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云山终年云雾袅绕,灵气逼人。
山上有一座归云寺,曾有三位高僧得道成佛,寺中有高深佛法,是天下僧人向往的圣地。
山中设有重重禁制,非寺中人很难直接进山。
不过每月十五庙会,归云寺会打开一部分禁制,露出步道,心诚者便能入山。
归云山步道上,小和尚慧远背着小背篓一跳一跳的向山下走着。
天色微明,小和尚慧远正遵循师父所要求的,进行第一千五百零一天的日常拾柴任务。
慧远虽小,却是当代归云寺主持两个关门弟子的一个。
归云寺人才济济,慧远却是所有人中最有佛根的人。他对佛法的理解经常使寺中人耳目一新。在寺中所有主持长老的眼中,只要好好培养,他将是归云寺第四位佛。
小慧远虽极具佛根,对佛法的热爱也超乎寻常,但同时,他的疑问也多得不同寻常。
他常在高僧或者其他长辈讲佛法时发问:
师叔,佛说“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意为只要固守本心,万物恒长。那为什么又有“一切皆流,无物永驻”?
师叔,经终有云“念佛时,即见佛时,亦即成佛时”,那又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究竟如何才会成佛?我们这每日念经能成佛吗?
师叔,佛说……
寺中长辈不堪其扰,亦担心他本心不稳,佛心易损,于是让他每日下山拾柴。拾柴需跨越山中九九八十一重关卡,每个关卡都需耐心沉稳。希望他能沉下心思,去除浮躁,方能使佛法大成。
都走了三千次了,所有的关卡他都能轻松度过。
他背着小背篓和往常一样拾着柴,心里依然是有些天马行空甚至大逆不道的想法。
山中很静,鸟儿啁啾的唱着,潺潺的溪水在耳边逐渐清晰。
又快到静思泉,我前些日种的种子,也该发芽了吧。慧远不自觉的加快了步子,心里也有些雀跃。
山涧的水哗啦啦的流到静思泉里,慧远已经走出树林了。他扔下背篓就向那边跑去。
泉水不远处的平地里是好多新翻泥土的小坑,坑里参差不齐的长着植物,有刚发的幼苗,也有开着花或者零星结着果的大苗。
果然啊,佛法无边,日日对着你们讲经还是很有用的。慧远看着那窜出的红色小苗,心里极为高兴。
忽抬眸间,见着静思泉左边茂密的草丛底下冒出一段红色的东西。
慧远思量,昨日没有,今日突然有了,是何物?
他冒着好奇心,悄悄的走了过去,拿着棍子把混在草丛里的红色掏了出来。
那团红色的东西杂乱的躺在岸边,毛湿漉漉的粘成一绺一绺的,里面还混着灰色黑色的枯枝烂叶,很是难看。
小和尚立在原地,思量着该不该上前。脑海里突然突然响起:缘来则去,缘聚则散,缘起则生,缘落则灭,万法缘生,皆系缘分。
也罢,皆是缘分!
小和尚蹲下身子,轻柔的将那团东西展开,摘掉它身上的枯枝落叶。却发现原来是只小狐狸,它正是受伤的夭夭。
夭夭在被垠桦救治后突然被击落悬崖。
那崖很高,下方是一望无际的白雾。
夭夭穿过层层浓雾,急速的坠落,在落地之前冥冥之中有一股托住了她,缓缓落到了水里。随后在溪流的激荡下,它一路漂到了归云山脚下。
小和尚检查着夭夭的伤势,见它浑身上下遍布着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混着泥沙已经结痂,火红的皮毛脏污不堪。真很难让人想象它原本该是怎样的。
小和尚撕下衣服下摆的一块,用泉水打湿了给夭夭清理着伤口。
“这可是师父让我贴身带的救命良药,我还没用过,都给你了,你这只小狐狸。”小和尚在贴身的衣兜里翻出了金色锦布包裹的白色瓷瓶。一瓶是粉末,他仔细的敷在了夭夭的伤口处。一瓶是药丸,他取出了三颗化水后喂给了它。
夭夭服药不久便醒了过来。
它拼命的想要睁开沉重的眼皮,试了好几次终于成功。
入目却没有山崖,没有垠桦,亦没有追杀的黑影。
这里很宁静,很祥和。
风轻柔的晃动着树叶,林中的鸟儿活泼的吵闹着。不远处是三丈高的瀑布,瀑布落在泉水里激荡起漫天晶莹的水珠。水珠在柔和的阳光之下,照耀出七彩的光芒,让人分不清春秋。
这里是世外桃源吗,还是我已经死了?
