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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毒蛇圈(3)

第五节 醉酒汉权当抬轿夫守病人喜逢警察卒

却说瑞福当下纠缠着那人,要问他的女人到底生的是甚么病。那人急了,说道:“他得的暴病,要找个人帮我的忙,抬到医院里去,不然,我一个人抬他不得呢。”瑞福道:“半夜三更,你到那里找人帮忙呢?”那人听了,又是着急道:“好人,你不要给我胡缠了。我要找个警察兵去,求他助我一臂之力。”瑞福拉着他道:“这也怪你不得,你总不能撇了你妻子的事,反来指引我的路径。但是我还有一句话问你,你要送到那个医院去呢?”那人又急又气道:“送到博爱医院去。”瑞福心下一想:“不如我帮他的忙,抬到医院去,那里一定是有马车的,我就可以坐了回去。这才是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呢!”想罢,便道:“我帮你抬去好么?”那人答道:“真的吗?”瑞福道:“好端端的谁骗你来?我不过借此要出了迷路,到得博爱医院,我就可以找个马车回去了。”那人大喜道:“那么说,你跟我来。”说着就走。

瑞福跟着他,仍旧走到那死胡同里去。走到他刚才磕脑袋的那个墙下,顺手转了个弯。瑞福留心细看,原来这堵墙是人家花园的围墙,围墙里面是老树参天的,树枝儿横到墙外,把一个胡同都遮黑了。再加这一夜天阴月黑,看不出转弯的路口,所以才刚错认了是个死胡同。【眉】瑞福此留心是要紧关目,不是闲笔。再走上几十步,在一个抹角上现出一座房子来,楼上的窗户都紧紧的关着。楼下开着窄窄的小门,大约勉强可以容得两个人并走。

那人走了进去,不多一会儿拖出一张床来。这床和巴黎平常抬病人的床一样,不过他的床挂上一个厚厚的帐子,想是怕病人受风的意思。床的两头还有四根柄儿,如轿杠一般,可以抬了走的。当下那人把床拖了出来,对瑞福说道:“你不认得路,我在前面,你在后面罢。”瑞福答应了,二人抬起来就走。

那人一面走着,一面给瑞福说话道:“我的女人本来有这么一个老毛病,往往晕了过去,几点钟时候不醒回来。家里又没有人服侍他,半夜里请医生也来不及,只好送到医院里去。本来送病人到医院,是要一个保人的片子的,但这等重病,纵然没有片子,医院也肯收的。请你抬好了,不要掉了下来呢。”瑞福道:“那里会掉下来?我的气力很可以呢。但是你已经出来了半天了,你回来有看看病人么?怎么这会儿一点声气也没有了?我们且放下来你看看他罢?”那人道:“不必不必。我不是才说的么,他这是老毛病,发起晕来,几点钟不醒的。”

瑞福嘴里答应着,心里想:“我还是头一回当奴才呢,从来没有抬过东西。怎么抬起来两条腿不由的要分开了,走路好像轮船上水手在舱面行走似的。想来这个抬法,总算得法的了。往常听得人家说,东方支那国的官员,不是由国民公举的,只要有了钱,就可以到皇帝那里去买个官来做做。【眉】你还不知道,有捐局做间接的交易呢。做了官,可以任着性子刻剥百姓。百姓没奈他何,反而要怕他。他出来拜客,还坐着轿子,叫百姓抬着他跑路,抬得不好还要打屁股。我今夜这种抬法,如果到了支那去,不知合式不合式?可惜没有去看过。”

心里在那里胡思乱想,脚步儿是跟着前面那人走。那人却是越走越快,瑞福在后面被他拖来扯去,前面的路被那个帐子挡住,一点儿也看不出来,只得跟着他转弯抹角走去。【眉】京师本有一笑话,以抬四人轿之轿班喻四等官:最前一名曰“扬眉吐气”,喻王公大臣;轿前一名曰“不敢放屁”,喻御史;轿后一名曰“昏天黑地”,喻翰林;殿后一名曰“拖来扯去”,喻各部司官。极尽谐谑,附记于此,亦足博一粲也。细细的留心,要看一条熟路,却总看不出一个道径。看他这等走法,不消说,总是熟路的了。但是走来走去,总是些小路,从没有走过一条康庄大道,也没有见过一所高楼大屋及礼拜堂之类。不由的瑞福动起疑来,越发留心察看。觉得转来转去,总不出这几条小路,好像走马灯一般,转了去又转了来,越发动疑,熬不住的叫道:“哙!伙计,我们到底走到甚么地方了?路可走得不少的呢,怎么还不见到呢?”那人住了住脚道:“这条路本来是很远的,还有一会儿才得到呢。你要是乏了,我们歇歇再走罢。”瑞福道:“不歇亦还可以,就是歇一会儿,也不见得有人来接手,我们索性早点走到了就罢了。”

说到这里,那人忽然说道:“你听,那边好像有人来了。”瑞福听了听,果然是有脚步声音,从远远地走到这边来。那人又接口道:“我们且把床放下来,你在这里看守着,等我到那土山上招呼一两个警察兵来,帮着把床抬到医院里去,一面就可央求他们代你找一辆马车,送你回去。你说好么?”瑞福道:“朋友,你这计算得很好。这么着,你就请放心去找警察兵,这里我给你看好了就是了。如果你老婆醒了,我告诉他听,你就回来就是了。”那人好像没有听见一般,急匆匆的头也不回,径直的去了。瑞福全未在意,等他去远了,方才想着他并不是向那有脚步声音的地方走去。然而在这个黑暗的地方,也不敢一定说他走错了。【眉】他本来没有走错。并且此时很盼他招呼了人来,好代自己找个马车,所以坦然无疑,在那里呆呆的等着。

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来,瑞福心里兀自想道:“我今夜何至闹到这般狼狈,做了不相干的人的牛马?要是妙儿看见我这个情形,只怕他肚肠都要笑断了呢。”想罢了,又呆呆的等了一会,仍不见来。又想道:“我并不是要给那不相识的人出那无谓之力,不过要望他带了人来,我也可以寻个归路。他那女人的毛病,着实奇怪,怎么一路上抬了来,声息全无?此刻停了下来,还是不声不响,莫非他在半路上绝了气不成?”心想要拉开帐子看看,到底是怎么这样子。忽又想道:“他的男人曾经说过,他的毛病,往往昏绝几点钟时候不省人事的,此刻料他还未醒呢。不如等大家来了再看罢。”又等了一会,还是没有人来,因开口高声说道:“可怜!这个女人要冻死了。”说了这话,又侧着耳朵儿在那帐子旁边细听。他心想:“我说了这话,要是那妇人醒了,一定要开口。”谁知听了半晌,仍无声息。

