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封锁得很严密,前任相国霍达被毒酒毒死的消息还是传了出去。本来就被饥荒和苦役折腾得民不聊生的许多城市,不约而同地爆发了示威大游行。人们印制了许多霍达栩栩如生的画像,呼喊着口号,在各大城市掀起了抗议的风暴。
虽然这些声势浩大的示威在理性的克制下,没有发生多少难以预测的后果,但还是让塞里维亚提心吊胆了好些日子,他没有想到霍达在民间有如此巨大的号召力,在咬牙切齿的诅咒之余,还是让他不寒而栗。
他派出了好多军队,但未敢造次剿杀。只到这时他才彻底明白,权力也是一只双刃剑,在享受带来诸多好处的权利的同时,也得经受对权利的挑战和威胁。
霍达之死引发的动荡还远不止此。先是帝国科学院的几名著名科学家突然失踪,带头逃亡的便是掌握着帝国最高科学机密的霍文耀。具有全球威慑力的原子弹的研制本来唾手可得,但研究所所有的最具关键性的资料和数据都被霍文耀裹挟而去。
虽然派出好几个皇家侦缉专家寻找霍文耀的下落,最后仍未得其踪影。这个一向呆里呆气,出门往往找不到北的人,消逝得无影无踪,象蒸发了一样。
让皇家侦探大惑不解的是,这个书呆子走的时候还带了科学院一位相貌谈不上有什么姿色的女清洁工,而女清洁工是个大大咧咧,说话像吵架的东疆女人。
麻烦还远不止这些科学家的逃亡。原子弹,目前全球还没有,还不至于立刻影响一个国家的稳定,问题是连年大旱造成的粮食歉收,在许多地方已经出现了人食人的现象,地方公安无法阻止这种惨无人道的悲剧,因为已经有为数不少的公安人员成了饥民的快餐食品。不断地有公安武警失踪的事件发生。
开始,地方政府还以为这些忠于职守的国家公职人员由于饥饿而倒毙在执勤的岗位,后来才知道这些人的尸骨早已被饥民当作美味佳肴享用了。
人们享用治安警察的尸肉,还因为这些公职人员用维持治安的借口,对早已无米下锅的百姓进行了最后的掠夺。由于各级政府官员的腐败,国家公职人员拿到手的工资也不足以养家糊口,低级官员也纷纷逃亡,而且大部分逃到了饥荒尚不为严重的霍郡。
而这时的霍郡郡主已经易位。几乎在一夜之间,霍郡就不再是大秦帝国南方的一个省份,它成了一个独立的享有绝对主权的国家,这个国家的国号也是黎民百姓闻所未闻的新名称--玛雅民主共和国。国家君主也不再叫皇帝,而叫总统。总统便是霍达的儿子霍光,而霍镇是这个年轻国家的议长。
霍光兄弟是在得到霍达死讯后的第二天秘密潜回霍郡的。那时的霍郡刚刚开始流传霍达被毒杀的消息。而一向忠实于霍达的百姓,似乎正在期待和盼望着霍光兄弟的出现。
所以霍光兄弟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凭借着霍达生前的威望和民众对大秦帝国的失望和怨恨,攻占了霍郡郡府。
守卫霍郡府的部队虽然有一个团的编制,而且配备有精良的武器,但这个警卫团的团长是个有正义感的军人。在稍作抵抗之后,便反戈一击,回头逮捕了一直克扣军饷,每天酗酒作乐的郡守。
在压抑了二十多年之后,霍光兄弟没经多少思考就决心彻底脱离他们认为早就腐朽不堪的大秦帝国,兄弟俩在谁做皇帝的问题谦让了不多一会之后,认定不能走得太远,让阴魂不散的霍达在九泉之下对他俩詈骂不休。
他们决定为霍郡百姓建立一个较为人道较为合理的国家体制。这种体制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一个人独裁,权力应该分解,应该有所制约。而且这个体制的国家首脑不应该是终生的,应该有一定的任期。
