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习惯这些赞赏,着急得满头大汗,本来平日极好的口才,此时却什么也讲不出来。他急切地在万头簇拥的人群中寻找玛莉的身影,但玛莉早被茫茫人海淹没了。
士兵们惶恐地涌了过来,举着枪、提着刀,有的士兵竟向天空放起了鸣警弹压的枪声。霍达又气又急,对着蛮横拥上来的士兵大声喝斥,"你们撤开,马人撤开。"一个军官着急地向他喊道,"我们必须保证相国的安全。"
霍达怒气冲冲地瞪他一眼,"走开,我很安全。"说着一步跳下车来,象是有人指挥似的,围聚的百姓刹那间跪下一大片,象割倒的玉米竿,整齐划一而气氛肃穆。
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跪在最前面,他仰起头,哭腔哭调地说道:"青天大老爷,你得为我们做主啊。"霍达走上前去,欲将老者搀起,那老者却不肯起来,"你是我们的大救星呀。"霍达顿时热泪盈眶,他还是用力将老者搀起,然后道:"霍达不才,但请老人家放心。"老者又要叩头,霍达将他拦住。"你老人家回去吧。"老者迟迟不离去。
霍达想在人群中寻找玛莉,却怎么也看不见,他不得不大声喊叫起来,"玛莉,玛莉你在哪里?"这时从人群后面才响起玛莉尖厉的声音,"霍达,我在这里。"霍达循着声音向前走去,一边走一边喊,"你在哪里,我怎么看不到你呢。"跪伏的人群自动地闪开一条路。
终于,霍达在一片茶褐色中看见象个男人装扮的玛莉,难怪好久认不出她来。这个原先俊俏的女人,现在已变成一个十足的农妇,甚至不如一个普通的农妇。
单从她饱经沧桑,黝黑的被风吹日晒熬煎得没有血色的面孔,就可以看出她生活的艰辛。如果说,她还有什么可以辩认的话,那就是不同当地妇人的披散的黑白间杂的长发。
她没有跪,她一直就伫立在那里,既激动又兴奋地看着多年不见的霍达慢慢向她走来。她身后是她忠实的伴侣伽图。伽图还是显得呆头呆脑,但是象一颗伟岸的大树支撑着这个略显虚弱的女人。
"玛莉,真的是你吗?"
玛莉笑了一声,只有雪白的牙齿还在证明那个昔日的皇后。跪伏的人们都在为他们的相见诧异,默默地注视着这个贵为相国的人竟在这里径直奔向一个显而易见是个逃亡的女人。
"霍达,你也变老了呢。"玛莉大大咧咧地大声说着,眼里情不自禁地闪着惊喜的泪花。
霍达冲上去,抓住玛莉的手冲动地摇晃着:"我们分别有二十多年了么。"
"你也有白头发了。"玛莉怜爱地拂了拂了霍达的肩头。
士兵们冲了过来,试图将玛莉身后的伽图等人驱散。霍达恼怒了,"滚开",士兵们惶恐地向后退了出去。玛莉通情达理地摆摆手,"别骂他们,他们跟着你也不容易呢。"这倒轮着霍达窘困了,他尴尬地笑笑,"走,我们一齐进县城去。"
玛莉想也没想就拒绝了这一邀请,"我不会去的。你走吧。我今天能和你讲两句话,我就很高兴了。"
"你一定要和我们进城。"霍达执意请求。"玛雅的很多事,我还想问你呢。"
玛莉愤愤地大嚷道:"玛雅毁了,被达奇那个畜牲毁了。"
"那不是达奇的错。"霍达辩解道。
"怎么不是他的错,他的兵工厂爆炸,把整个玛雅都烧光了"。
霍达本想给他解说来龙去脉,但这里确实不是能讲得清楚的地方,便默默地摇摇头,他把目光扫视在伽图的身上,他当然认得这个笨拙而憨厚的汉子,当年,他还竭力想阻止这场不合正常情理的婚姻。
"你好啊,伽图"。伽图傻嘿嘿地一笑,拘谨地向后躲着,这个汉子至今还没搞明白相国究竟是一个多大的官员,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是个不敢随意靠近的人。
"你们和我回京城去。"
伽图看看玛莉,果决地摇摇头。玛莉再次率直和毫不犹豫地回绝了霍达的盛情,"我们不去京城,那里不是我们应该去的地方。。"
"皇上会安排好你们的生活。"
玛莉断然道:"我们不要他的施舍。我们有自己的手艺,我们能靠自己的劳动养活自己。"
霍达无奈地长叹一声,"你们准备去那里?"
玛莉露出雪白的牙齿笑道:"我们也不知道下一步去那里,我们飘泊惯了,那里都是我们的家。"
霍达不无怜悯地:"你们应该有个固定的家呀。总这么漂流,也不利于子孙们的教育。"
"我们倒是想回玛雅,可玛雅已经无法生存了。"
"你们去霍郡吧",霍达马上道:"那里土地肥沃,我可以让那里的官员给你们划一块地方,凡是逃亡的玛雅人都可以去那里定居。"
"好吧。"玛莉这次爽快地答应了。"你多保重,霍达。我们走了。"说完玛莉遽然扭身,挤出人群和伽图他们走了。
霍达十分惆怅,知道难以阻拦他们,目送她们消失之后,回到了马车边。这时,那些跪伏在地的百姓已纷纷站起,似乎还有满腹怨屈和难言之隐,于是霍达对他们说:"大家且请回去,我明日在县衙恭侯大家。"
众人这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