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梦想
说来也怪。
前一天晚上想来是千难万难的问题,一觉醒来,却仿佛轻得不甚至值得一提。
陈遥就是。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陈遥发现床上只有自己一人,而苏小曼早已不知所踪。
“醒了?”苏小曼走进满是雨水的房子,腰上绷带的白色依然从衣角露出,女孩不紧不慢地递出一个热乎乎的面粉制品随意地问道。“吃个花卷?”
陈遥望着苏小曼的漫不经心,不知道为什么,昨晚想说的话一点也开不了口。
“吃不吃?”苏小曼望了望陈遥,疑惑地问道。
昨晚的勇气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不!绝不能因为自己的原因就辜负了眼前的女孩!
“小曼。我娶你吧!”陈遥突然上前,握住小曼的双手,火热地大叫道
一腿。
陈遥倒回床上,蜷缩着捂着自己挨踢的鼻子,刚刚那一腿力度适中而带劲。看来苏小曼应该是全好了。
“叫我什么?”女孩傲气地站在一旁说道,她抬起陈遥的下巴,“给你一秒钟纠正你的错误。”
“姐。。。”
“对了。”苏小曼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开心的一天早上的正确的打开方式。
“改天我来试你的武功,记着我说的话,勤练功,别老想着一辈子就呆在这个鬼地方。”
“其实这里也还不错。。。”陈遥下意识答道。
“啧啧啧。”苏小曼撇嘴道,“我不管你,反正我是一定要出去的。你爱在这儿就在这儿吧,反正以后我也指不定好几年才回来看你一次。”
“姐,”陈遥突然想起了什么。“昨夜,究竟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啊?”
苏小曼捏了捏拳头,又是一拳狠狠打在陈遥肩膀上。疼痛,然而这一次,陈遥没有倒下去。苏小曼不让他问她的工作,他是知道的。
但是,今天,他就是想知道。
望着陈遥的眼神,苏小曼突然有些心疼,她当然知道陈遥知道她不让他问她的工作,但是即便如此,陈遥还是问了。
她可以拒绝他,以后她也会拒绝他,但此时。。。。。。她就是不忍。
有时候,理性并不是人唯一的行动指标。
“陈景南让我杀的人。”苏小曼淡淡地答道。“我杀了,但之前,他捅了我一刀。”
苏小曼像狐狸一样观察着陈遥的表情。只要陈遥露出一点对这个职业的鄙夷的神色或是任何隐藏鄙夷的神色,那么她保证,今后在她的小小心中,那个叫陈遥的人一定不会再有任何值得留恋的位置。
而这,也是苏小曼一直以来不愿意告诉陈遥的原因,正因为她了解陈遥,冥冥之中,她害怕陈遥的反应不够完美。
或许,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害怕的,正是自己会讨厌这个男孩的可能性。
在这方面,苏小曼是个敏感的女人。
“他。。。。。。是坏人吗?”没想到,叹了口气,陈遥这样问道。第一次,苏小曼在陈遥的脸上发现了自己看不懂的神色,有些复杂,但不是隐藏,当然也不是伪装,如果一定要苏小曼形容,或许只能是失落。
“算不得好人吧?”苏小曼也认真地想了想,她不知道陈遥是否通过了她的考验,但现在陈遥的脸色,她说不上讨厌。苏小曼又总结了关于昨天那个人的点点滴滴,点点头肯定自己的想法道。“对,算不上好人。”
“你以后只杀坏人吗?”苏小曼突然这么问陈遥。
“我。。。。。。”陈遥望了望木天花板,上面被水浸泡了一晚上,依然是有些湿润的深色透在里面了。
思考良久,陈遥最终还是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蜀道江州郡姚家府邸中,此时此刻,有着这么一个老人,他静静地坐在书房里,双眼微闭,有些枯老的右手习惯性地磨蹭着左手小指上带着的那枚古玉戒指,这个动作,他已经习惯五年了。
“父亲。”门外,一个挺拔的身影恭敬站立着。不惑之年的他,双角鬓白,已然是早已不复当年潇洒模样。
“问天,”姚公语气平和地应道,门外之人,显然便是他同样丧偶的三女婿,也即曾经名震江湖的客舟大侠,林问天,“有什么消息,就在外面说吧。”
“是。”林问天强自平淡地答道,时光蹉跎荏苒,抹去了这位客舟大侠曾经誓要同天问高下的冲天豪气,却抹不平他心中不变的凌凌傲骨,但此时此刻,在岳父门前,他却悲伤得像个不会哭泣的孩子,一字一句地吼道,“应父亲所邀,南疆神医,邹不平,到了。”
两个男人之间,回忆被不经意间触发,随后是一阵似有默契的沉默。
“让他走吧,”良久,姚公说道,语气无奈更甚苦笑,“再好的医术,难道还能救活死人不成?”