夭夭复又闭上了眼睛。
“喂,你醒了就别装睡了。”慧远晃着怀中的小狐狸,不满它醒了后又妄图直接睡过去。
是谁的声音,好陌生啊?夭夭再次努力睁开了眼睛。却看到有一个青衣小孩子睁大着眼睛望着自己,头顶光滑得似乎要发光。
“是你救了我?”夭夭嘴一搭一搭的,有些虚弱的问。
“啊——”小和尚吓的一跳,险些把狐狸摔静思泉里去。
他壮着胆子将夭夭放在了地上,立马后退三步,战战兢兢的问:“你……你是妖吗?”
夭夭眉头一挑,忍着难受嘲笑道:“你才是妖怪那种不入流的东西!”
慧远有些气恼,道:“你才是妖怪!小僧告诉,这里可是归云山,佛门圣地。一切妖魔都无法靠近的,小僧劝你不要乱来。”
忽而寂寥悠长的钟声响起,慧远抬头看了看天色,顿时一惊。早课时间已经过了,都快快到午膳时间了,自己拾柴还没回去,恐怕今日免不了长老们一顿责骂。
慧远急着回去,但看着地上蜷缩在一起的一团,虽然它嘴上嘲笑着自己,可终究身受重伤,有气无力。
况且归云山禁制重重,妖魔无法靠近,既然它机缘巧合下能到达静思泉,想来也不是一般的妖魔。何况佛说因果早定,缘法自然。我应该带它回去,待我有能力时,必将收服它!
思量完,慧远整理了下背篓。撤掉一半的柴火,在面上铺了厚厚的一层干草,随后将小狐狸抱起放到了背篓里。
小和尚快速的穿过八十一道禁制,回到归云寺第一件事是将夭夭藏在了一个人迹罕至却自己又经常去的地方。然后整理下背篓和衣服,若无其事的去膳房报道。
膳房的老和尚看到他姗姗来迟慈爱又担忧的问道他去了哪里,怎么现在才回来,他师兄已经来查看了好几次。
慧远摸着光滑的头顶,傻呵呵的笑应:“我在草地上睡着了,让你们担心了。”
说罢,就背着背篓往柴房里走,只希望赶快蒙混过求。
“站住——”身后响起了一道威严的声音。
慧远只觉大事不妙,就往柴房里溜,奈何身体被定住,动弹不得。
“师父,呵呵呵呵……”慧远转过头,看着膳房大门外身穿红色袈裟,手拿禅杖,身后跟着好几位长老的主持,真心觉得这次完蛋了。
“你这是又想去哪儿啊?”威严的主持面无面情的问道。
“弟子……弟子这是要把刚拾的柴火放到柴房里去。”慧远不自觉的有些心虚。
“拾柴?那你袍子湿透,身前脏污又是为何?”
“这……弟子拾柴时不小心掉河里了。”慧远声音有些小,显得底气不足。
“哼,我看你是又不知去哪儿野去了吧。师父给你的任务,你不做;师父给你的叮嘱,你不听。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师父吗!”主持将手杖重重的往地上一杵,脸上的都是失望。
“主持,慧远一定不是诚心的。他一定会改的,对吧,慧远。”主持身后的几位长老帮慧远说着话,他们在慧远小时候就开始对他寄予厚望了。
“师父,各位长老,对不起,弟子错了。”慧远低着头,心中有些愧疚。
“也罢,从明日起,你早晨照样拾柴,下午前往经阁抄录佛经,不抄完三千本不准停!”主持冷冷的吩咐,转身便走了。
抄佛经的惩罚看似很重,但在场的人都知道,主持大人依然十分重视这个孩子。既然一般人教不了他,那便上无上的佛法当他的老师。凭他对佛法的觉悟,他定能成就一番事业。更何况经阁的佛经一般人只能随意翻阅几十本,能够查看三千佛经,这是归云寺高级长老才具有的殊荣!
想到自己即将与三千佛经为伴,慧远高兴的手舞足蹈,他朝着渐远的威严的背影发自内心的喊着:“谢谢师父——”
那远处的威严身影蓦然顿了一下,便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