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鹿角咖啡馆。
俞锦书一如既往地春风满面，精神抖擞。只是卡特的表情如手中的咖啡，满是苦涩。
“俞先生，万国院线拥有六家影院，地契全部归我持有，仅仅这部分地皮与建筑就不止九十万，更何谈还有现成的放映设备。”
在谈判场上俞锦书并没有表现的文人气，他确实是一个有才华和能力的人，公司其实大部分人已经认可他的才华。正如俞寒山所说，如果这次他能以较低价格收购万国，在公司必定威望大增。
“卡特先生，你应该明白如今上海滩能够吃下万国院线的本就不多，能吃下又有自信可以将万国盘活的更是屈指可数，九十万已经足够有诚意，毕竟万国先前专门做西片，想要扭转观众认知，我们需要花费很多钱去宣传。一旦影院转型失败，无论是再次卖出或者改建成其他商铺，对我们来说都是巨大的损失。”
说到这里，俞锦书郑重道，“这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场赌博。”
可这显然说服不了卡特，卖出院线他就要回国，必须卖出合适的价钱才能在意大利享受地过完下半辈子。
“对于生意人来说每一个决策都是赌博，考验的是决策人的眼力和能力。但俞先生却为了降低风险，便打压我的收益，这种说法做法简直闻所未闻。”
说到这里，卡塔脸色郑重道，“如果俞先生无心收购万国院线，就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好了。上海滩能完整吃下万国院线的不多，但如果我一家家卖想必也不愁买家。”
俞锦书听出了卡特的将军意味，但仍旧不急不慢道，“生意本就是一点一点谈出来的，卡特先生这么急躁可不像个生意人。”
“我无意和俞先生打哈哈，一百一十五万，俞先生能否给个痛快话？”
“你看，这不就是谈生意的基础？卡特先生愿意退五万，我愿意再加五万，九十五万如何？”
卡特摇摇头，“凭借俞先生能力，万国到俞先生手里必定起死回生，到时赚的何止是这些？俞先生又何必和我斤斤计较？”
“卡特先生此言差矣，这数年来卡特先生已经赚足当年投资的成本，如今只需处理掉收尾就可回国享福，这个时候正当快刀斩乱麻，就再退一步又如何？”
“看来今天是谈不下去了，我会准备联系其他买家，如果俞先生真的有诚意，就带着合适价格前来找我。”
卡特的底线其实是一百一十万，但他不能直接松嘴，他必须向俞锦书施加压力，才能拿到足够好的报价。
“那真是遗憾，希望我们下次见面能有个好结果。”
俞锦书依旧表现的不急不缓，说实话仅是他这番表现就已经可圈可点，谈判的节奏一直都掌握在他手里。
就在俞锦书独自喝完咖啡准备离去，一个女人喜笑颜颜地坐在了他对面。
“锦书，好巧啊。”
这个女孩子长相俊俏，眉宇间还有着一丝英气，说话不卑不亢，但眉眼中的爱意几乎肉眼可见。
俞锦书低下了头，面前的女孩叫江鸿雁，是玉山话剧团的演员，本职工作是小学的语文老师。最重要的是江鸿雁喜欢他，这让他不敢面对江鸿雁。
“是啊，好巧，你要喝些什么？”
“不用，我就是看见你在这边，想着和你好久没见，过来和你说说话。”
如果男子被一个长相脾性都很好的女孩如此直白的示爱，只怕会顺水推舟地接纳。
可俞锦书却避之如猛虎！
“哪里有好久，不过是三天没见。”
江鸿雁没有寻常女生的扭捏，反而洒脱的笑笑，“这三天在组织孩子们考试，所以没有空去话剧社排练。今晚你在吗，我可以今晚就去排练。”
俞锦书顿时吓了一跳，“我今晚要回家，没有时间安排排练。”
“你平常不是不回家吗？”
“昨天刚和父亲吵了一架，我想着回去缓和一下关系。”
江鸿雁托着腮，脸上满是红晕，“我还以为是你讨厌我，故意找借口不排练呢。”
此时的俞锦书哪里有刚才应对卡特的进退有度，此刻只能盯着咖啡杯。
“鸿雁，你知道我不讨厌你。但是你业知道我不喜欢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和你无关。”
“可......”
江鸿雁直接打断了俞锦书，此时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你从一开始就告诉我你有喜欢的人，可我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是谁。也许她是你的缪斯女神。但这并不妨碍我喜欢你，你生的好看，又有才华，傻子才不找你当夫君。”
俞锦书只能苦笑，“鸿雁，我其实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你好不好我知道，再说锦书你整天做电影写作品宣传自由恋爱，如今却不允许我喜欢你，我怀疑你表里不一！”
面前的江鸿雁嘴巴鼓鼓，挥舞着胳膊，英气的眉毛竖起来反而有种别样的可爱娇憨。
俞锦书沉默了，他在羡慕江鸿雁，羡慕她喜欢一个人可以随意说出来，羡慕江鸿雁活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
哪像他，永远像背着一个乌龟壳。
“锦书，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喽！”江鸿雁脸上挂满笑意，快速拉起俞锦书的胳膊，“今天我终于有时间，你陪我好好逛逛。”
俞锦书莫名其妙地被拉了起来，莫名其妙地跟着跑了起来。阳光很好，甚至有些迷眼。
眼前这个拉着自己的手，回头冲着仿佛彩虹般在笑的女孩，渐渐地变成了另外一张脸。
那是一张藏在他记忆深处的脸，小小的脸蛋，丑丑的眉毛，但眼睛中仿佛装满了星星，与她对视，就像看见星空。她很爱笑，春天在笑，夏天在笑，一年四季都在笑。刮风也笑，下雨也笑，无论何时都在笑，可能大概是因为当时他一直在她身边吧。
不知不觉中俞锦书的脸上已经挂满泪痕，如果有人能够看见俞锦书脑海中那张脸。
就会知道，这正是俞寒山三年前新迎娶过门的小姨太，阿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