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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九尾

“九尾猫,在世上极其罕见,几百年不显世间,因为这一族生来与普通猫无异,初生只有一尾,但随着不停的成长,却会长出更多的尾巴。”

“它们每长出一尾,就会增加一百年寿命,同时也会更加强大,当它们长出九条尾巴的时候……”

“我知道,我知道,当它们长出九条尾巴的时候,就可以成仙了!”

一旁的小道士兴冲冲的回答道。

盘坐在槐树阴下,大石之上的青袍老道士只是摇摇头,颇有些世外高人的模样,捋了捋发白的胡须,微微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小道士的头,说道:

“错了啊,当它们长出第九条尾巴的时候,就离死亡不远,只剩下八十一天的寿命了!”

“啊?为什么呢!”

小道士惊呼,“不是应该越来越厉害吗?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老道士顿了顿,继而缓缓说道:

“或是盛极必衰,天道有所不容吧!”

“正如我们这云心道观,三百多年前,可是天下第一道观,前来上香祈福,驱邪望气的人络绎不绝,可惜,遭了大难啊!”

小道士转头看了看破旧的道观大门,满地青苔的石板,虽然因为他的勤奋打扫,很是干净整洁,但怎么也和“天下第一道观”这种头衔联系不起来。

不过相比这些,尚且年幼的他明显对老道士口中的“大难”更加感兴趣。

“师傅,师傅!到底是什么大难啊?”

老道蠕了蠕嘴唇,在小道士满脸期待的眼神下,终究没有说出那件事。

打发小道士下山去送纸符后,青袍老道一个人在石阶上坐了很久。

“罢了罢了,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它烂在肚子里吧!”

老道士这样想着,可有些事,似乎是注定,永远躲不过去的。

天色渐晚,夕阳残暮。

小道士回来了,把出门在外向来是云淡风轻神情的老道士吓了一哆嗦,准确的说,是小道士怀里的那只奇怪小白猫吓了老道一跳。

整整九条白色的毛茸茸尾巴就这么松软的散开,天蓝色的眼睛像是镶嵌在它的小脑袋上,它喵~了一声,露出两颗小虎牙,其中一颗还断了半截,左爪下面还有一道像是利器造成的疤痕。

老道士喉咙有些发干,强行吞了吞唾沫,他实在不想再看到这只九尾白猫。

“师傅?师傅?你怎么了?”

天真的小道士睁着大眼睛,一手抚摸着九尾白猫的脑袋,一边疑惑的问道。

老道士看着九尾白猫一副享受的样子,总算恢复了几分心力,招呼小道士去做饭。

待到小道士带着白猫进了厨房,老道才长出一口气,叹了一声: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

他缓缓进屋,打开床下的机关,跳进了一处密道中……

小道士带回白猫的第六天,除了他的师傅老道士最近总是外出访友,和平常略有不同之外,一切都很平常。

小道士很喜欢这只猫,从第一眼起,就发自内心的喜欢,他有些害怕它会死,因为它已经有九条尾巴了,按照他师傅所说,九尾猫只有八十一天的寿命,就算自己遇见它的第一天是它刚成九尾的时候,它也只有七十五天的寿命了。

不过,这只明显迥异非常的九尾白猫却和刚出生的小猫一样,完全看不出是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怪,连上桌子都要费一番力气,怎么也不像老道士说的力胜十人、速若奔雷、精通妖法的样子。

小白猫好像超乎寻常的活跃,它对一切事物都充满了好奇,一个普普通通的毛线团都能让它玩上好几天,叼着线头四处跑,有一次还差点让老道士摔了一跤。

每到下午时分,在道观门口那颗槐树荫下睡足懒觉的九尾猫,就喵呜着跑到青苔遍地的道场上,和阳光下的影子嬉戏打闹……

但与之强烈的好奇心相对的,却是小的如同米粒儿般的胆子,一打雷就吓得它直往被窝里钻,这时候小道士就会在被窝里轻轻地抱着它,不敢太重又不愿太轻,学着猫叫,想要安慰一下九尾白猫。

或许是小道士身上有着让它安心的味道,在其轻抚之下,小白猫会开始眯着眼睛享受起来,然后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沉睡。