心里好不自在,思来想去,总是喝酒误事,要不是多灌了那几碗黄汤,这时候早在被窝里睡着了,何至于半夜三更,还在这受那风吹露打的?屈指一算:“这种苦境已是二十五年不曾尝过了。苍天呀苍天!但愿我的妙儿早已安睡了,就是我晚点回去也不妨事。要是他为着我回去得晚,也是呆呆的等我,一夜不睡,叫我怎么过意得去呢?而且我身上闹到这个肮脏样子,叫他瞧见不得的。我这几天正要略略拿出做长辈的势力,阻住他的甚么伯爵的婚姻,他要是知道我闹酒闹到这个样儿,如何还肯听我的说话?【眉】处处想着妙儿,是慈父;因自己闹酒,恐其女不听自己说话,是先正己后正人之意。今之妄谈“家庭革命”者,何尝梦想得到!咳!这都是王八蛋大书院中人的不是呢!”【眉】无端怪到书院中人,还是醉话,谁叫你喝醉来?忽然又想到:“白路义真是一个少年老成的人,相貌又好,谈吐又好。今夜无意中认得了他,也算幸会的了。然而我虽是这般倾倒他,他只怕难免拿我当一个酒鬼看待呢!”

瑞福一个人在那里胡思乱想,想了好一会,忽然觉得耽搁的时候不少了,口中不觉自言自语说道:“奇怪!这混账东西跑到那里去了?这许多时候,任往那里找人,也该找着了。他不要做了圈套,给我去顽笑罢?好呀!他的老婆还在我掌握之中,不怕你骡子去变狗。【眉】且慢恃着。然而叫我在这里等到天亮,那可是办不到的呢。只是我又认不得往家去的路,不等也要等,有甚么好法子呢?呀!那混账东西只怕来了。”原来瑞福正在自言自语,忽然听得脚步声响走近前来,当是那人来了,心里宽了一宽。再仔细听听,像是不止一个人的脚步,料定他是带了人来了。等了一会,觉得那走路的走得很慢,不像为着有事情来的样子。在暗地里远远望去,觉得约摸在二十码之外,有两个人走近前来,仿佛是穿的警察号衣。瑞福很觉得奇怪,他说:“怎么只有两个人么?那个人又跑到那里去呢?”嘴里说着,心里想道:“这两个人,不消说总是他请来的了。不如我迎上去,告诉他那病女人在这里,省得他们找罢。你看他走得慢腾腾的,敢是在那里找呢?”一面想着,一面就迎将上去。谁知那两个警察兵见有人走来,便都站住了。瑞福放着嗓子道:“来!你们往这里来!”

却说那两个警察兵之中,有一个年纪大些的,从前当过兵,性子很是暴躁的。半夜三更听见瑞福这般乱嚷,呼来喝去的口气,心里连一些头路也摸不着,很不自在,气冲冲的放着嗓子问道:“请教你说,你这是叫谁?我们走我们的路,要你叫我们到这里往那里的!”说完了这句话,那人回头又对他的同伴说道:“这不是笑话么?倒好像要我们去听他号令似的。”那同伴年纪虽轻,性子却比他和平了好些,因答道:“我看他不过多喝了几盅酒,所以莽莽撞撞的,其实我看他没有甚么歹意。”那个老的说道:“我谅他也不敢。但是他总要当一点儿心,不然,我可要拿他到警察署里去。”

此时瑞福同他们相去还不甚近,所以他们的话都没有听得。至于要请他到警察署里去,当他酒鬼款待这一层,更是梦想不到。所以还是暴暴躁躁的高声对他们说道:“叫你们到这里来呢!这张床在这里路灯旁边,还不快点儿跑!”那个老卒听了,又气又笑,低声说道:“不是酒鬼,却是疯子呢!”瑞福却还没有理会,依然迎上去问道:“我说,那个人呢,你们把他弄到那里去了?”【眉】那个人没有弄到那里去,你却被他弄到这里来了。一笑。那个年轻的抢上一步,问道:“你莫不是要到警察署里去过夜么?我劝你安静点罢,不要胡说乱道的了,我们不是同你开顽笑的呢。”瑞福道:“警察署里过夜么?我年轻当学徒的时候,也跟去过几回,如今可是久违了。你看看我的样子,可是该你们拿呀抓的吗?”

那人又道:“谁来同你细谈这个?你到底要干甚么?”瑞福道:“我要你帮我抬一个病人到医院里去。”那人道:“这是甚么时候了,还抬甚么病人,这不是开顽笑吗?”瑞福道:“不是开顽笑。这女人病重的了不得,这一会已经没了气,也是说不定的。”那人问道:“他是谁呢,是你的老婆么?”瑞福道:“不是我的,他是一个人的老婆。方才在路上碰见他的男人,求我帮着他抬。”那人道:“有了你们两个,也用我们不着了罢?”瑞福道:“本是我同他两个抬的,我也跟着他当了半夜的轿夫。后来他不知怎么样,忽然停了下来,就那么一溜。你们怎么没有看见他?”那人道:“我们连个人影儿也没瞧见。”瑞福道:“他一定走错了路。既是这么样,他恐怕还在那里找你们呢。”那人道:“恐怕你已经入了他的圈套了,你还不省得。【眉】一语道着!你再要等,就是等到明天,只怕他还是少陪呢。”瑞福道:“被你说破了,倒也很像的。但是他做了这种圈套来弄我,他有甚么好处呢?”【眉】没有甚么好处,只想做你的女婿。此时那个警察兵也还不知就里,因答道:“这个我也不懂。这事情本来与我无干,与你也无干,我看你还是早点回去睡觉罢。”瑞福道:“话是不错,我也这么想着。但是我此刻在那里呢?”【眉】奇语,不由人不惊。那人惊道:“这是甚么话?怎么连你自己在那里,也可以不知道起来?”不知瑞福如何回答,且听下回分说。

