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春天,去位于黄河北岸的BZ市参加婚礼。在午宴的餐桌上,上了一盘水灵灵的曲曲菜。当地的主人热情地向我们推荐,说这菜是好东西,吃了败火开胃,在我们那个较大城市里是见不到的。当即笑了,对主人言道:“我的家乡就在这不远处的黄河北岸,我们那里的田野里这种植物到处可见,小时候常吃呢。而在大酒店的餐桌上见到它,这倒是第一次。”
曲曲菜,在黄河沿岸,在鲁北平原,在故乡的盐碱地里,是最常见的一种野菜。我们小时候,家乡还没有蔬菜大棚,到了春天,贮存了一冬天的大白菜吃完了,春种的菜要到夏天才能吃到,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那满坡的野菜便成了大自然赐予的绿色食品。大人小孩儿,总是在和风暖阳光里挎着提篮带着小镰刀,到坡里挖野菜。各种各样的野菜,有的可以和面蒸饭团,比如羊角菜,有的可以开水烫熟了蒜泥拌了吃,比如针针菜,有的可以切碎了熬菜粥喝,比如灰菜,有的可以洗净了蘸酱生吃,比如曲曲菜。
时过境迁,如今当年的野菜都身价倍增,在我生活的城市里,很多野菜以比一般菜高了不知多少倍的价格在市场上出售,而在其中,却难觅曲曲菜的身影。或者,它,只是黄河两
岸盐碱滩里的特产,只能在位于黄河边上的城市里才能上得宴席吧。
大家都说曲曲菜是可以入药的,吃多了大鱼大肉得了高血压、高血脂等富贵病的人们都寻了曲曲菜来吃,据说疗效不错。我查过资料,但到底没有搞清败酱草还是小蓟是它的学名,
那两种名字的解释,倒是有点像青青菜和苦菜的特征,而这曲曲菜,虽苦,却和青青菜和苦菜不太一样。它的叶子是细细长长的,呈暗绿色,边缘是锯齿似的,叶子上有着紫红色的脉络。在故乡的盐碱地里,大片大片的曲曲菜老了之后,会长出茎杆,顶端开出一片蓝紫色的花朵。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那也算得是一种美丽的景致了。
一直很奇怪,那些不生长庄稼的盐碱地里,却单单生长曲曲菜。曲曲菜,它的名字,听起来是多么的艰辛困苦呀,它扎根那贫瘠的土壤中,吸收的是土壤中又苦又咸的水份,却仍然生得青翠、舒展,不屈不挠。大平原上那些低洼处荒着的盐碱滩,冒着白花花的碱,因为生长了这些曲曲菜,因为曲曲菜开出了一片片蓝紫色的花朵,那些土地才显得不那么吝啬,不那么索然无味了。就如那些黄河岸边贫穷的人家,虽然一穷二白,却养出了水灵灵翠生生的女儿。穷土苦水里长大的曲曲菜,它的味道当然也是苦的,而那苦中却另有一种清香,那是多么难得的一种品质呀。
我当年极不愿吃这苦苦的曲曲菜,觉得它难以下咽,只因为实在没有别的可吃,也就皱着眉咽下了。多年以后,再吃它,却有了一种完全不同的心情。那心情,是一个过来人的心情。一个走出盐碱地的农家女儿,曲曲菜的苦已不止是肠胃里的记忆,它的汁液已流淌在血管里了。有这些苦味垫底,在生活里挣扎,努力,失败,坚持,这么多年,还有多少苦不能尝?相比之下,曲曲菜的苦,也实在算不得是苦了。
同样来自贫穷的土地,同样在生活中挣扎过、努力过、失败过却还在坚持着的那些人,和鲁北平原上生长的曲曲菜是多么相像啊。不能选择先天的生存环境,不能选择扎根的水土,却因此获得了更顽强的生命力,而蓝色天空、白云、干净的风和清新的空气,则是大自然另外给予的补偿。虽然先天营养不良,展现出的却永远是舒展健康的姿态,并从苦根中开出微薄却美丽的小花。
真希望那些被生活优待得大腹便便的人,都能去尝一尝曲曲菜,了解它,记住它。因为,曲曲菜,它代表的是另一种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