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头的磁带里,首先转来几个女孩子的说话声,随后是一个略微沙哑的女声提议每人唱一首歌。有人鼓掌有人嘟哝着反对,还有人说可以朗诵诗……又是一阵争论,达成了最后的决定。
“小玉先来……”
“来就来。我唱《昨夜星辰》……”
叫好声,鼓掌声。
女孩子清清嗓音唱起来:“昨夜的昨夜的星辰依然闪烁……”
唱到中间,有人小声应和,有人制止……歌声结束,女孩子尖声叫好,拍掌。
然后,有人高声叫:“佳佳,你来一首。”
“啊,不行不行,我唱不好……”一个清亮的女声慌乱地推辞。
“说好了的,每个人都要唱的,佳佳,快!”
一片嘈杂声中,清亮的女声连连说着不,不,随后是呵呵呵的笑声响起,笑得甜美,无忧无虑,清澈透明,像一尾鱼游在碧潭,一朵云荡在晴空,一阵风拂过林梢……
雪姑按下了暂停键。
对吴一的治疗持续地进行着。
说是治疗好像有些过了。不过是和他聊天,然后慢慢把他妈妈,也就是余佳佳的故事一点一点说给他听。当然,这都经过了余文文的同意。
余文文一开始对吴一因为无梦而遭受的痛苦并不太理解,雪姑把吴一的“梦珠”——这颗梦珠里并无梦,而是雪姑潜入吴一的意识探索到的场景——拿给余文文看,她也被那种荒漠景象震惊了。于是,她同意配合雪姑修复吴一,让他重新拥有做梦的能力。
余文文说,当初只想止住他的噩梦,没想到造成这样的结果。也一直不敢在他面前提他母亲的事,就担心重新唤起他的噩梦。
可是,他妈妈也有过非常美好的时光,即使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里,因为有了吴一,她也才能提起勇气活下来,所以,她和吴一也应该有过快乐的互动。我们就是要挖掘出那些他和妈妈在一起的快乐。
我们感觉,只要唤起他那份封存的与妈妈在一起的快乐,那个看似坚固无比的堡垒就会瓦解。
所以,余文文时常陪吴一一同来梦馆,坐在幻室里和吴一聊天,说起余佳佳的事,小到她如何捏筷子,如何用橡皮擦掉错字鼓起腮帮吹掉渣屑……
常常是说着说着余文文就泪流满面了,哽咽得说不下去。
吴一一开始不好意思,只是默默地递上纸巾,再后来,他坐到余文文身边,握住她的手,轻轻拍她的肩膀,随后紧紧搂住她,小声说:“妈,妈,不哭,不哭了……”
他的头抵着余文文的头,两个人的泪水流到一处……
自然,余佳佳的相册等物都到了吴一的手里,磁带呢,除了那盘录有笑声的在雪姑手里,其余的也交给了吴一。
渐渐地,吴一虽然仍没有梦,可他说变得滋润了许多,每天晚上不会再起来喝水,早晨醒来也感觉清润多了。
“那么,我们开始吧。”雪姑对我说。
这是第二年初春的一个夜晚。
吴一照常来到梦馆,在幻室,雪姑将一粒梦珠放到吴一手中。这一次是一粒淡绿色的。而此前总是淡淡的乳白。
吴一笑说:“这有什么不同吗?”
我说:“你试试看就知道了啊。”边说边为他戴上耳机。
最近半个月,为吴一治疗时总会播放音乐。说是音乐其实是雨声,风声,潺潺流水声,也就是大自然中的各种声音。
吴一不知道,这些普通的声音中有雪姑特地为他加上的另一种声音。只是这声音太细弱,或者说故意做得细弱,时隐时现,像林中的一片雾气,头顶一闪而过的流星,吴一还不能真正抓住而已。
今天,看上去是同样的程序。吴一听到我的话,朝我笑笑,随后闭上了眼。
坐在他旁边的雪姑握住他的手——今天是双手对握,也轻轻闭上了眼。
我摁下了音响的开关,随后退出幻室。
按照计划,今天雪姑要开启特殊的频道场域,我不能待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