除此之外呢,小道士就每天带它上山劈柴,下河抓鱼,去哪儿都带着它,连睡觉都让它和自己一起窝在那张木桌拼凑成的床上。

不过自他带回白猫那天起,却从没带它下过山,因为他那位平日和蔼的师傅少有的严厉吩咐,不得让白猫被其他人看到。

这一天,小道士又下河抓鱼给它吃,费了好大一番劲才抓上来一条一尺来长的鱼,可这只白猫很奇怪,它把鱼像宝贝似的用爪子捧起来,动作和人类无异,然后小心翼翼的把鱼放回水里,然后对着小道士眯起了眼睛,它好像在微笑。

小道士一下子趴在草坪上,两只脚丫子倒勾着晃来晃去,好奇的盯着小白猫,惊讶的问:

“你真的是猫吗?你怎么不吃鱼啊?”

“喵~”

“你的九条尾巴修炼了多久才修炼出来的?你不会是几百岁的老妖怪吧!”

“喵呜~喵~”

“师傅说九尾猫只有八十一天的寿命,你是不是就要离开我了?”

“喵~”

小道士和九尾白猫就这么一问一答,虽然彼此都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但他们都一直乐此不彼……

第十一天

小道士和白猫的感情越发深厚了。

小道士也发觉了师傅的不对劲,自他师傅访友归来后,就一直在刻画符箓,他发誓,长这么大没见过师傅这么用心的刻画,那上面的每一笔,都比平日里做法时临时画的要有韵味的多。

除了每日三餐外,老道士就一直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什么也不管。

小道士也问不出他师傅想做什么,这些日子没他师傅带他东奔西跑,倒也乐得清闲,加上有小白猫陪着他,也不会太过烦躁苦闷。

本以为这样平静安宁的生活可以持续很久,可这种无忧无虑的日子,很快就被打破了。

第十三天。

深山之中,有一处茅屋,一位长发男子席地静坐,然后突然睁开双眼,拿起身边长弓,腰间有一箭筒,转身走入深山密林之中。

而今天,多年未曾有人踏足的破旧道观来了一大群人,有赤裸着上身的,也有肩抗着大刀的,有披着斗篷手里却暗自捏着匕首的,也有提着长棍的、背着弓箭的……

一个个江湖人士仿佛约好了一般,一齐来到了这处深山中的净土。

“云山老道,把九尾猫交出来!!!”

一声铜锣般的怒吼响彻道观,把正在端盘子的小道士吓了一跳,连盘子都摔在了地上,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旁边的九尾白猫却是没听到一般,自顾自的趴在桌子上吃着菜肴,见小道士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才连忙弃了美食,快步跟上。

“砰!!!”

小道士刚跨出房门,就看见道观那三米高的大门直接被破开,木屑溅了一地,领头的是个铁塔般的壮汉,胳膊比小道士的腰还粗,他怒目而视,让小道士心中害怕不已。

后面跟进来的一堆江湖人也个个眼神不善,在看到小道士身后那只九条尾巴的白猫后,一双双眼睛里更是充满了凶狠和贪婪。

小道士刚转身想要去找老道士,却撞上了一个身影,正是他的师傅--云山。

今天他师傅穿了一件小道士从没见过的七星白袍,拿着一把拂尘,配上老道发白却打理整齐的胡子和头发,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韵味。

“徒儿,带着白猫进我那间屋子,没我的命令,不许出来!”

“啊?师傅,这?”

“听话便是,立刻给我进去!”

小道士听到他师傅如此严厉的语气,虽然心中不安,也只得听他师傅的命令,抱起九尾白猫,匆匆的进了屋子。

“嘿嘿,云山老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你留着那白猫,不也和我们一样吗?不过见者有份,拿了赏金,咱们平分如何?”

一个瘦弱的侏儒男子邪笑着说道。

老道士轻蔑一笑,拂尘一指众人,朗声说道:

“你以为我云山,和你们这群贪婪之徒一样吗?要想抓九尾白猫,就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吧!”

“云山,你要和你师兄一样……”

侏儒男子刚说两句,就被一旁的铁塔壮汉打断了,只见他往前重重的迈出一步,一股无言的气势散发出来。

“谈判破裂,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我来牵制他,你们进屋抓那个小道士和九尾白猫,免得他们跑了!”

