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音乐剧,我的童年终于走入一种有序的轨道。王小书倒是没什么改变,音乐剧对他来说更多的是一种不得不为之的行为。虽然他凭借唯一会唱的一首儿歌得到小东姐姐的青睐,夸他懂得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知道用心唱歌,从而获得了一个精灵角色。可事后证明王小书的音乐细胞实在糟糕,不仅不在调上,而且还能把别人的调儿带跑了,简直就是一个音乐杀手——假如五线谱也有生命,早就被王小书搞得遍体鳞伤了。善良的小东姐姐为了不剥夺王小书的角色,伤害王小书的自信心,便大幅消减了王小书的歌唱段落,让王小书用普通话朗诵般地交待完剧情后我们再唱,也就是说王小书就是一报幕的。这样的安排解放了王小书,也让他变得和我一样爱走神。有时我俩在排练时四目相对,各想心事,让人以为我俩从小就有同志倾向。
我走神是因为我在思考如何让小东姐姐成为我的新妈妈而我的父母又不离婚。这个高难度的课题我想了很久也没想出个实际可行的办法来,估计若是成功想出了个天衣无缝的办法,我爹一定欣喜若狂,夸奖我的聪明与孝顺。后来我想出的办法比较科幻,比如有一个时间门,进入那个门就能到达另一个空间,现实空间的时间就暂停。我爹和我一起越过这个门,和小东姐姐一起生活几天,再走出这个门,回到现实空间让时间继续,另一空间的时间暂停。这样我和我爹就能来去自由,幸福快乐。可惜这个门至今也没发明出来,成为我的遗憾之一。
王小书走神是因为他在思考很多跟理想有关的东西。首都吴记者最近又送了他几本高难度的书,这些书像《新华字典》一样全是字,连个黑白插图都没有,根本不是给小孩看的。王小书的医学理想在这些书籍的刺激下快速成长,我却不知不觉。吴记者不仅为王小书带来书籍,还经常与他聊天,耐心十足,充满慈爱,远远一看以为是父子二人在交流心事。吴记者还经常与王小书的爹王建军彻夜长聊,每次两人都要喝去数量惊人的酒精,王建军有时还会失声痛哭,吴记者赔在一旁默默流泪。这一切王小书都偷偷看在眼里,默默记在心上。自从吴记者出现后,王建军对王小书总是特别的好,有求必应,看儿子的眼神也有一些不一样。王小书总会把这些秘密与我一人分享。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渺小的人,受宠若惊地替王小书保守着他的秘密,时间久了,也就变成我的秘密。有时忍不住去想,却想不明白,希望有一天会懂,就像我爹常说的:长大了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大演习期间,大院里的紧急集合号总是不停地被吹响,要是没有小东姐姐的存在,我们早就冲出去看热闹了。假若如此,胡校长可能就会气得直接入住美国医院了。就歌唱而言,在本质上大家基本没什么进步,天赋这种东西骗不了人。所以小东姐姐要做的事情,就是带领我们把要唱的歌唱到不能再熟,溶入血液形成条件反射。这样的反复歌唱很快变得无聊,大院里的号声搞得我们心里奇痒无比。好在小东姐姐实在太漂亮,有足够的青春容貌维持我们的热情。
郭强成了宣传部文书的搬运工和传话员,每天数次往返于学校排练地和景片制作处,途中听见紧急集合号立刻跑去看热闹。无奈郭强的语言表达和记忆力实在成问题,不仅无法复述当时发生的事情,而且还老把几件事掺和到一块说,刚说了后来就忘了前面说的东西,需要重新回忆,再张口说话时就前后矛盾,搞得大家很失望。不过,郭强同学对有一件事的描述还是准确的,那就是对李明亮兄弟的监视。制作景片的文书经常让郭强去电影院取一些东西,这给了郭强近距离监视李明亮兄弟的大好机会;再加上从影院后门爬入后台的暗中监视,郭强同学掌握了大量证据,甚至偷出了一双放映员小李刚刚买来的崭新的拖鞋作为物证。