《毒蛇圈》言其圈套之毒如蛇也,此为瑞福入圈之始。虽然,安排圈套者虽为娶妙儿起见,然未必认定要作弄瑞福,而瑞福偶然碰在圈上。遂使下文无穷变幻,都自此生出来。事之巧耶?文笔之谲耶?不可得而知矣。

(趼廛主人)

第六节 弃尸骸移祸铁瑞福舁死人同投警察衙

且说那警察兵听见瑞福说连他自己在甚么地方都不晓得,反来问人,不觉好笑道:“怎么,你连自己在甚么地方都不知道吗?这才认真是个笑话呢!”瑞福道:“我却当真的不知道现在我站着的是甚么地方,也并不是同你们说笑话。我刚才因为多喝了点酒……”瑞福说到这里,那人即抢着说道:“这是显而易见的,你就不必多讲,我们早知道的了。”瑞福道:“真是呢。今日晚上我在外边吃的晚饭,所以多喝了一点儿酒,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晚饭散席之后,我就伴送一个朋友回去。那位朋友住在甚么街上,那个街名,他告诉过我,我可一时又想不起来了,我只晓得是同丽云街相去不远的。伴送他回去之后,我就打算抄近道儿到家去。我家住在白帝诺街,不知道怎么着就走岔了,在那几条街上穿来穿去,足足的走了一点多钟。后来就遇见了一个人,这个人好像在那一个拐弯基角上忽然间跳出来的。我就求他指引我一个出路,并且还许他重谢。他说甚么他的老婆病重的了不得,正要出来找一个人帮他抬病人到医院里去,没有工夫指引我的路。除非我帮他抬了病人送到医院,他就肯送我回去。我想本来是我央求他,倒反变了他央求我了。但是这种事,是与人方便;况且我帮了他忙之后,他又肯送我回去,又是自己方便。这等事乐得做的,就答应了他。谁知帮他抬着病人跑了好几条街,都是我平素不认识的。”

那警察兵说道:“哦!这么说,想是他后来因为听见我们脚步声音,就拔脚逃跑了,他倒居然有本事避了我们。别的且慢着说,那病人呢,此刻在那里?”瑞福指道:“就在那边一张抬床上,你看,这里望过去,还隐隐的看得见呢。”警察兵道:“那人跑了去之后,这女人有开口说过甚么话没有?”瑞福道:“没有,没有,自从我抬他起,直到此刻,从没有说过话,大约是人事也不省的了。据那男子说,他常有这个毛病的。”警察兵道:“哼!这么着,你就相信不疑了么?你这个人也太好说话了。我恐怕你那位朋友,不定是欠了房租,所以半夜三更的在那里偷运家伙,要逃走呢。”瑞福道:“这也难说的。是呀,我记得他那屋子,连个看门的人也没有的。我把他这混账的东西,要是我早知道他这样……”端福这句话还没有说完,那警察兵就说道:“来!这里来,我们大家去瞧他一瞧再说。”瑞福听了,就在前领路。原来他受了这场恶骗,心里愤愤不平,恨的甚么似的,只是说不出来,也急着要去看看这个病人到底怎么样,好查问这件事的来历。所以一听了警察兵要去看,他就领着先走。两个警察兵跟在后面,一同前去。其中一个年长的悄悄对那一个说道:“这件事情看来很是离奇,我想这个人就是逃跑了那一个的同党也说不定的,我们须得要留着神看住了他才好。”此时瑞福走在二人之前,他们的说话,并没留神听得。

当下两个警察兵跟着他一同走去。瑞福先自到了抬床旁边,他伸手把帐门上所结的带子轻轻解了下来,又轻轻的撩开了一边帐门,一面弯下腰去看,一面说道:“他是个女人,不会错的,并且一定是个有病的女人,你瞧他一动也不动,眼睛也是闭得紧紧儿的,差不多就跟死人一样呢。”两个警察兵也走过来,仔仔细细的看了一看。那年纪略长的忽然冷笑起来道:“我想这个人要是要他动,只怕今生今世也不能够的了。你们不看见么,他是被人家勒死的呢!这根绳子还在他颈脖子上头,没有解下来。”瑞福听了这话,仔细一看,果然不错,不禁高声大骂起来,说道:“岂有此理!这一定是那个混蛋光棍干下来的,怎么拿来葬在我身上?我倒要赶上去找着了他,问他一个底细,看他拿甚么话来对付我?”瑞福说完了话,就拔脚要跑,他的心里无非为的是要去追那人。

看官,大凡处事,嫌疑之际是断断乎不能忽略的。然而世人每每到了嫌疑之际,偏偏容易忽略起来。犹如瑞福此时这等举动,本来是出于无心,而且还是满肚子不平,要去追寻那个人呢。然而处在这等地步,他也未免忘其所以了。当时果然被那年长的警察兵兜胸一把抓住了,对着他大喝一声道:“不准你动!”瑞福本来是一个使惯了铁锤凿子强有力的人,况且他的本心又不是一定要想趁势逃走的,只这一把,如何抓得他住。说也奇怪,这一回他却禁不起这一声叱喝,听了这一声,犹如青天起个霹雳一般,吓得浑身瘫软了,连一动都不能再动了。他的心里,此刻也就慢慢的明白过来了,知道他们疑心自己和那逃跑了的是一党的了。

当下那年轻的警察兵也把那妇人细看了一番,就对这一个说道:“你老说的不差,这绳子还是紧紧的扣在颈脖子上呢。他就不是被人勒死的,也一定是自己上吊死的了。”瑞福接口道:“既然如此,你们还不让我来把那男子赶快的找回来么?你们岂不知道,这一定是那混账行子作的孽呢?”那年长的警察兵到了此时,格外摆出那一副警察的架子来,沉下了脸,提响了嗓子,瞪起了眼睛,对着瑞福说道:“要捉这个人呢,我们自然也会派人去捉,总用不着你这老光棍费心。你还不知道,我要请你到我们警察署里去走走呢。”【眉】警察兵有架子可摆,无怪年来中国到处设警察,即到处受骚扰矣!尤无怪上海居民望巡捕如鬼神矣!他一面说话,一面还把瑞福抓得紧紧的。又回头对那一个道:“小弹子,你在这里看守了这张抬床,待我去见了警察长,再派人来帮你抬这尸首,你要小心点。”

