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的停课成就了我们的自由,也成就了周大力周老师的爱情。周大力和医院的护士姐姐已经迈入谈婚论嫁的季节。在夏天即将来临的时候,而立之年的周大力给自己的父母发去电报,邀请二老来小城参加婚礼。周大力每天忙于自己的婚礼,到处散发请柬,全力筹办小城历史上最浪漫的婚礼,以便对得起自己对爱情三十年的等待与坚守
关于准新娘护士姐姐,我们知之甚少,只是从大人们的麻将桌上拾人牙慧,然后以讹传讹。记忆中比较流行的一种流行性说法是护士姐姐姓王,年方二十六,湖北人,医院护士长,工作出色,五官端正,温柔可人,深得领导赏识,是当时比较主流的结婚标准。周大力找到这么一个媳妇儿自然激动万分,每天往医院跑八百回,躲在角落偷偷探望,害怕煮熟的鸭子飞走了。两人的结合没有任何的特别之处,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千年的古训已经见怪不怪。当时比较新鲜的是离婚,属于十年难遇的奇闻,一旦发生必然轰动全城,各个相关部门积极插手试图缓解夫妻矛盾,把人民的老婆当成自己的老婆,死死抓住不放手。
作为宣传处骨干的苟干事,也就是我爹,也收到了周大力的请柬,并被央求写大红喜字。我爹欣然答应,连日写下无数规格不一的大红喜字,并且额外奉送许多吉祥话语,诸如百年好合、白头偕老、相敬如宾之类,还亲自送到周大力正在粉刷的新房中。周大力看着祝福的话语喜上眉梢,当即将吉祥的话儿贴在大门上,对自己的幸福尽情炫耀不已。
我很期待周大力周老师的婚礼,非常想看看他今后如何体罚自己的孩子。护士姐姐对于结婚的热情比周大力差很多,特别是当得知周大力只是普通体育教师,而非先前他自己吹嘘的学校领导的事实之后,大有上当受骗、不得已而为之的感觉。因此新婚的筹备非常的不积极,得到他人祝福也只是简单应付。我娘等已婚妇女对此却口径一致——结了婚,啥脾气也没了!
周大力的结婚只是个人的小事,除非他把美国总统的女儿娶过来,才能算是集体的大事。这段时间真正的大事足以用期末考试的作文去记载。发射基地近年来的发射任务完成得很好,发射成功率为百分之百,没有一次失败,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夸耀,在兄弟单位中连续被评为先进,事实证明这是一支值得信赖、能打硬仗苦仗的铁军。当时正值国家开放之初,社会变化日新月异,许多国外公司纷纷看中中国的发射市场,喜欢便宜量又足的购物感觉,希望用中国的火箭将自己的探测器送上太空,方便自己窥探地球各个角落的秘密。
听我爹说,前不久有几个北京的专家到外国十几个城市转了十几圈回来,基地就承担了一颗外国的编号叫什么BT80H的“宇宙天马探测器”的发射任务。这次发射对外宣称只是一次普通的发射,但大家对此却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专业人士怀疑这次要发射的是一颗军事间谍卫星;民间传说这次要发射的是一颗原子弹;孩子们的推测最大胆,说这次要发射的根本就不是什么探测器,而是要把我国一位秘密培训过的科学家发射到太空,让他上天改变美国导弹的设计程序,用美国的导弹反过来阻击美国的导弹……总之这颗秘密的“宇宙天马探测器”将携带着永远无人知晓的秘密,在我们身处的秘密发射基地秘密升天。
发射基地为了这次秘密的发射进行了重大改革,计划新建大量现代化的建筑物。于是许多穿着绿色军装的人来到这里支持建设,小城一时人满为患。建设的重点项目有三个,一个是代表世界最高水准的高科技发射塔架,就是把火箭立起来的铁架子;一个是储存特种燃料的库房基地,很多危险燃料都储存在这里,稍有泄露就会引爆;最后一个是现代化的酒店,方便外国专家学者来此奢侈消费。
我最关心的事是现代化酒店的建设情况。传说现代化酒店的厕所地板光鲜可鉴,能照出人影,脱光衣服在上面睡一觉,醒来身上比洗完澡还干净。而最吸引人的一点是酒店将会安装电梯,这种相当高级的外国设备连王小书也闻所未闻,足见其先进性。有了牛奶场的前车之鉴,发射基地的大生产任务被高度重视,站岗的人比修楼的人都多,密密麻麻挤满工地,鸟都飞不进去。解放军叔叔的素质明显高于民工,建设速度快到接近奇迹,一个月内全部建设完毕。现代化酒店建好后一直处于全封闭状态,白色的大楼高达十层,据说站在楼顶都能看见北京。我和王小书每天都来酒店门口等待酒店开门,希望能坐上电梯,直通楼顶遥望北京。
小川和郭强的秘密基地也在建设当中,规模日益庞大,局部地区已让奶牛场面目全非;许多居民还主动将废弃物品送到他们的秘密基地,支持两人的理想建设。小川每天在废品里寻找自己感兴趣的东西,满头大汗,专心投入,收集到许多废弃的军用品,诸如破枪套、子弹壳、凹陷的钢盔、子弹袋等等。小川将这些破烂装备到自己身上,每天很威风地在秘密基地周围巡逻,用弹弓向可疑分子开火射击。郭强虽然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秀发,但布满伤疤的光头为这位武术奇才更添杀气,配合着外貌的进步,郭强同学的武艺也达到了一个新的境界——开始练习后空翻。郭强计划在开学前练会这项绝技,配合郭氏长枪以对付凶猛的黄须族少年的追杀。为了保护自己脆弱的头部,郭强向小川借来头盔,紧紧地固定在自己的头上,然后凶猛地练习后空翻,每天面对着一个天旋地转的世界。小川不断扩大自己的巡逻范围,完全把奶牛场当做自己的城堡,悉心看护,不容侵犯。郭强的后空翻由于缺少他爹的指导,被他练成了侧手翻,偶尔也会失误成前滚翻。我在自家阳台上看得连连摇头,感慨朽木不可雕也!