郭强向王小书最新的汇报是放映员小李将自来水接到了秘密的小屋里,并且从商店买回大量牙膏牙刷肥皂等生活用品,行迹相当可疑。王小书觉得此事越发奇怪,按理说间谍叛徒得手后应该快速轻装逃走,不该带这么多累赘。据史书记载,林彪副统帅被击落现场后,没有发现大量牙签睡衣眼镜假牙等生活物品。可见放映员小李走的不是叛逃路线,其奇怪行为必然大有深意。最后王小书突然想到用生活用品传递情报这一招,比如往肥皂里夹纸条什么的,电影里的共产党都是这么干的,并且从来不会被发现。郭强同学还当即肢解了偷来的拖鞋,结果一无所获。王小书再次陷入思考,思考的结果就是扩大监视范围,商店的售货员也是重大的同谋嫌疑犯;另外在必要时郭强必须检查放映员小李的生活垃圾,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和道德败坏,东西就不用再偷了;再有,王小书要求郭强同学起草一份书面报告,以便日后正式报告上级领导。
前几件事郭强同学干起来得心应手,兴趣盎然,最后一件事却实在要命,觉得画下来比写下来要简单,便每天熬夜灯下涂鸦。无奈在绘画事业上,郭强同学还是没有天分,画出来的东西漆黑一片,搞到半夜也画不出商店售货员卖东西给放映员小李的情景再现。而郭强爹误以为郭强自参加音乐剧后艺术细胞苏醒活跃,艺术的天分开始绽放展现,夜夜在屋外兴奋不已,幻想着儿子有一天成为一位能歌善舞的文艺战士,再加上自己无敌的郭氏长枪,那就真正做到了文武双全。想到这些郭强爹就十分兴奋,恨不得冲进屋里亲吻可爱而多才多艺的儿子。但考虑到这样会影响儿子的艺术创作,只好用武者的毅力死死忍住,站在窗外陪伴儿子直至天明。
说到绘画,就不得不提到弱智少年小川。当初胡校长为了人尽其用,将蜡笔和白纸扔给小川帮助他虚度光阴,避免他这么大吨位的人到处搞破坏。不想小川却画得有模有样,当天排练中有趣的事情都能跃然纸上。我想可能是小川从小就没看过带字的书,看的都是纯正的小人书和漫画,所以形成本能,啥事只能画出来,却说不出来,也写不出来。小东姐姐经常表扬小川,并让画景片的文书经常指点小川。文书当然不会拒绝,一天来学校十回八回,虽然指导小川时间有限,和小东姐姐套近乎却无限。但小川画得真的很好,再复杂的情景简单几笔就能表达清楚,而且进步神速,日新月异,连胡校长看了都啧啧称奇,说达到了首都水平。
细心善良的小东姐姐还把小川的一幅画寄给了省里的儿童绘画比赛评审小组,得奖并不奢求,参赛本身就是对小川的鼓励和认可。那段时间小川心情大好,创作欲望强盛,每天耗费纸张画笔无数,自然饭量也再度上涨,体重又创新高。所以当郭强同学走投无路的时候,智商低下不会泄露秘密的绘画天才小川成了他的救命稻草。每天排练一结束,郭强就会把小川拉到一边,以王小书的名义发出命令,要求小川连夜画出他当天暗中观察到的放映员小弟兄弟俩的一切。郭强同学口头表达能力极差,加上小川的理解力较低,一件事能说上两个小时还没完没了。王小书远远地看着这一切只能摇头,觉得这个世界实在不可思议,两个傻子商量一个秘密真是奇妙。
更加奇妙的是第二天小川总能准确地画出郭强口头表达不清的东西,令王小书更加能体会到这个世界的不可思议!因为郭强同学的废话太多,连商店男售货员没拉关键部位的拉链这样的事都津津乐道,搞得小川的画总是很冗长,大有老太太裹脚布的意思。王小书只好亲自插手,每天从郭强没有条理的废话中理出逻辑顺序和重点,总结转述给小川,第二天再从小川的画里挑出重点加以保留。三个人配合默契,郭强每天来回奔波,东躲西藏,为以后当侦察兵打下良好基础;小川画技得以磨练,进步飞速;王小书沉思不止,推理不断,乐在其中。唯一失望的就是郭强他爹,奇怪儿子为何突然停止艺术创作,每天回家吃完两大碗倒头就睡,鼾声震天,亏得当爹的还把儿子漆黑一片的艺术作品当文物收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