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刑场上,玉子华依旧面无表情,仿佛要死的不是自己,只是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黄沙吹过她的发丝,沙砾无情的拍打着她的脸庞,好像在安慰她不平的内心,就连风也在为她呜呜哀鸣。
幸好,爹娘和子清不用看到她死了,他们或许已经走过黄泉路,在地府等着她了。她的实力太弱,无力改变玉氏惨灭的结果,但她能用仅剩的时间改变未来。玉氏子华,你走一步,她可算出接下来的百步。她的心算,能算进天下人,也能算灭周王朝!
揭掉那层大家闺秀的羊皮,恶狼的利爪悄然而至……
当太阳升到最高点时,一块木质令牌从高台上扔下,监刑官大喊:“午时已到,行刑!”
玉子华的头部、四肢都被麻绳套住了,五匹疾风马同时被马夫抽打。马儿吃痛,发出嘶鸣,开始缓缓向前奔跑。拉力加深,撕扯的痛感渐渐从束缚处传来,她听见了自己的皮肉从里向外崩裂的声音。
疼痛席卷全身,那一寸一寸崩裂开的肌肤和血管的血腥场景,看得人毛骨悚然。她是修炼者,身体强度远非常人能比,这个过程会持续的更久些。
五马分尸在外人眼中只是短短的一瞬,但对受刑者来说却是一个无比漫长的过程。死亡的恐惧和皮肉崩裂的痛感,会一点点的消磨完人内心的防线,她在和死神在最近距离的交谈,慢慢品尝着死亡是味道。
但她丝毫不惧,反而很高兴。在身首分离的前一刻,她突然放声大笑,狂妄至极的笑声清晰的传遍在场的每一个角落。
“哈哈哈!姓楚的,老子敢说,至多十年,你的周朝必然会灭亡!”血模糊了她的墨眸,她感觉不到自己腹中胎儿了,她死了……
玉子华的意识开始渐渐消散。可她不悔,她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命,救了自己的妹妹。她腹中的孩子从玉家出事开始,她就已经不打算让他降生于世了。既然这孩子未来的一生注定会无比坎坷、历尽磨难,那她宁愿自己的孩子别来这个世界。
给不了孩子最好的,好不如别让孩子来这世上遭罪。好孩子,娘对不起你。
玉子衿今日也被沈嫣然强迫着带来,亲眼看着自己怀有身孕的大姐为了救她,被五马分尸。玉子华身首分离那刻,她的身体猛然一颤,双眸模糊,滔天的恨意在心中翻滚,升腾的怒火将眼泪焚烧殆尽。
杀人不过头点地,何苦要这样折辱她阿姐!
“好妹妹,你看。你大姐也因为你死了,是不是很感动啊?”沈嫣然娇笑着,语气欢快的仿佛是一只欢快的小鸟。
玉子衿没有回答,她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她必须要蛰伏。只有等待合适的时机,她才有可能为家人报仇。眼泪,在这世上,从来都是最没用的东西。她的痛苦和眼泪,只会取悦到沈嫣然,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不,她已经没有亲人了,他们都,被他给害死了……深深的负罪感涌上心头,压抑的她几乎不能呼吸。
世人都道,别看这玉氏大小姐是个真真的大家闺秀,死前疯起来,可一点都不比骂街的泼妇差,竟是连那种疯话都敢说。这玉氏大小姐总是不出格则已,一出格定是一鸣惊人,就打那当年被四皇子负了、清白名声今毁后,竟是在家招了那个毁她清白的人为赘婿!
十年后,周朝皇宫冷宫。
玉子衿荆钗布衣,呆坐在凉亭中,一双幽深的墨眸仿佛毫无波澜的古井,她在这经常一坐就是一天。
沈嫣然也确实遵守了约定,留了她一命在冷宫里苟延残喘。却也不知为何,再也没来找过她麻烦。沈嫣然必是希望她越痛苦越好,但她在这十年来竟是一次都没来?
她的丹田碎了,即使有阿姐当年留给她的芥子空间里的各种灵药,也不能修复。她没有法了,只剩下阿姐死前那句话了,那是她的念想,是她活着的全部希望。她之所以能够苟延残喘到今天,也都是为了那句话。
但现在,已经是阿姐死后的第十年了,为什么周朝还是没有亡?十年的期限马上就快到了,她急啊。
十年,即使是冷宫里,玉子衿也把自己每天梳洗的干干净净。她是玉家人,只要还活着一天,她就决计不能给玉氏丢脸!玉家人,都是宁折不弯的!
突然,轰鸣的爆炸声从前面的程乾宫传来,弥漫的火光冲天而起,似是要将整个皇宫吞噬一般,那绚丽明艳的色彩让她为之深深的着迷。宫人们的恐惧的尖叫声和急于逃命的慌乱脚步声,好像这世间最美妙的乐章。
她看到了这一生中,最美的颜色;她听到了这一生中,最悦耳的天籁!周朝,亡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阿姐,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吗?周朝,周朝,它亡了!”玉子衿状似癫狂的大笑着,晶莹的眼泪从,她已经干枯了近十年的眼眶里流出。十年来,她从未如此开怀过。
今日大仇得报,大喜大悲让她的身体再也受不住了,开始直接崩溃了。一朵血花绽放在玉子衿胸前的衣襟上,染红了一片素衣,嘴角上还勾着一个微笑。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但她却看到了,此生最美的夕阳。十年披麻戴孝,只为等一朝大仇得报。死——是她本该应得的。只是她的罪孽,此生都还不清了……
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坐在高高的朱洪城墙上,端着一盏琉璃玉雕刻成的酒壶,不断往口中灌酒。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长过了玉子华那短暂的一生。如血的残辉洒下,平添一抹悲凉落寞。
“主上,玉氏嫡长女死于十年前,处以车裂。这是她的骨灰。”一道黑影闪过,暗卫双手奉上了一块红布包裹着的小叶紫檀木盒。
男子转过头,是一张极美的脸。一双墨眸中仿佛藏着浩瀚星河,让人为之沉醉,高挺的鼻梁,嫣红的唇瓣,是刀削般鬼斧神工的俊美脸庞,剑眉斜插入鬓,为他平添一抹狂傲霸气。
此时的他眼眶微红,手中轻抚着木盒,动作轻柔的好像手中的是一件绝世珍宝。他声音低沉喑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你怎么就能如此狠心,明明,明明你还怀着我们的孩子啊。带着孩子如此残忍的走了,让这世间,从此只留我一人……”
他平生没被人爱过,也没爱过其他人。就那一次,他爱了。他不会爱人,也没人教过她怎么去爱,他恨不得把自己的心肝肺都剖出来给她。但就这一次,却足够让他痛彻心扉,在剩下的余生中尝尽阴阳永别的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