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福赌坊的老板是一个精瘦的汉子,名叫蔡三,原本他是街面上的大混混,手下带着一帮地痞混日子,一点点积攒,落下了这么一个赌坊,依靠着身后的大人物,过上了舒服日子,街面上也没人再叫他蔡三,都以蔡三爷相称。但是蔡三却依然每天打熬筋骨,用他的话说,到时候还是要靠自己的手段和手里的刀子才管用。
这天他又在赌坊里巡视,不时与熟人招呼一声,看着很是随和的样子,只是脸上的那条刀疤在他笑的时候也是让人胆寒。
有个手下来报:“东家,后街的李老五又想借银子,但是他家里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抵债了,就剩下个破房子和一个黄脸婆,您看~~”
蔡三淡然说道:“借给他,好歹他那破房子也能值几个,你看着办,不要坏了规矩。”
对常来的赌客,打手们一般都会知晓他们家里的细情,对于无法偿还债务或是不知根底的他们不会放账,而且他们会低估对方的身家,确保自己不会亏损。所有的赌场借债都会有选择的把钱借给赌客,当然是少出多进,也是及其暴利的进项,也坑害了许多人。
蔡三的赌场对这样的事情已经见惯,破个家,死个人对他们来说不算大事。
这是个日进斗金的宝地,每天的流水都是不可说的秘密,虽然会孝敬给那位大人物很多的一部分,但是有他在,官面上的事情都好办,原本打秋风的一些衙役差官锦衣卫什么的,也都不敢再来,他做一些不太好说的事情也没什么人敢管,所以蔡三的心里也算知足。
正逡巡着,忽见门外走进来几个人,他们一身锦衣卫服色,有几个左臂上绑着明黄色的布条,上写城管二字。
走在前面的蔡三认得,那是管这一片的卫所里的许臣和,这小子当初来打秋风,被那位大人物的管家打了一顿耳光,以后再没敢来过,今天是怎么了?他怎么还有胆过来?
许臣和陪着笑来到蔡三面前,拱手道:“蔡三爷,你发财。兄弟我带着几位锦衣卫城管大队的兄弟来认认门,说几个事情,您看?”
蔡三淡淡说道:“好啊,让我听听是什么事情吧。”
这批次出来的是邢三郎带队的锦衣卫城管大队所属百户,有些特殊门店他亲自出马,这个盈福赌坊就是其中之一。
邢三郎上前拱手道:“这位东主你好。我是锦衣卫城管大队百户,我叫邢三郎,今天过来是告知您几件事情。”
蔡三勉强拱拱手道:“邢百户请说。”
“第一,请您以后将门前正对的片区的卫生每天整理干净,干干净净的好更兴旺您的财路不是?”
蔡三点头,“嗯,这个可以,你说的也对,干净了看着也舒服。”
“第二,杂物不可放在外面,外面必须整齐有序,如果发现外面依旧陈列杂物,第一次警告,第二次罚款,第三次没收物品连带罚款。”
“这个就有些过份了吧?谁家不会有些杂物偶尔对方在外面?难道都要罚吗?”蔡三不满问道。
“不会的,您要是特别情况,只放一会儿,不是长期堆放,我们当然不会不通情理。”
“那第三呢?”
“第三,室内必须做好防火工作,要有逃生的出口,要有灭火用的水缸和沙袋。经检查没有的就会被处罚。”
蔡三想了一下,点头道:“这个也可以接受,做些防范还是好的,毕竟水火无情。”
“第四,您的赌坊内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要进行登记,以免有敌国细作潜入,要说明身份信息,不得隐瞒,否则拘押罚款。”
“第五,您的赌坊需要到锦衣卫城管大队去领取执照,以获得受到大明帝国保护的资格。因为您这赌坊属于特殊行业,所以需要缴纳纹银每年三千六百两。”
蔡三一听,气极反笑。“你们想钱想疯了吧!三千六百两!本以为第一次来,给你这位百户一个面子,谁知道你竟如此张狂!滚出去!这里不欢迎你们!”
下面一帮打手也开始起哄。
邢三郎已经预料到这种情况,他依旧冷静的说道:“凡是拥有执照者,皆可享受我大明帝国国民之权利,享受治安,消防,交通,卫生,城管等保护,否则屋外是我大明帝国,受我大明帝国律法佑护,屋内即为敌国,不在我大明帝国律法保护之内,请你仔细考虑。三天后,我会带人来检查,没有执照的,将按照第五条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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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三郎转身在一片哄笑声中带人离开。
当初张朝忠曾经问罗青,为何不干脆禁止那些不配合的商家营业呢?罗青笑道:“那样会造成一大片关门停业的情况,矛盾也会激化,这样分开来各个击破,就会容易很多,他们是我们将来的金主,怎么会不让人家做生意呢?”
