟被逼得狗急跳墙，不得不靠武力镇压骚乱，要是能唬住这帮小子还好，要是唬不住，自己只能溜之大吉。
“大家别被他骗了，他只是个发令官，又不是城卫衙役，不敢杀人。”
“没错，看他这德性拿刀都不稳，大伙一起上！”
眼见吓唬人这招不顶用，发令官思来想去又高声叫道：“你们不远千里来考学，聚众斗殴肯定是要被革名的，遴仙学社创立数百年，绝不会徇私舞弊，你们不要受人挑唆，误了大好前程。”
洛齐白听罢也跳上桌，跟发令官面对面的问道：“好一个绝不会徇私舞弊，若是你能拿得出第一号签筹，我便信你。”
台上发令官正愁无法收场，听到洛齐白这一番话，正中自己下怀，心里暗笑着收起刀来，对着洛齐白笑道：“你这小子，在人前造谣考学不公，今日本大人当众辟谣，发第一号签与你，看你还有何话说！”
发令官说罢跳下桌来，拨开围观众人，径直走到签桶跟前，把签筹统统倒在桌上，吩咐左右一起寻找第一号签，洛齐白本以为这些靠前的签筹早已被暗中抽走，却没想到发令官来这么一出。
“大人，找到了！”
一根长条竹片上，赫然写着一个“壹”，发令官急忙上前夺过来，查看无误之后，将签筹递到洛齐白跟前，冷冷笑道：“这位小哥，你就是今届考学第一号考生，拿着签筹，过去登记姓名籍贯罢。”
洛齐白接过签筹，同其他人抽到的签筹一一比对，确定无误后便去登记，文武庙的这出大戏才算落了幕。
拿着签筹回到万古楼，洛齐白直奔羊小倌厢房，把文武庙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通，羊小倌先是听得拍手叫好，听到最后急得一拍大腿，叫道：“坏了！公子当真拿了第一号签筹？”
“正是，有何不可？”
“唉，洛公子中了他的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