壮汉说完就直直的朝老道士冲过去,握掌成拳,带着呼啸的风声,往前砸去……

小道士一手抱着白猫,一手抓着一张纸条,竭尽全力在阴暗的密道里奔跑着,滚烫的泪水滴落在九尾猫毛茸茸的洁白皮毛上,令白猫感到了几分不适。

“师傅~呜呜……你坚持住~我马上就回来救你!”

小道士云心哽咽着,又在已经酸软的腿上灌注了几分力气,朝着密道口的光亮跑去。

“咯咯,小道士,挺能跑的嘛!”

身后传来的女子的邪笑声,吓得小道士一个趔趄,更加卖力的奔跑起来。

他就快要触摸到密道口的光了。

这时,却有一样尖锐的物体破空而来,刺入了他的小腿,那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小道士只觉得右腿一阵剧痛传来,瞬间失去了力气,扑棱一下往前倒了下去,怀中白猫也直接摔向前方,此时他已经半截身子出现在了密道口外,他都已经看到天上的白云、树上的红果了。

小道士紧咬着嘴唇,双手捂住右小腿,强忍着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摔在地上的九尾猫好像也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跑到他身边“喵~喵”的叫着。

哒~哒~哒

极有规律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藏在斗篷下的女人走到了小道士面前,一柄匕首在她纤弱的手中上下飞舞着,她面带微笑,在小道士看来却如同死神。

“小道士,怎么不跑了?”

女子蹲下来,笑嘻嘻的看着小道士,明明是莺啼般的声音,却让他听出了寒冰似的冷寂。

“咯咯,这就是传说中的九尾猫啊,果真有九条尾巴,我一直以为是个传闻呢,原来还真的有啊!”

女子饶有兴趣的打量着九尾猫,那双美丽的眼睛里,却充满着贪婪,如同在看待一件绝世珍宝。

“喵!喵~咕噜咕噜~喵~吱”

九尾猫走到小道士和女子中间,竖着九条尾巴,对着女子发出凄厉而尖锐的叫声,好像想要以此来吓走她。

女子对此只是笑了笑,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一下子把九尾猫扔了进去,纵然九尾猫如何反抗,都无济于事。

“喵!!喵喵!!”

九尾猫在袋子里不停地扭动、叫唤着,小道士哆嗦着身子,想要压下心中的不安,可那种恐惧感却越来越强烈,他想说些什么,却连嘴都张不开。

“可惜啊,姐姐虽然不想杀你,但为了斩草除根,姐姐也只能杀掉你了。不过别害怕,姐姐很有经验的,只要一下,你就再也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了!”

女子举起泛着寒光的匕首,面带微笑的刺向小道士的胸口。

一旁的九尾白猫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可怖的事情,叫声越发尖锐了。

刺啦~

锋利的铁器深深的刺了进去,小和尚瞪大了眼睛,滚烫的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裳。

那是一支长长的羽箭,不知从何而来,射进了女子的胸膛,她带着满脸的难以置信,死在了小道士的身上。

“啊!!!”

小道士惊恐的大叫,用尽力气推开那具死尸,抓起装着九尾猫的袋子,连滚带爬的行进了一段路,才回过头看着那个刚死去的女子,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同时四处张望,想要知道是谁杀了她。

这时,密道里传出一道男子气急败坏的声音。

“燕二娘,你想一个人吃独食,没门!”

小道士云心顾不得腿上的疼痛,连忙解开袋子,放出九尾猫,九尾猫从袋子里探出一个脑袋,看到小道士还在,竟然舒了一口气,奔过来用脑袋在他身上蹭着。

这时,一个身影飞快的掠过,冲向密道,在旁边拧动了几下,只见一道石门轰~的砸下,地面都剧烈的震动了一下,这石门恐怕有千钧之重。

密道里又传出几道细微的声音,想来是追杀之人所说,不过被那厚重的石门挡住,却是根本听不清了。

那身影转过身来,是一个背着弓箭的长发青年男子……

“咳咳,云山老道,你还真有几分本事!”

