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比赛因为大量选手的淘汰显得人烟稀少,看台上倒是人满为患,大家纷纷带着自家小吃来此赏春踏青,免费观光。校长只好再次凭借一张老脸,从大院借调新兵连,伪装成高三同学,为考察小组表演军体拳等军事项目,美其名曰军训成果展示,博得考察小组“特色办校”四字评语,校长为此激动不已。张不高继续自己的神奇表现,一人独取六十多分,再次率领改装的高一年级以69:210输给了由外省体校篮球队改装的高三年级。负责体育考察的老师私下里和小穆铁柱进行了亲切会谈,问他想不想长大后专门打篮球?张不高说打篮球如果不长个儿他就愿意。考察老师听后非常惋惜这个篮球苗子的智商状况,感觉张不高的未来属于特奥会的篮球赛场。王小书的写稿热情因为改名事件不再高涨,在拿到四项冠军之后只写了五篇稿件,毫无例外的又以五个人的名义进行了广播。王小书很郁闷,并排和我坐在看台上,看着郭强一人耍猴戏一般连破学校撑杆跳纪录。校长每天和看门大爷擦肩而过,相安无事。我很难理解这种胸有惊雷、面如平湖的见面方式,不过还是喜欢他们抱在一起、口水乱流的样子。
第三天,众人瞩目的马拉松比赛正式开始,残疾一班的全体同学是唯一的参赛选手,从外省体校借来的体校少年和大院的新兵连都已班师回朝,整个校园空旷寂静。考察小组在收操归来的新兵连队伍中发现无数两天前还活跃在竞技场上的学校精英,不禁感叹学校对部队人才输出的快速及时,真是军民共建的完美体现。由于体校篮球队的撤离,张不高同学大发神威,独取一百多分,率领高一年级以126:27战胜了初中联队。负责考察体育的老师坚持要带张不高去省城发展,说他有超越穆铁柱的潜力,是祖国体育事业未来的希望。这个消息震动全校,校长在第一时间代表张不高本人及其全家答应了此事,并快速安排张不高加入了少先队,准备亲自前往尚领导家中通报喜讯。张不高本人比较迷惑,不知道去省城打篮球是个什么意思,觉得打篮球不大可能和当科学家一样成为一种职业。王小书在一天之前还告诉他,打篮球只会越长越高,越长越快,搞不好过两天就直接死在篮球场上。
所以张不高不太想去打篮球,希望待在学校好好学习,等待王小书的神药研制成功,长大后上大学,成为一名科学家。校长的态度很坚决,让周大力在十分钟内请来了张不高的妈妈,正式通知张不高将会在很长一段时间离她而去,为祖国的体育事业奉献青春年华。张不高他妈听闻此言号啕大哭,仿佛儿子被抓进了深牢大狱。其实她是舍不得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儿子,害怕长得太高的张不高因为重心太高活活摔死在篮球场上。再说她完全不知道篮球是个什么东西,觉得体育就是来回蹦跳的一种风险活动。但校长还是斩钉截铁地决定了此事,让张不高的妈妈回家准备行李,等着欢送儿子去省城为国争光。张不高他妈为挽救儿子的生命,当场使用广大农村妇女耳染目濡、世代相传、流行多年的坐地撒泼大法,大闹校长办公室。可惜经验丰富的周大力出手快速,直接将张不高他妈拉出神圣的校长办公室,任其在空无一人的高中部楼道哭闹了一个小时。最终,悲惨的中国妇女张不高他妈还是被迫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在张不高他妈坐在楼道里为儿子的命运大声疾哭的时候,考察小组正站在马拉松的起跑线前看着残疾一班准备开始环城十圈的自杀式比赛。郭强同学头缠脏得发黑、黑得发亮的绷带,带着昨天勇破撑杆跳纪录的骄傲,昂首站在第一排,模仿短跑运动员的起跑姿势蹲在地上。可惜姿势不太专业,远远看去像在随地大便。发令枪响,郭强同学由于过于激动和相当不专业的起跑姿势,在校长和考察小组面前上演了姿势相当标准的狗吃屎。含着一嘴的烂泥,郭强一马当先,将残疾一班的各位同学远远甩在身后。由于马拉松比赛耗时漫长,校长安排考察小组到办公室座谈,为学校提出宝贵意见。佩戴红领巾的王小书化妆成天真可爱的少年儿童,作为学生代表列席了这次会议,博得考察小组的喜爱。而校长在考察小组面前表现得比王小书更像一个年轻人,差不多就是孙子辈儿了,满脸堆笑,亲自沏茶上烟,比木纳地坐在一旁的王小书显得还要招人喜爱。