周大力结婚的消息出现在大院电影院的消息栏上,红色的纸张,黑色的笔墨,提醒每一个人周大力的幸福即将来临。周大力为了庆祝自己的新婚,连续包了十场电影,免费供大家观看。电影的名字和放映时间就写在喜讯的下方。小川很喜欢这张写着大红喜字和各种电影名称的海报,借着大家沉浸于电影里的浪漫爱情的时机,悄悄溜出电影院,把这张大字报撕下来,高高贴在已近沦为废品集中营的奶牛场的最粗的电线杆上。然后每天看上几十遍,看着看着就开始莫名其妙地傻笑。
周大力对于喜讯大字报的消失大为光火,觉得有小人陷害,暗地破坏他的幸福婚姻,在电影院门口破口大骂,要求小人站出来给他解释清楚。大量过路群众专心围观,觉得比昨晚的电影还好看。小人小川当时正受邀观看郭强刚刚练就的连续后空翻,没有勇敢地站到周大力的对面,向他解释自己对于幸福的同样渴望。郭强的连续后空翻威力了得,风卷残云一般刮过整个奶牛场,所过之地寸草不生,全部被他双手拔起,双脚践踏。第一轮表演完毕,郭强站起身来,像是打醉拳,脚步飘忽不定,眼神似有似无。小川看得不太真切,不太相信郭强翻跟斗的速度快过自己的眼睛,要求郭强再来一遍。
为了做到彻底以武服人,郭强马不停蹄开始新的连续后空翻,由于过度眩晕,直接撞到电线杆上,在周大力的喜讯大字报上留下一个清晰的脚印。这个脚印货真价实,绝对是郭强的人肉大脚印。因为家境贫寒,加之练武比较费鞋,尤其是郭氏长枪这样讲究步法挪移的外家功,对于鞋子的质量和数量有很高的要求。郭强爹从经济角度出发,打着历练习武精神的旗号,从小就要求郭强光脚练武,于是日积月累,磨出一双黝黑的铁脚板,无论走到哪里都会留下属于郭强的清晰的足迹。郭强当然不会在意留在喜讯大字报上面的黝黑脚印,一鼓作气继续连续后空翻,完全不顾事先设计的路线,最后连滚带爬摔进繁殖车间。但郭强十分要强,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继续坚持翻滚。由于大脑长期倒立向下,思维出现倒置,后空翻变成前滚翻,最后犹如地老鼠般一头扎进成堆的纸箱里,致使堆积如山的纸箱纷纷倒塌坠落。
小川看着郭强改变姿势消失在纸箱堆里,正准备闯入纸箱中细细搜索,突然在纸箱中冒出一个半裸女子,满脸怒气地看着小川,大叫一声:“滚蛋!”当时小川头戴钢盔,脚缠绑腿,胸佩子弹袋,腰挎手枪套,可以说是全副武装。但是平生第一次见到光着身子的女人,小川除了惊愕呆立,毫无反应。半裸女子又对小川狂吼一句:“傻子!滚!”这句话小川倒是经常听到,立刻轻车熟路地逃出繁殖车间,忘记了郭强还在纸箱中不停地滚翻。小川想起娘前两天在给他洗澡时语重心长地对他说过,见到光着身子的女人要赶紧跑开躲起来,以免被吃掉。小川只好乖乖地躲在电线杆后面,死死盯住繁殖车间。
郭强始终没有出现,倒是那个不穿衣服的女子穿好衣服,温柔地依偎着一位解放军叔叔快速离开了繁殖车间。突然,一声熟悉的吼叫划破长空:“滚蛋!”小川寻声望去,发现郭强正挡在恶女和解放军叔叔身前,连续快速原地空翻,黑色的大脚在空中画出一个规整的圆,盾牌一般挡住两人的去路。但解放军叔叔训练有素,遇到突发情况反应快速,一脚把郭强踢到旁边的草丛里,然后携带身边女子飘然远去。
小川陷入了彻底的混乱,不知道解放军叔叔到底是真是假,是敌是友。在遇到人生中无法解答的疑惑时,小川第一个想到的人总是王小书。小川立刻背上晕死倒在草丛中的郭强飞奔到王小书家,请求帮助。王小书当时正在给我检查身体,又一次非常失望地发现我身体非常健康,且正在茁壮成长。王小书自己研制的各种药物堆满房间,从来没有用于实践。郭强的到来让王小书大喜过望,让我如释重负。郭强同学双眼紧闭,嘴角流出的白沫源源不断,让我想起了语文课学过的课文《趵突泉》。郭强肚皮上有一个皮鞋印,黑色的痕迹清晰可见,但是最吸引王小书的还是郭强同学的大黑脚,让人不由得怀疑他是否中了毒,或者是人种出了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