破旧道观之中,铁塔壮汉紧皱着眉头,左手捂住右肩,想要稍微止住那不停流淌的鲜血。

云山一手拿着拂尘,一手捏着一张符箓,身上的七星道袍有所破损,但他的身子,却是越发挺直了。

其余围攻云山的江湖人士也各有损伤,从他们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们现在十分惊讶和忌惮。

这样一个破落的道观里,竟然还有这样一位不世出的高人。

那种利用符箓凭空召唤火焰攻击、利用藤蔓困住人身的本事,他们当真是闻所未闻,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云山老道上前一步,自傲道:

“就凭你们这群土鸡瓦狗之辈,也想从我这里夺走九尾白猫?哼!不堪一击!”

“嘿嘿,我们的目的可不是你,只要抓走那只九尾猫,就算大功告成了!”

拿着大刀的男子说罢,又挥刀冲了上去,死了几个人之后,他也发现了,老道士的符箓是有限的,而且现在的符箓也不知为何,没有之前那么大的威力,小心一点,还是能躲过去的。

等老道士符箓用尽,就如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当小道士不顾青年男子的劝告,非要赶回道观时,一道金光突然从道观升起,破入天空中。

青年男子瞳孔一缩,连忙一手夹起小道士,飞快的逃离,不论小道士如何叫喊,脚下的步子都不曾有停滞。

轰隆隆~

天仿佛压迫了下来,乌云迅速的席卷在破庙的上方,狂风呼啸,惊雷炸响,一股天威蔓延开来,青年男子的步伐都受此影响而慢了几分。

“哈哈哈哈,你们这群贪婪之徒,都葬送在这里吧!”

这是小道士听到他师傅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便是无尽天雷滚滚而下,带着难以言说的浩荡天威,劈落入破庙之中。

那颗参天的槐树瞬间被劈成了焦炭,屋顶的瓦片一接触到那白色的雷霆,就碎成了无数块,不可计数的电蛇游走在青石断垣之中。

那些江湖人士惊恐无比,却连惨叫都未发出,就化作了飞灰。

小道士被青年男子夹在腰间,瞪着眼睛看着这一幕,一股无言的悲伤自他的胸腔中蔓延开来,他哽咽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那个照顾了他十多年的老道士,此刻,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有人说,死亡,不过是轮回的又一次开始,有人说,死亡就是一切的终结。

但若是至亲之人即将踏入那无人可知的轮回,我们却无能为力时,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足以让你的灵魂都感到无比的荒凉空虚。

青年男子长叹一声,挥手劈在了小道士的后脑勺上,麻木的小道士只觉天旋地转,然后身子软软的倒了下去……

第十四天

小道士和九尾猫蹲坐在溪流旁,清澈的溪水叮咚叮咚的流过祥和的森林。

长发青年男子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你师父没给你讲过九尾猫的故事吗?”

小道士猛然回头,那张挂满泪水的脸庞转向青年男子,眼里的神伤难以掩饰,这让青年男子又在心中长叹,他受忘年好友云山所托,前来接应小道士,但对于云山的死,他自己也未曾料到。

男子也坐了下来,就在小道士的身侧,望着溪水绵延、秋风扫叶,开口说道:

“我叫白安,算是你师父的好朋友,你呢?”

小道士抬手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我...我叫云心。”

然后他又按照自己的记忆,把老道士给云心讲的关于九尾猫的故事如实说来,未曾遗漏一句。

只是青年男子白安听完之后,却是闭目不言。

良久,他才说了一句让小道士云心不太明白的言语。

“用故事掩盖人心的贪念?云山啊云山,你什么时候和你师兄一样天真了?”

“不过。”

白安看了看懵懂不解的云心,站起来走回木屋。

然后自顾自的摇摇头苦笑说道:“盛极必衰,天道不容,八十一天阳寿,你编故事的能力,倒是和你师兄一样好。”

白安转头看了看窗外,那小道士还抱着九尾白猫,默默不言,好像这是他如今唯一的藉慰方式。

“可是又能瞒多久呢?”

“小道士,你以后可不要怪这只白猫,它没有错,你师父云山也没有错,你的那位术法极高足以与开山祖师比肩,近乎通神的大师伯,更没有错,错的,是这个世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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