马拉松比赛按照国际比赛的规定,运动员有权补充养分,所以周大力提前在比赛线路上安排了十家小食店。这个人性化的设计很快被当地劳动人民利用,差不多一个小城的适龄儿童都假冒长跑运动员到指定地点免费吃喝,顺便携带数量惊人的饭盒铁锅等大号容器,储备全家十几口人一周的食物。小食店老板和周大力事前商定,比赛当天停业,专门为赛事服务,所有的食品饮料实报实销,赛后结算。因而各位老板完全不对食客们的身份进行审核,恨不得多卖一些,争取一天赚够十年的钱。其他非比赛指定的小食店也和比赛指定小食店签好合约,一起买卖,事后分账。于是一时间全城小食店门前车水马龙,接踵磨肩,门庭若市,一个适龄儿童在几十位家长的带领下前来补充比赛消耗掉的能量,一补充就是好几个小时,肚子吃得浑圆还在往里硬塞,面目表情比跑两个马拉松还要显得痛苦。
残疾一班的大多数同学在半路就被家长擒住,名正言顺地来到指定小食店补充能量,座位排到了大街上,全家几十口人的生日都提前到这一天集体庆祝。郭强他爹来不及拦住郭强,在数十位亲戚的催促下早早来到小食店点菜点酒。当郭强一个人慢跑在大街上的时候,郭强爹已经醉到把一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当成自己孙子的境界了。这位七十多岁的老大爷也毫不含糊,满口答应,趴在郭强他爹的怀里撒娇不止。头顶黑色绷带的郭强累得口吐舌头,犹如丧家之犬独自坚持比赛。全城的人都在吃喝玩乐,整个城市陷入一片疯狂。周大力趁机约会护士姑娘在全城最高档的一家小食店的一个包间密谈,姑娘翩然而至,婀娜多姿,让周大力目眩神迷,感觉到了一个教育工作者的幸福。后来天色渐黑,比赛按计划必须结束,周大力松开姑娘柔软的小手,恋恋不舍地奔赴自己的工作岗位,把姑娘含情脉脉的眼神留在身后记在心里。
马拉松比赛结束,考察小组用最快的速度颁奖。由于同学们吃得太猛,自身的消化系统还没发育完全,所以在考察小组颁奖期间,操场上屁声四起,让考察小组对我校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郭强一个人孤零零地跑回空无一人的操场,红色的终点线埋没在夜色和黑色的泥土中。我和王小书被校长留下打扫卫生,远远看见郭强站在黑色的失望之中徘徊不前
运动会后张不高真的被带到了省城,接受了大医院的详细检查,除了长得高,没有被查处任何毛病,光荣地加入了省少年篮球队。张不高他妈每天坐在学校门口叫骂,和看门大爷结成联盟,唾骂诽谤校长拐走了自己的儿子。后来,张不高从省会寄来了训练津贴,张不高他妈立刻不再叫骂校长,每天高举几张崭新的人民币,四处招摇游逛。
张不高回校办手续那天,校长特地为他一人举行了入队仪式,全校同学都被号召向他学习。周大力以体育界前辈的姿态说了很多话,特意嘱咐不要过早谈恋爱。戴着红领巾的张不高和同学们一一惜别,拥抱祝福,场面十分感人。王小书送了张不高一本关于体育知识的书籍,并把自己研制的药方夹在其中,希望张不高做一个有知识、有头脑的篮球运动员。校长在周大力的帮助下穿越人群,死死拉住张不高的大手,抬头仰望,叮嘱张不高时刻要以母校为荣,好好打球,为校争光。校长的头抬得太高,一不小心假发又掉在了地上。
张不高坐在远去的汽车上,伸出细长的手臂和我们道别,高大的身影从此留在我的记忆里。第一次经历一个熟悉的人离我远去,我心里想了很多,感觉一个人就此在你生命中消失,仿佛从来不曾来过这个世界。也许自己有一天也会像张不高一样独自远去,心中有些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