姚芬芳的尸身,发现于失踪后第七天,城外古刹旧寺的断壁悬崖之下。
南疆神医邹不平,治病有先后,不为情所动。
“父亲不见他么?”林问天有些诧异,他也听闻过,岳父年轻时候,与南疆神医邹不平颇有些交情。虽然姚芬芳已于五年前早逝,但在林问天心中,多年老友应邀千里跋涉,拒之门外确实非情义之道。
姚公漠然。
或许父亲仍然在怪他,林问天想着,毕竟,五年前求诊,今日方来,无论一代神医如何忙碌,终是有些太过怠慢了。更何况。。。。。。姚芬芳的疯病,林问天曾经无数次这样责问自己,是不是就是导致五年前的一切的真实诱因呢?林问天不敢想,他只是一直坚信,两个孩子都还坚强地活在某处,而这,也是他这些年来一直孜孜不倦寻找的唯一动力源头。
东窗事发,除了他自己,林问天不怪任何人。
只是,有时候,即便是林问天自己也会这样问自己,那就是,要是五年前,接到姚公书信的邹不平以情谊为重立时赶来姚府呢?要是,姚芬芳的疯病早一日治好呢?林问天不敢这样去想,他觉得这是一个窟窿,没有什么用处,但一旦深入,却会将他带入另外一个堪称疯狂的精神世界,也是一个往日的他,从未真正了解过的世界。
“你告诉他,从今往后,邹不平,永远不得再入我姚家门半步。”
听到如此回答,林问天大概明白了姚公心情,拱手即是告辞。
邹不平啊邹不平,你的确是天下一等一的神医。负手对着墙面上的字匾,姚公独自念道,在老夫的心中,只怕是全天下其他所有的大夫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一人的半分好处。
只是,不平老儿啊,从今往后,你我就不见了罢。
说到这里,姚公脸上老泪纵横。他为姓邹的感到骄傲。
“他!!!!真是如此说的?”姚府门外,一个头须斑白的瘦小老头如此说道,与姚公的魁梧不同,这个老头本是身材就不高大,再加上驼背曲腰,看上去已是比林问天矮了两个头有余。
“家父传命,在下自不敢妄言一字。”林问天拱手作揖道。“请邹前辈见谅!”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身材矮小的邹不平的低头沉默,默默抿嘴仿佛品尝什么今生都从未尝过的苦药,如此瘦小的身影却让林问天想起了书房里的那个老人。
良久,只见邹不平摆了摆手,终于是要离去。
望着这个一生悬壶济世老人苍老的背影,林问天突然有些内疚。如此对待一个看遍了世间心酸的老人,确实是有些太残酷了。正当林问天想出言阻止,却见那神医突然转身回首。
“姚三皮!你个老不死的,你给我活好了!”一代神医大声吼道,他的声线本身较低,如此突然拔高其沙哑在常人看来好似与公鸭无疑,但声音确实是拔到了一个全府都能听到的高度,“老夫反正是要长命百岁的,你就呆在府里做你的缩头乌龟,千万给我活好好生看着!老夫今后就去找你孙子孙女,让他们欠上老夫千百个天大人情,看你老儿如何还清!”
仿佛觉得吼得还不算过瘾,强自鼓起气息,邹不平最后又强自加了一句。
“也好让你尝尝老夫此时此刻的心情到底是如何!”
姚公不答,邹不平也似乎并无有任何等待答复的意思。自顾自地吼完,邹不平满意地拍了拍屁股,在林问天目瞪口呆的注视下,一代名医背起他的小药囊,就这样径直地离开了姚府。
才走过转角,一口老血就从老人的嘴里干干吐出。只听他低声念叨。
“姚三皮啊姚三皮,你可知道,你今日就是杀了老夫,那也比让老夫这般自责来得强。。。。。。”
良久,这位南疆神医终于抬起袖子抚干嘴角,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身上缝得最丑的一道伤疤,用他自己的话讲,这道伤疤的缝纫简直丑的天怒人怨,缝这道疤的人大概是脑子被驴踢过了。不过,也恰恰从这道伤疤开始,让曾经鬼神难测的白衣毒手邹夺命,启始成为了今天的这样一个所谓天下医者之首的南疆神医邹不平。
而现在多少年过去了,那里却在隐隐作痛。
他一生都没有再来到过这里。
回复姚公,林问天只觉得眼前老人似乎又苍老了不少。
“七,十五,十八,二十三。”突然间,正准备离开的林问天在门外听见姚公如此说道。“十五,果然还是要到了么。。。。。。”
“辰儿,你还好吗。。。。。。”
老人慈祥的声音轻轻发问。
然而门外的林问天却一脸疑惑,显然,他并不知道姚公的数字指的是什么。
如果十五指的是小辰的年纪,那么,七,十八,二十三呢?家中其他孩子也并不是这般大年纪啊。
林问天想不明白,只得摇了摇头。
或许,老人就是这样吧。
而曾经的那个永远孔武有力的姚公,或许也到了该老的年纪了罢。
“不凡之武体?”林问天走后,姚公依然沉浸在这枚古玉戒指上镶刻的平凡无奇的几个数字之中,“到头来,竟然变成了诅咒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