原来“小弹子”三个字,是那个年轻警察兵的绰号。他本来姓葛,名叫兰德,生来性格和平,貌亦可亲。他自从遇见了瑞福之后,已经细细的打量了一番,胸中已自有了成竹。所以他的见解,与那年长的全然不同。当下听了这句话,就说道:“我看我们现在就把他抬了去的好。况且这位先生,也不像是要逃走的;即使他要逃走,我们有两个人在这里,谅他也逃不到那里去。”瑞福听了这话,不觉发急起来,说道:“逃走吗?我何必要逃走?不要说别的,我就连这个想头也没有呢。我现在只想帮着你们,把那谋杀这妇人的光棍寻了出来。除此之外,也没有第二件事情可办。一来,我自己可以明了心迹,叫人家也知道我铁瑞福不是个帮凶的无赖;二来,拿着了他之后,也可以办他的罪,替那冤死的妇人报仇,也是一件要事。你们想想,我何必要逃走呢?闲话少说,我们此刻且先到警察署去,等我把这前前后后的情节详细告诉了警察长,然后我们再同去找着了那抬床出来的屋子,方才可以寻点头绪出来呢。”葛兰德听了瑞福这一番话,连连点头道:“这位先生的话一点儿也不错,此刻自然是要捉拿那犯人是第一要事。不必耽搁了,错了时候,叫他走远了罢。高利书君,你在前面抬,等我在后面,我们两个抬着走,让这位先生在旁边跟着去罢。”

看官,这高利书生来的性情甚是倔强,不似葛兰德的好说话,所以正色说道:“我想不如把他两只手铐起来的稳当。从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知道他现在肚子里是甚么意思呢?你不要听了他两句话,就老老实实的信以为真呢!”【眉】自然也是正论,惟瑞福非其人耳。瑞福道:“我看不必罢。我本来很愿意跟你们同去办这件事,你何必还要这个样呢?我们好好的一块儿走不好么?”瑞福一面说,一面把他那两个阔肩膀往上一耸,攥着两个钵头大的拳头往外一伸,对着葛、高两个说道:“你们不看见么,我要是有心想逃走,非但方才不招呼你们来看,就是碰见了你们,我仗着这一对不生眼睛的家伙,”说到这里,把左手的拳头往上一扬道:“这么一拳,”又把那右手的拳头往外一扬道:“又是那么一拳,不要说就是你们两个,只怕再来这么两个,也不能奈我何呢!”【眉】妙,妙!只怕请个传神画师到来,也绘不到如此活动,绘不出如此神采。当下高利书嘴里虽然还是很硬的,手里却也不敢再动了。【眉】原来也是不禁吓的。因为葛兰德一面已经暗暗的叮嘱了他,说道:“这种无头公案,本来很是难办,一切头绪,都要在这个人身上寻出来。他既然肯帮忙,正是我们立功的好机会。况且他是一个体体面面的上等人,我们只好用软工夫去笼络他;若是要用强,恐怕倒把这件事弄的僵了,断断不行的。”高利书听了,觉得很有道理,所以也就退了一步说话。因对着瑞福说道:“好呀!你既然自愿同我们走,我们马上就走呀。你跟在我右边一面走,你可不要想跑;你要试一试,我有的是手枪。”说到这里,又对着瑞福做一个放枪的手势道:“我就那么一枪,不要说你的拳头只有这么点大,就算他再大上两三倍,只怕也受不住呢!”瑞福受了这番欺侮的话,心中没好气的,要想抢白他两句,出出闷气。忽又回想过来:“这件事虚者自虚,实者自实。且忍耐他一会儿,等见了长官,不难分剖明白,何必要同这种人计较甚么长短呢?”【眉】此所谓自尊。因说道:“你也不必手枪不手枪,我也不想逃走,我们走罢,就依了你的走法就是了。”说着,葛、高两个就抬起了那张抬床,发步起行。瑞福果然跟在高利书右边行走,他走快些,也走快些,他走慢些,也走慢些,一路往警察署去。

其实瑞福心中并没有半点想逃走的意思,只怕今日看这《毒蛇圈》的看官,也是愿表同情的。但是他心念之中好像安置了一副电机在里面一般,顷刻万变,风车儿转的也没有他那般忙法。他想来想去,想了再想的,无非是想把这件无头公案弄个明白;一面又牵肠挂肚的把他那位千金小姐横躺着在他那心窝儿里面,缠缚在他那脑神经上头。自言自语道:“此刻我的妙儿,不知道着急到怎么样呢!他早就叮嘱过我,叫我早点儿回去。到了这会还不见人,此刻要是把这件事叫他知道了,那才要急死了他呢。况且他又是一个工愁善哭的人,这回事不知又要弄到怎样了结,我自己还得要受他一顿臭埋怨呢。只怕今番回去,一天到晚,总得要吵吵闹闹的发几次,总要过了三天五天,才得安静呢。唉!这是我自作自受,也不必去虑那么多了。我此刻要去见的,第一个自然是那警察长。弄得不得法,还要去见那验尸官呢。这个案子,不必说,自然是一桩人命官司了。如果这个妇人是自寻短见的,那个光棍又何必出了这神出鬼没的诡计,把这尸首移卸到我的肩膀上来呢?其中不消说,是另有个缘故的了。不料却叫我来受这个累。一时之间,非但不能到我相馆里去塑像,并且要错过那赛美术的大会呢。事到头来,这些事也不得不丢开算账。怕只怕见了警察署长,倒要疑我是个罪人呢。方才那警察兵不早就疑到我了么?虽然总有个水落石出的时候,不难证明我是个无罪的人,然而总是一件没趣的事。我的姓名,先要上遍了各种新闻纸了。合巴黎的人,本来那一个不知道塑成第九十二师团练像的铁瑞福,今年赛会可以望得到奖牌的。此刻闹的同犯人一般,要到警察署里去。唉!我以后一辈子总不忘了今夜大客店的这一顿大餐的了。”

他一面走,一面想,一面嘴里咕哝咕哝的说着。也不知走了多少路,不觉就到了警察署了。此时他的心思略停一停,抖一抖精神,要进去见警察长。不知见了之后,这件事弄得明白否,且待下回分说。

毒蛇圈未必即为铁瑞福而设,而铁瑞福不因不由,恰入其圈中,然后能演出一部奇文。

瑞福已到警察署矣,幸哉,瑞福之托生于法兰西也!设生于中国而遇此等事,则今夜钉镣收禁,明日之跪铁链、天平架,种种非刑,必不免矣。吾每读文明国之书,无论为正史为小说,不禁为我同胞生无限感触,此其一端也。