这个国家的重大决策,应经民众广泛选举出来的议会进行裁决。国家政府应当是民主的,代表民众意愿的。在国家名称上,他们也几乎没作多少争议,共同选取了玛雅这个历史悠久,被先父念念不忘的民族名称。
霍光兄弟召集了霍郡有史以来规模最大的一次会议。这是霍达任霍郡郡守也没有过的事情。霍达贤明公道,但也还是习惯一个人说了算,很少与人商量什么事,似乎也没有民主的意识。所以,被霍光兄弟召集而来的各界人士,都很不习惯这种闻所未闻的"民主"。
他们大都不擅长表达个人的意见,但他们近乎迷信地崇拜霍达,也爱屋及乌地信任和拥戴霍光兄弟。因此,当霍镇在会上作长篇演讲的时候,一次次地被情不自禁的掌声所打断。
他们明显地感觉到,这霍光兄弟带给他们的国家政府可能是一个比霍达所在时的政府更优越更合理,也更开明政府。他们不仅可以投票表决对这个政府施政得失的评判,甚至可以决定这个政府的总统、议长的任用和去留。
即使霍光言不由衷,虚情假义,至少他的表白让他们心里觉得十分舒服受用,霍镇在演讲之后,让大家自由投票,选择第一届国家政府总统。
当第一个人喊出"霍光"之后,全场第一百多名霍郡贤达名流,几乎异口同声地重复着"霍光"的名字。当然,也有人喊"霍镇"的名字,由于叫喊的那个人嗓子沙哑,声音很快被淹没。
霍镇依照早先拟定的程序给与会人员发了红颜色的选票和蓝颜色的选票,让大家完全按照个人的意愿,投下这神圣的一票,选票很快统计了出来,年龄四十二岁、鬓角已有白发的霍光,当选为玛雅民主共和国首届总统。总统任期五年,可以连任一届。但任职不得超过十年。
在当选为"总统"的当天晚上,霍光流泪了。霍达的死讯,没让他感到特别的悲伤。一方面,父子长期疏远,他们的感情已经淡薄了。事实上,从他们记事起,父亲的严厉就让他和霍镇没体味过多少寻常百姓人家的那种温馨。
虽然他俩敬重父亲,但对父亲的愚忠一直不以为然。母亲露丝的遗传基因,让他俩从小就养成了叛逆的心理习惯,对父亲所做的一切,他们都能寻找出不尽人意的缺陷。对于是建立帝制政府还是民主政府,兄弟俩不是没有深刻的争论。
但是,对于不合民意和人道的帝制,他俩都从霍达的悲剧命运上体会到它的荒谬。所以,霍光在近似流放的几年思索中,终于放弃了帝制的思想。
他们一直想依托霍郡建立一个较为人道的政府,但这个政府的首脑不应当是个过于专制过于独裁的霸王,他应该象他们的父亲,睿智而宽容,能为民请命而又不专权横行,能代表民意而又有所约束。如果说,霍镇还曾有过称皇的念头,那么霍光由于父亲的悲剧而坚决摒弃了毫无人道章法的帝制了。
坐在由郡王府临时改设的总统府,霍光知道他们兄弟能在霍郡建立一个新的国家,完全依仗了父亲霍达的荫庇。所以,只到这个时候,兄弟俩才真正沉静地坐在这里祭典他们的父亲。
他们也知道,他们在霍郡的这一叛逆之举会遭致九泉之下的父亲的谴责,因此他们在决定这个新生国家大政方针的时候,他们不敢随便造次。在拟草共和国第一宪法最为关键的条款时,他们率先限制了自己的任期和行使职权的范围。
为了赈济灾民,他们把国库中已为数不多的存粮全部取了出来,分发给逃亡到霍郡的大秦流民,并制定了严密的防范大秦军队入侵的战略。直到现在他们还从没想过要征伐大秦,他们只是想不再受制于兆丰大帝的专制和欺凌,在霍郡试验建造一个有别于大秦的国民政府。
让这个年轻的共和国总统没有想到的是,他们这种冒天下之大不韪的叛乱,让他们父亲的尸骨受到了更大的凌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