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木回到家的时候,整个人浑浑噩噩的。
舅舅站子啊门外等着她。
苏木站在车门旁,望着舅舅,眼睛红肿着,“舅舅!我可能没妈妈了。”
她再也受不了了,整个人蹲在地上,抱头大哭。
舅舅过来,蹲在她旁边,轻轻拍着她的肩膀。
“医生说,目前还没有药物可以治疗这种病。我知道这病抵抗力差的人一旦染上就很难好了,妈向来体质弱,我怕她撑不过,我到现在都没见到她。我······我·······舅舅,我好怕,我好怕妈妈没了,怎么办?舅舅,我该怎么办?”
她喊得声音沙哑,眼睛肿的疼痛,心脏像被人插了一把刀,插进去的时候没有感觉,但这带钩的刀拔出的瞬间,血肉翻滚,痛得不能自已。
舅舅只能抱着她的额头,轻抚着她的背,安慰道,“没事的,相信医生,刚刚姐夫来电话了,等下我们就可以见到你妈妈了,乖,不哭,要是等下这样子让你妈妈看到,这不是让她难过伤心吗?”
苏木抽搐了几下,努力停止哭泣,舅舅说的有理,她不能这个样子见妈妈。
从舅舅怀里出来,抬起那双已经快看不见眼珠的浮肿眼睛,开始看不清舅舅的脸了。
“你看看你这样子,舅舅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舅舅温柔地帮她眼角的泪给擦干,然后伸手穿过她腋窝下拉她起来。
搀扶着苏木,进了屋内,里面开了暖气,散了她身上的寒气,很快整个人都开始暖和了起来。
苏木坐在沙发上发呆,待有些许力气后,手撑着身体站了起来,扶着梯把,慢慢的上了楼。
舅舅坐在那里,什么也干不了。
他这个人什么大风大浪不见过,但唯独在疾病面前,他无法断定,也预知不了。一向做事果断,镇定自若的男人,此刻对于这场疫情,他觉得自己就是只蚂蚁,弱小无助。
响起昨晚接到医院电话时,他整个人如同栽进了深渊,被凝望深渊的绝望笼罩着。
站在医院重症室外,整个人的魂没了魄,抵在墙上,像个犯错被惩罚的孩子,害怕的全身发抖,没有骨气地哭着。走廊很长,夜很深,只有他一个人站在那里,而这细小的哭声响彻整个长廊,悠荡着,却没有任何一个人来告诉他该怎么办。
他不敢带苏木过来,也不敢告诉苏木。就怕她像此刻这样,可终究还是让她承受了。
苏木把口罩摘下,嘴唇再次血肉模糊,眼睛已经肿的可怕。也让她吓了一跳。什么时候,自己变成这样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
为了能好好的见见妈妈,她认真的梳洗干净脸上的泪痕,清理一下伤口,冰冷的水,令她整个人都麻了,没有了知觉。
下楼的时候,舅舅已经拿好药箱在等她了。
“你怕是不想要你的嘴了,再这样咬下去,舅舅下去连药都不用涂直接送你去医院缝补了。”舅舅一边小心翼翼地清理伤口,一边责骂她。
木木没有说话,安静的待着,任由舅舅给她上药,也不皱眉,也不喊疼了,因为她真的觉得这一点都不痛了。
贴好伤口之后,舅舅进了厨房,一会儿,手里多了一块毛巾,毛巾里面裹着鸡蛋。
他把鸡蛋隔着毛巾的凸出位置往她的眼角旁轻轻揉着,耐心地说,“舅舅照顾姐跟姐夫,都觉得力不从心了,如果木木也倒的话,舅舅不知道还能不能撑的住,答应舅舅,能不能先照顾好自己。医生说,病人的心态最重要,保持好的状态,才能更好地对抗疾病,如果连自己都放弃自己的话,就算医生想救都于事无补。目前,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们保持好的状态,一切战胜这场疫情,嗯?”
“对不起!”苏木低下头,满是愧疚。
“饿了吧,我煮了粥,我们吃点,填填肚子才有力气干活。”舅舅说着就站了起来,把鸡蛋放在她的手里,示意着接下来,自己动手消下肿。
苏木乖乖跟在身后,坐了下来。
虽没有什么胃口,但如果肚子再进进食,身体就耗不住了。
想着,就微微张开嘴,小勺子轻轻往嘴里放,不敢咬怕伤口撕裂,只能慢慢地咽下去,连同把快流出的泪一同吞下肚子里。
两人饭后在客厅等了很久,苏木带着口罩遮住了嘴巴的伤口,眼睛稍微消了肿,能看清视线了。父亲来电话的时候,苏木差点昏睡了过去。
打开视频聊天,苏木看着手机屏幕的那个眼睛陷下去,重重的黑眼圈拉着眼袋,憔悴的令人心疼的女人。她插着氧气管,躺在病床上,整个人瘦了一圈。
“妈!”苏木缓缓开了口,声音有点沙哑,怕母亲听不见,加重了分贝,继续喊了一声,“妈!我是木木。”
视频的那个女人听到声音后,多了几分精神,望着屏幕里的两人,眼睛湿润,终于开了口,“木木,回来啦?”
她的声音还是那么温和好听,木木听到这久违的声音,整个人差点扛不住又想哭了。
“嗯!你感觉怎样了?有没有乖乖听医生的话。”
“有!你怎么瘦了呀?这孩子是不是又不听舅舅的话,好好吃饭。”她的声音很弱,但精神状态不是很差,自然能简单交流。
“木木只听爸爸妈妈话,你回家让木木干什么都可以,我再也不任性了,你让我好好待在武汉也可以,你让我重新考护士我也乖乖听话……”苏木一口气说了很多,她不敢让妈妈睡着。
“嗯……”妈妈的眼皮开始往下掉,似乎很疲惫,然后苏木听见父亲喊母亲的名字,然后手机里的那个人又重新拉开了眼皮。
“妈!舅舅有话跟你说,先别睡可以吗?”
“嗯!”
舅舅把脸凑过来,木木往旁边坐去,与他保持安全的距离。
“姐!”舅舅这一声姐硬是让人听着难受,充满着撒娇的语气。
“嗯。你看看你都瘦成啥样了,木木有样学样,你这个当舅舅也不好好当个榜样。”她说话很慢,甚至吐字都开始有点不清,听起来有点吃力。
“对不起!姐。”他发现自己突然不知道说些什么了。从她入院到现在,才过去几天,她的模样却变得让他难以形容。看着她消瘦变了模样的脸,他心里难受,像被人偷光了时光,只剩残喘时的无力求救。
哪怕她不认同他的私生活,但他知道这个世上,最爱他的就是姐了。早年父母伤亡,当时他5岁,姐18岁。两姐妹开始相依为命,早年被迫放弃她最喜欢的国画,流离在灯红酒绿的社会,直到结婚,生活才有了好转。
终于熬到自己18岁,长大了。
开始在外打拼,开始东奔西跑,拉业务,跑业绩,有了创业起步基金,又迫不及待开始创业生涯。
姐一直很尊重他的选择,唯独在某取向上,他得不到认可。
当年她亲手拆散他与爱人的事情,他从来就没责怪过姐。因为他知道,张家不能后继无人。
只是在漫长的岁月里,他却比任何人都煎熬,没了他,听不到心跳声,感觉不到体温,他觉得自己就活在标本里,如同行尸走肉,观摩着世间的冷暖。
最后,他还是违背了姐。
此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个混蛋,对于这个养育他多年的亲人,他失信了。而如今,面对病魔,他措手无策了。
原来,他就是一个失败极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