(趼廛主人)

第七节 缉凶手瑞福充眼线通姓氏总巡释疑心

话说铁瑞福跟着葛、高两个,抬着那张抬床,一径投奔警察署来。到得署前,瑞福抬头一看,恰好一个人带着几个警察兵刚刚进去。原来这个人是这个地段的一个总巡,方才出去向各处分巡地方,巡察了一周,方才回来的。那高利书、葛兰德两个进得署来,就叫把铁瑞福这件案子的详细情形告诉了他。此时瑞福却站在火炉旁边烤火取暖,毫不理会。【眉】被此无头公案牵绊住了,他却还有此闲情。这总巡就叫把那抬床抬了进来。此时旁边那些警察兵们,虽然这种命案是他们司空见惯的,然而抬了进来之后,他们眼中的视线,没有一条不是集在这个女尸身上的。就是瑞福也是瞪着双眼,把他着实看个清楚。

看这妇人的年纪,大约总在四十内外的了。他那相貌,当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张标致脸儿。但看到他那身材,却是十分消瘦。想他要是活着,也是一个弱不胜衣的了。光景生前一定受过一番磨折;若不然,就是害过一场大病,然后被人勒死的。再看他身上时,只见盖上一条粗布单被,身上的袄儿裙儿都是黑绒做的,却已经旧的在黑颜色里泛出了黄颜色出来了。最奇的是脚上穿着一双极陋极陋路意第十五的高跟鞋子。脱下鞋子看时,却还穿着一双丝袜,只是四面八方都有了窟窿的了。那总巡细细致致的看了一番,不觉暗暗点头叹道:“早年奢侈晚年穷!这妇人从前是个甚么样的人格,那就不难一望而知的了。”还有一桩极奇怪的事:他浑身上下穿的都是破旧不堪的东西,只有缚在颈脖子上的一根绳儿却是崭新的。紧紧的扣在上面,还没有动过,两个死疙瘩深深的嵌在肉里面,两根绳梢儿搭拉在胸前。所以勒死这句话是确切无疑的了。至于要知道他是自愿勒死的,还是被人家谋死的,那可是要请医生来验过,才得明白的了。

当下那总巡就叫人去请医生。至于以前的种种情形,虽然据葛、高两个述过一遍,但不过从瑞福初次招呼他们说起,再以前的事,虽然也据他们转述过同瑞福对答的话,总觉得不大明白。所以他对瑞福问道:“你就是这样说法么?”谁知瑞福此刻正在呆呆的看着那个死尸在那里出神,不曾理会得。耳朵里忽然听得有人向他说话,方才定了神去听。只听见那总巡道:“依你这样说来,你帮着他抬床的那个人,是你向来不相识的了?此刻叫你碰见了他,你还认得出来么?我觉得你这句话很诧异呢。”“我也很知道,这件事说出来,好像叫人家难懂的。然而内里的情形却是实实在在的,我并不撒一点儿的谎。总而言之,我多喝了一点儿酒,所以才走岔了路,走到那一个不认识的地方。在那死胡同里转来转去,正在没法的时候,忽而劈面来了这么一个人。我单记得他身上穿一件稀宽的衣裳,头上戴了一顶极粗的帽子。但是那个地方离路灯又远,我却没有看清楚他的相貌,所以说不出他到底是甚么样的一个人。我只记得他生的一嘴胡子,同我的差不多长短。当时我求他指点我的道儿,他说我如果肯帮他的忙,抬了病人到医院里去,他再送我回去,或者指点我的道儿。”

“那么,你就冒冒失失的答应了他?”“这个呢,随便那一个都是肯答应的,就是你阁下如果碰了这么一回事,到了这个地位,你也一定要答应的。而且这是要救一个将近要死的人,我想任是甚么人,只要力量做得到,他总不肯推辞说不干的。”“话是不错,然而也得要弄个明白,到底真的这个是病人不是?到底是这个人告诉你,说他的老婆得了甚么急病么?就算是这么着,这个妇人他一动也不动,一声也不言语,咳嗽也不打一个,哼也不哼一声,难道你就一点也不知,不会起一点疑心?”“知是知道的,但是那人说他的女人已经不省人事的了;又说他这个是老毛病,往往发作起来,有好半天不省人事的。所以我也就不疑心他了。这个呢,我也知道,我自己也担着一点儿不是。因为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这么相信他。还有一说:当时我的心里,并不是认真的有甚么完全的仁义道德,只为我晚饭的时候痛饮了几杯,虽不至于醉到十分十二分,【眉】还不认醉,写酒人可笑。然而于那人情世故上头,一时之间却不能分辨出来了,所以糊里糊涂的就照常情猜度了他。而且也万万想不到,一个素昧生平的人请我帮忙,却帮出这种忙来的。”

“说也奇怪,这件事他何必一定找着你帮忙呢?而且他怎么预先就知道你今日晚上走过那里呢?”“我跑到那条路上去,也是可巧的事,他起先未必就知道要碰见我,也不见得一定要找我。你想我问他的话,他还停了好一会才答应我呢。光景他后来看见我是个吃醉酒的,必定容易上钩,所以他才作弄我呢。倘使他不碰见我,又不知是那一个的晦气了。”“然而到了后来,在半路上无端的要撇开你走了,你心上总应该想一想了。”“我老实说,我实在一点儿也没有想到这个。当时正在抬着走,听见有脚步声响,知道是警察兵来了。那时候我已经是乏的了不得了,他告诉我说,他要去招呼他们来,给我做个替代,一面就可以送我回去。我听了这话喜欢的了不得。你想,我还有甚么疑心去想到这个呢?”