张朝忠恍然。
邢三郎等在临出发前,已经得到罗青的提醒,今天的活儿不好干,很容易被人赶出来,但是要求大家不要激动,说完话就走,只要别人没动手伤害到自己,就不许动手,来日方长,咱们总有拿回脸面的一天。
葛存数也是带队者之一。由于他识文断字,现在教授大家学拼音认字很是得力,他也被要求带领一支小队推发执照。
他去的街道大商号比较少,一些小的商号的态度还都不错,一个是对锦衣卫存在惧怕心理,二是这些锦衣卫态度和气,收的钱也不多。对于小店铺,收取的费用比率是大大低于大商号的,最少的就几两银子而已,甚至还有免交的小店。
罗青事先曾经派人分别进行摸底,虽然不算准确,但是关键是迈出第一步,其他倒不是最紧要的。
葛存数对这些小商铺解释,告诉他们交这个钱不亏,以后有事看到手臂上有黄带子的城管就可以求助,还发给他们一只哨子,说有紧急的事情可以吹哨叫人,只要有城管的人在附近,他们就会赶来相助,这些人将信将疑的收下了哨子。
也有的大商号不是那种赌坊青楼之类的特殊行业,收取的费用不多,所以他们懒得与锦衣卫计较,干脆拿钱出来准备打发了事,但是葛存数很认真的告诉他们,他们不会收这个钱的,还是要去城管大队的营地去交钱取执照为好。
每家店铺,葛存数都要说一遍告知的内容,说得口干舌燥,但是他这一条街倒是顺利,基本都答应去起执照。
胡伦也带了一支小队,他地面熟悉,嘴皮子也利索,家传渊源,还会算账,就被安排带队下街道。
这小子首先就到自己家和临近的几家商铺宣读文告,大家看到胡伦这小子出息得不善,纷纷调笑,胡伦与大家趁机拉近关系,告诉街坊这不是坏事,花很少的钱,却能得到好处,大家信或不信差不多也都答应去领执照。
但是这条街上有一家卖书籍文具的却根本不理胡伦,说了些胡伦听不懂的之乎者也,然后把他赶了出来,好在一直相熟,胡伦也不生气,笑嘻嘻的走进下一家。
实际上最难办的是柳条街,那里青楼赌坊很多,还有几家大商铺,这里的任务交给了余迁。
余迁一整天都是冷着脸的,他得到的几乎都是冷嘲热讽,甚至是辱骂,但是他只是照本宣科念完文告,也不多说,直奔下一家。
倚翠楼的胡嬷嬷是个三十多岁的美人,本是刑部侍郎徐敏张的外室,借助徐敏张的威风,青楼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这几日得知徐敏张倒台,正愁得香云惨淡,没有靠山,她就是砧板上的肥肉,这几天已经有几家过来话里话外想人财两收。
如今都是得罪不起了,想当初这些人在她面前谁不是陪笑叫一声胡嬷嬷的?幸好徐敏张虽然倒台,但是他的家族背景算还是有些力度,最起码大家还不至于太难看,可是这种日子却是难捱,眼见得这几天就开始有压制不住的乱象了。
胡嬷嬷有个远房的表弟原本是一个锦衣卫的小旗,现在去了城管大队,听他说城管大队要下来发执照了,还会收取不小数目的费用,但是表弟劝她不要反对,交了钱肯定有好处,这城管大队的水很深,应该是皇帝直接支持的,而且他们的主官是一个非常强力的人物,以她现在的情况,对抗是对抗不起的。
果然,今天这个城管大队来人了,来的人是一个冷峻的锦衣卫百户,自称叫余迁,他宣读了文告的内容,临走时特意提醒了一句,“领了执照就会安生了,你就稳稳当当的做你的生意,你表弟对我说过你,我也特意跟你说一句,有好处的。”
等到邢三郎也回去复命的时候,发现大家基本都是这样,没有人愿意掏钱,没有人给他们好脸色,大家都是带着一肚子气回来的。
罗青安抚大家道:“没事,大家别急,咱们慢慢看,后面自有分数。”
但是大家伙能不急吗?聚在一起练了这么长时间,第一次接受任务就这般模样,实在太伤人了,但是听千户大人说的,只好先压下火气,且看后面结果如何。
这个消息已经传到商人身后的那些人的耳中。所谓起执照收费,不就是变个名头收税吗?此风绝不可涨!有人放言道:“自太祖以降,大明帝国不重商赋,不与民争利,乃是祖制!罗青胆大恶毒,居然敢于逆天行事!此等人,狂妄无知,离死不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