“到了后来,你既然见他没有招呼到他们,何以你自己又不去招呼他们呢?”“唉!那个时候,我还是以心为心的呀。那个时候,我何尝知道这抬床里面是个死人呢?只知道是个病重的人。他既然走开了,不消说的,这病人是托付我看守的了,怎么走得开呢?后来我远远的望见了他们两个,我马上就叫的。还有一句话,要请你留心的:当时我要是有了丝毫虚心,远远的看见警察兵来了,那时我虽然是乏了,然而两条腿还在身上,我不会学那个人的样子,给他们一个溜之乎也么?那时候就让你们查见了那张抬床,在床上查见了死人,也不知道是从天上掉下来的,还是从地下生出来的,此刻还有我这个人在这里答话么?我非但不溜,并且看见他们没有留意着我,我就特意的迎上叫住他们呢。”

原来瑞福说了半天的话,那总巡总还有点狐疑不决,不肯相信。及至听了瑞福最后这几句话,却才恍然大悟起来。这个却是他没有杀人的真凭实据,也可以表明他本来是没有成见的。一面瑞福又接着说道:“依我的愚见看来,这些不相干、无关紧要的空议论,此刻也不必多谈了,多谈也无益。与其白费工夫,在这里闲磕牙,何如派些人,到那取出抬床的房子里去检搜一番,或者可以得个眉目也未可定。这所房子的样子,我还仿佛有点记得,要是到了那里,总还可以指认得出来。”这一席话,却又中了那总巡的心坎儿,连连点头道:“是极,是极。你有了这好条陈,为甚么不早点说出来呢?”一面说,一面就传出号令,点派一小队警察兵,同去检搜。又叫葛、高两个也跟着同去,总巡亲自率领着走,瑞福充做眼线。好笑他本来是好好的一个实任雕刻师,此刻却在警察署行走,署理眼线事务起来。【眉】好官衔。可发一笑。

当下排齐了队伍,同时出发一路向那怪僻的所在而去。不多几时,已经到了那相离不远的地方,瑞福就告诉了总巡。总巡便改慢了脚步,缓缓而进。瑞福在前,仔仔细细的看那两旁的房子。争奈那小户人家的房子,家家都是差不多的;不比那高楼大厦,各家是各家的样子,容易认识。后来从梧桐街过去,又走了三十多码路光景,看见一条胡同。瑞福就停住了脚步,想了一会,说道:“不是,不是,我没有到这里来过。不如再往前走罢。”说着又往前去。众人也跟在他后头。走到前面,忽然有一个可以转弯的地方,瑞福又自言自语道:“奇怪!这堵墙好像就是我黑暗里把头触上去那堵墙呢。我们且再走过去几步看。是呀,这一定就是那个地方了。但是这胡同的尽头,怎么有起几层台阶儿来了?我方才抬了抬床,来来去去,足足走了有二十分钟光景,怎么总没有看见呢?不是的,我一定没有到这里来过。”

且说那位总巡,本来有意远远的跟在后面,以便瑞福仔细查探,此时已走近了瑞福身边。隔不多时,那葛、高两个也走了上来。瑞福叹口气道:“我可实在懂不得了。这个地方,好像我方才没遇见那人之前,在这里转来转去的;又好像他后来把我从这里引到了那边一条街上,就是我们方才经过的那个地方。”又道:“列位可知道,上了这几层台阶儿,到底可以通到那里?”高利书道:“通到县署前那块方场。我们后面这条街,可以通到雕匠街。”瑞福道:“那么说,我弄错了。我记得从没有上过台阶儿,也没有下过台阶儿。”高利书道:“再走也是不中用的,这里没有旁处可通的。除非上了这台阶儿,可以通到县署那边,还有一面可以通美术街的。要是只管往前走,那就是一个死胡同了。”

瑞福听了这话,在那里抓耳挠腮的想不出主意。又想了一会儿,说道:“我总得要去查探一回,而且我想我一个人去更好。要是可以放我一个人自去的话,就请列位在这里等我一等,待我一家一家的细看过去。你们不必怕我逃走,我顶多也不过三分钟就回来的。”那位总巡听了,很以为然。连称:“好法子,好法子。必得要这么个办法,才得妥当;不然,哄了这一大堆人去,倒反怕他吓跑了呢。”这位总巡嘴里是这么说,心里却想道:“放是本来可以放他去,看他也不像要逃走的人。然而也得要防备他一着,问明白了他是个甚么人,万一有个差错,也好容易找他。”【眉】总巡此意,也是一厢情愿。如果他想逃走,岂难捏报假名耶?

想过了一会,他便客客气气的对着瑞福问道:“我们闹了半夜工夫,冒昧得很,还没有请教先生的贵姓台甫呀。”瑞福道:“我姓铁,草字瑞福,做的是雕刻工艺,住在白帝诺街九十九号门牌屋里。”总巡听了,不觉诧异道:“哦!原来是瑞福先生,那是一位极有名的雕刻师呀!久仰久仰,幸会幸会。”瑞福答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有名没有名,但是我敢说我不是那犯人的同党。你也很可以去查一查,到底我说的话是真的不是真的。我住的那所房子,是我自己的,已经住了十几年了,左右邻居都知道我的。”那总巡急忙陪着笑脸道:“那是很可以信得过的,方才错疑了,实在是冒昧得很。”【眉】西礼偶遇生人,须待其自出名片,以通姓氏;不得如中国之请教贵姓台甫。此瑞福之所以发牢骚,总巡之所以陪小心也。瑞福道:“我是一个技师,又是家长,又是地主,不是喝醉了酒,何至于这时候还在街上走呢?你看我穿的礼服,就可以知道我是个赴席的了。”总巡道:“是呀,你醉了才走错路呢。这里是旧城子左近,若从这边波心街过去,不远就是大客店了。”瑞福道:“我岔路是走得不少了,我且对你说这缘故。我在大客店散席出来,本来同一个老朋友的儿子同车的,我伴送他回去,到了一条甚么腊八路,【眉】此时忽又记得腊八路的,是酒人神情。我就下车步行,想绕近道儿回去才走了岔路,闹出这件事来。是呀,我还有一件事情要奉恳你。”总巡便道:“甚么事呢?”瑞福便不慌不忙的说出那奉恳的事来。要知他到底恳的是甚么事,且待下回分说。

瑞福只存了一念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之心,遂致入人圈套,受累无穷。世路崄人心叵测,如是如是。瑞福自云:当时并非具有完全仁义道德心,不过酒后忽略世情,仅以常情度之,致入圈套。足见非十二分清醒,不足以立于社会中,与一切人周旋也。可叹!

将死妇人之尸,细细铺叙,有匣剑帷灯之妙。

(趼廛主人)

第八节 遭毒手瑞福失明送归人总巡遣伙

话说当下铁瑞福央告那总巡道:“我想恳求你阁下,把这事不必告诉外人,就是那些新闻纸的访事人来访事时,也求你把我的名字隐了才好。【眉】若在上海,则有贿通访事之法,不必多此一求矣。因为恐怕上了新闻纸,被我女儿看见了,一则累他心疼我,二来我也要受他埋怨呢。”总巡道:“这个可以办得到,我总替你隐瞒就是了。但是此刻最好把那取出抬床的地方找他出来。至于那个罪犯呢,此刻不消说也走远了,这一会儿倒不忙着要拿他。只要认得了他的地方,将来总可以访拿得到的。”瑞福沉吟了半晌道:“这所屋子,我也不一定找得出来的。因为当时那门是开着的,我只记得这房子只有一层楼,百叶窗是绿色的。”总巡道:“有了这点记认,那就好找了。但是你可记得那条是甚么街?路灯上都写明的,你可留心瞧见了没有?”瑞福道:“没有。我单记得在一条胡同底,一堵石墙上撞过一撞,险些儿把脑子都磕了出来。后来就遇见了那人,引我到右边的一条窄巷子里去,那房子就在左边第一家。”总巡又问道:“你还记得那条街的街名么?路灯上总是写的明明白白的,你可瞧过了没有?”瑞福道:“那时候有人带着我走路,何必还要我白操心认甚么路呢?只有一层最可疑的:我记得帮着那光棍抬了那死人,路虽走得不少,到了后来,才觉得走来走去,总是在那一条道儿上混跑。”总巡听了,笑了一笑。瑞福又接着说道:“我想最好还是引我到了方才我遇见两位警察兵的地方,到了那里,我或者可以设法一路找去。不知你肯派他两位指引我去么?”总巡答应道:“可以,可以。”

那葛兰德本来听在旁边,就接口对总巡道:“我们方才一路走过的就是梧桐街。这位先生招呼我们的时候,是在那梧桐街的左边一个胡同口的旁边。这个胡同通到那里去的,我可不大清楚。”高利书道:“我记得是通美术街的。”总巡道:“差不多是的罢。”瑞福道:“美术街我本来也很熟的,我从前在必甲市相馆里办事的时候,在那里总走过几千次了。近来可许久不到了。但是我怎么还没有认出来呢?此刻我们且过去试一试罢。”原来瑞福自从踏进了那人的圈套,心中十分忿恨,他那欲得而甘心之念,比那些办公事的还切几分,所以商量定了,立刻就走。【眉】闲闲一言,却生我无限感触。盖视私怨甚于公敌,天下人往往皆然。吾于此不敢怪瑞福,吾于此不禁重念吾国无公德之辈。而且他心里还有一层主意,就是要想连夜把这桩事情弄个明白,到了天明回去,脱然无累,就可以拿些别话支吾过去,他女儿就一点儿都可以不知道的了。所以他心里格外比别人着急。

当下总巡同他并行前进,两个警察兵紧紧跟在后头。走到梧桐大街,将次走尽时,旁边现出一条胡同口。总巡指着问瑞福道:“是这里不是?”瑞福细认了认道:“一点儿也不错。那个王八蛋,就是在这里丢下了抬床逃走去了的,他们两位,也在这条街上一路走来的。此刻我倒有点明白这个路了,他们两位只怕是从克利溪大街转过这里来的,那王八蛋一定是走了别路,所以碰不见他。”总巡道:“是呀,他只怕走的是亚培史街呢。然而我们暂且不必用心在那个人身上,我们且先到这胡同里去查探,看是这里不是。”瑞福道:“很好。然而最好还是让我一个人在头里先走,你们谅也未必不许的。”总巡答应了一声:“好!”那瑞福就大踏步往胡同里去了。此时那高利书却在后面嚷起来道:“这个穿白领子的,一定是那一个的同党。这一下子,可把他放掉了。”

瑞福虽然有点听见,却不去理会他,只管往前走去。两只眼睛滴溜滴溜的,一面去认那两旁的房子,越觉得相像起来,觉得这里就是方才那人带他来的地方。他认了一会,又退走了几步,立定了脚,对着那第一家的门面上仔细详察。哪!你看紧紧闭着的那两扇百叶窗,不是绿色的么?哪!你看这房子,不是只得一层楼么?真是越看越像了。回眼一看,那扇大门却是敞着的,同方才初见时是一个样子。但是他记得那人抬了抬床动身之前,曾把这门反手关好了才走的,怎么此刻却又开着呢?这又奇了。

且说此时那些警察兵们还在胡同口守着,没有过来。瑞福此时也不去招呼他们,就对着那大门直闯的要闯进去。方要踏进门口,忽觉得豁剌剌一声响,兜头浇过一盆水来。说也奇怪,浇过来醍醐灌顶时,明明是一头一脸的都是水,这个水浇到脸上,却犹如火一般,好像拿烧红的烙铁在脸上烙了一烙似的。痛得他两眼火星乱迸,不觉大叫一声:“嗳唷!不好了!”谁知说还未了,就有个人把他狠命的一推,推了出来,险些儿没有倒栽葱跌个筋头。一面听得砰的一声,把门关了。当时瑞福揉了揉眼睛,要看看到底是甚么情景。奇怪!也不知是上下眼皮连在一块张不开呢,还是张开了眼睛没了光了,只觉得眼前黑越越的,看不见一点东西。这一来,他可着了忙了,不禁大叫起来道:“瞎了么?我真是瞎了么?唉!那一个天杀的混账行子把镪水来浇我么?”【眉】读者幸毋曰:惜乎!瑞福未曾带警察来也。使瑞福而带警察来,则不难立时擒住凶手,此事即从此收场,便无有以后种种离奇情节;无有以后情节,即无有《毒蛇圈》;无有《毒蛇圈》,读者更从何处看得着此种好小说?盖一部《毒蛇圈》,方从此处起脉也。他叫了这几声之后,自己站在那里,眼前仍是一点看不见,所以不能走动。心中回想:方才要闯进那大门的时候,天上的黑云早已开了,隐隐露出几点明星,历历可数,此刻却是甚么东西都看不见了。然而他还耐着性子站在那里,自己安慰自己,以为隔了一会儿自然会好的。但是当时他在黑暗之中,没有看见仇人的脸面,不免又在那里自己懊恼。

看官,要知道一个人犯了个双目不明的毛病,比甚么都可怜。就以瑞福而论,他一生见过的悦目东西也不知多少,自此之后,非但不能再看见生平目所未睹的东西,就是从前看见过的,以后也只得拿脑神经去想象的了;就是他最心爱的女儿那样如花似玉的美貌,也不能再看见的了。俗话说:“仇人相遇,分外眼明。”以后纵使叫他仇人相遇,还拿甚么去分外眼明呢?倒不如呱呱落地的时候,天生就是个瞎子,一生一世,永远不曾看见过一物的,倒还觉得清净些。闲话少提。

且说瑞福当时呆呆的站够多时,自己觉得不能再有望了,不觉举起双手,仰着脸,大叫道:“唉!女儿,我那可怜的女儿!”其时那位总巡刚刚走近瑞福身旁,相离不过在两三步之间,忽然看见瑞福这般举动,又听得他频频的叫女儿,倒弄得不懂起来了。就对他问道:“先生,你在那里干甚么?”瑞福狠狠的嚷道:“他们把药水浇我的脸,我的眼睛都瞎了!”总巡对他仔细一看道:“天哪!这是那里说起?怎么你的脸就同把火烧过一般?你的眼睛……”说到这里,瑞福就接口说道:“我的眼睛是瞎透的了,从此一辈子要过黑暗日子的了。”总巡又急问道:“谁弄你的?你说!”瑞福道:“他来的突兀,我也没有瞧见是甚么人,因为那人带我来过的这所屋子被我找着了,认得一点也不错了,我就想闯进去看个明白。谁知一脚踏到了他门口,就是豁剌剌的一盆水兜头泼过来,登时又把我一推,他就把门关上了。不消说,他起先一定藏在这里的了。”总巡道:“就是此刻你面前那个门里么?”瑞福道:“我不敢说,我现在变了个瞎子,一点儿都看不见,怎么敢说呢?”

且说那总巡也不是无情之人,他一想这种情形,也不是盘问他一个人可以明白的,所以恭恭敬敬的对着瑞福道:“为了这件事,倒累先生受这无妄之灾,实在对弗住得很。我倒忘怀了,此刻最要紧的,是要先把你老人家安顿好。此刻我们可先回警察署去,马上请个医生来看看。我想这个病是要赶紧医治,或者还可以望好呢。”瑞福道:“请医生来,只怕也是不中用的了。还是请你派个人送我回家去,让我也可以早点歇歇,你们也可以等在这里拿人。我想他还在屋里,没有走掉,打进门去,就可以把他拿住了。拿住之后,请你送到我家去,我眼睛虽然瞎了,好得耳朵还没有聋,一定还可以辨得出他的声音。这里我固然待不得,警察署也不能去了。我此刻是在这里受难呢!”总巡道:“果然你吃苦的很了,我就照你吩咐的做去就是了。我马上去找一辆马车,派葛兰德伴送你回府罢。”瑞福听了,问道:“葛兰德,可是方才我遇见的两个之中年纪轻的那一个么?”

原来瑞福此时虽是痛苦万状,心中却还记得方才招呼他的两个警察兵,那个年轻的比着那年长的慈善了许多,所以特地问一声。总巡答道:“正是,不错的。然而你老人家倘使恐怕他们招呼不到,要我亲自送去,也可以使得,我就派他们看守这屋子,我来送你回府。交代妥贴了,再来这里,也是一样的。尊夫人在府上么?”瑞福道:“我是久鳏的了,此刻家里只有个小女。”总巡道:“既是这么着,我们还要静点才好,不要半夜三更的张扬得令千金不安呢。”瑞福摇头叹道:“任是甚么样也不中用的了。难道他老子瞎了眼睛,还瞒得着他么?虽然,这细情等我自己去告诉他罢。你阁下要送我回去的话,也可以不必,一则我不敢当,二则这里拿人要紧。就是那位葛兄送我去罢。葛兄,请来扶我一把罢,我在这里候着呢。”当下总巡发一声号令,那葛兰德就走过去,扶了瑞福,缓缓而行。此时百忙中,难得他还想得起几句要紧话,对总巡说道:“你阁下记好了:这屋子是只有一层楼,窗户的颜色是绿的,大门是一扇的单门。那人领我来抬床的时候,我还记得那大门的右边,还有一个白铜的电铃机关呢。”总巡道:“多谢先生。我明天再到府去请教罢,那时我或者就提了那混账东西同来也未可知。”说罢,葛兰德小小心心的扶着瑞福去了。

再说那个高利书,他本来生得心肠极硬,性子又倔强,并且始终一口咬定瑞福同那逃走的人是一党的。到了此时,他的心思也就拨转过来了。俗语有一句说的:“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又书上说的:“至诚感人。”就是这个道理了。当下那总巡看见高利书依然站在旁边,就随口问他道:“你看这事情到底甚么样?”他就答道:“这位铁先生自然是个好人,说的话也不错。那个弄瞎他眼睛的王八蛋,光景还在这屋子里,论不定他还在里面听着我们说话呢。”这一句话把那总巡提醒了,也就不能不小心些。所以走开了几步,低低的对高利书道:“此刻我们的总办大约在署里了,我要到他那边去一趟,顺便把等在那边的小队招呼到这里来,帮你看守这屋子。你且在这里候着,要是那厮出来,你可要把他拿住的。你还强壮,可以不必怕他。”高利书答道:“我会怕他么?”

两人正在那里说话,蓦地里瞧见来路上来了一群人,一径奔向这边来。两人不知就里,嘿然不语,看他走到那里。看看走近了,仔细一看,不觉大喜。原来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带出来的小队。走近了总巡跟前,回说是在路上遇见葛兰德,叫他们来的。已经一面打发人去告知总办,又打发一个去叫铜匠来开锁了。总巡听了此话,口中虽不言语,心里却暗暗的称赞不绝。明天回了总办,好好的要奖赏他们。此时案子莫说未曾破得,就连头绪也一点没有弄出来,不知为了甚事要奖赏他们,且待下回分说。

瑞福挺身愿作先锋前敌侦探罪人,而处处不免于高利书之疑。吁!世情果如是耶?吾不禁为热心任事者同声一叹!此志士灰心之所由来也。

瑞福抢步入门,忽被一盆药水兜头一泼,以致双目失明。非独瑞福当日不及料,抑亦读者今日所不及料也。此是一部书中大波澜处。

(趼廛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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