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整装待发。天任对武林大会本来就不热衷，依旧如平日一样。钱舸反倒有些兴奋。看这几日飞影与侍卫进进出出，也知道他到底兴奋个啥。
齐旻依然不理我，除了偶尔的眼神交会，他就当我不存在。我心里盘算着这样下去不行，我当他是哥哥、朋友，可不想一直这么别扭下去，找个时间，一定要找他谈谈。
如约准时到了贺家，府上前院的空地挤满了人。古代正厅与大门间总有够大的空间，搞不好就是集会用的。
进去向主人家招呼一声，由下人引着入座。我依旧站在天任身后。
贺翎看见我们，笑着小跑过来，依旧“齐旻哥哥”长“齐旻哥哥”短的，脸上红扑扑，甚是可爱。
钱舸却笑着看我。
我看那笑容，既熟悉又难受。如果说天任是老狐狸，那钱舸一定是成精的老狐狸，跨来千年竟算计人。
我也不开口，真想不出有啥，皱眉等他开窗说亮话。
他说：“林妹妹，我又小胜一手了……呵呵……”
胜？胜什么？
我思索片刻，仍然想不出所以然来。
以往他的“林妹妹”总有惊吓居多的成分，这次存心调侃我。
我正努力苦想，直到瞄眼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时，我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了。
文先生跟在炅帜身后，一步步慢走进来。像这种间谍型的老头，从他走路的姿势就知道心思极为缜密。当初只觉得他是文绉绉的读书人，是炅帜的智囊。现在可不敢这样想，单纯的知识分子和城府的谋人是完全不同的。
早知道炅帜会来，没想到会这么早。
我苦笑了下，努力放松自己，也不忘留意一下天任的反应。
“武林盛事，贺帮主怎么能独缺炅帜一人呢？”
炅帜一身黑衣，神情犹如初见时的鬼魅。
他一说完，就朝我们这边看了一眼，然后又转过头去，打开扇子，悠闲地摇起来。
“正邪不两立，炅门主不是道同之人，请自便。”
贺帮主说话不失主人家的气度，今天武林岌岌，实在不易去追究正邪的纠葛。
“您这话可就不对了，武林大会关系整个武林。况且没有我们邪教，又怎能衬托出你们这帮所谓的名门正派呢？”炅帜暗讽道。
“妖言惑众！你这个魔头，滥杀无辜，危害武林，还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从人群中挤出一个人来，说话凛然正气，如果不看他的样子，我都要以为他是仁人志士了。
只听炅帜开口道：“杜镖头，你杀的人会比我少吗？我杀的都是门中逆贼，和不知死活偏来招惹的惊云小人，比起你的那些个事，可干净不少。”
众人皆不语，看他二人恶言相向。
杜府是辽国的走狗，炅帜给耶律重元毒药害天任，也脱不了干系。武林大会还没开始，就看见他们自家狗咬狗了，不知这次又玩什么。这群狗腿的正主少主都没出现。
以往的状态，见到异类的炅帜，正派人士是应该出手的。不论是为惊云山庄报仇，还是本着铲除邪教的立场。出手的不是少林就是武当，再不然也是个青城、峨眉啥的。可今天所有门派，都处观望之态。估计都知道天任中毒的事，看到他一头白发，谁还敢越俎代庖。
还有一点，杜老头不可能没认出我。砍了他儿子的小弟弟，有那天寻仇时一半的气势，我的小命都岌岌可危。
可是他就是忽略我。
争来争去，杜老头终于踩在点子上，说：“齐庄主向来与世无争，当年与展盟主八拜之交。你这卑鄙小人竟然用计，使了下三滥的手段，让齐庄主中毒，还血洗惊云山庄，此仇人神共愤，不共戴天！”
奶奶的，天任不是你爹，中毒关你屁事。还不共戴天？砍我时怎么不记得我叫齐林了？
众人皆转过头来，看齐老板反应。
来之前，他就向我保证，碰到炅帜，绝不会贸然出手。
天任端起茶慢慢饮了一口，不言不语，神态无异。众人失望地转过头，看杜老头怎么下台。
老人家逼急了，竟不顾形象大吼道：“中毒险些丢名的事都可以不计较，那自己女儿丢了清白，估计也是小事，无需挂忧了。”
他刚说完，天任“咔嚓”一声捏碎茶杯。我立马按在他肩头，稳住他不让出手。
周围杀气凛人，让人不禁竖了汗毛。
下一刻，炅帜飞身近前，偷袭了杜老头。
两人打斗开来，招招致命，似有不共戴天之仇。
几个回合后，杜老头栽倒在地，耳朵流出血来。
“你……你竟然对我下毒……”
炅帜大笑，举了剑就要刺下去。正位上的贺帮主大喝一声“且慢”，同一时间，人群中飞出一人，隔开炅帜的利剑。二人虚闪几招，各自后退立定。
“姐……姐姐……快帮我杀了他……小风就是死在他手上……咳咳……还有那个贱人……咳咳……”
杜老头一边咳一边瞪向我这边。
我轻笑了下，一副事不关己的摸样。
本来想挑拨天任和炅帜，自己倒赔进去了。
我说他们怎会狗咬狗，原来是炅帜灭了杜老头的宝贝儿子肥肠。这个仇可比我那个大，我最多让肥肠做了太监，炅帜却把他变成死人。
站定的女人，徐娘半老，一身劲装。略显刚毅的脸庞，却平添几分英气。
“解药拿来！”女人喝道。
炅帜又拨开扇，漫不经心地摇起来。
“给了解药，又何必下毒。”
女人盛气凛人，摆出架式就要出手。
炅帜突然合了扇，转身问贺帮主道：“在下想请教贺帮主一件事。”
女人听出他岔话，没有贸然出手，却依旧摆出架式，防备炅帜偷袭。
贺帮主说：“请讲。”
炅帜朗声说道：“国破则家亡，炅帜明白这个道理。今天武林大会的目的大家都知道。炅帜愿助帮主，以御外敌，将契丹狗赶出中原，灭尽通乱奸佞之徒，不知可否？”
贺帮主点点头。
女人这时收了架式，不再剑拔弩张。
众人互相看看，不明所以。
只有知情人知道，炅帜是在威胁翟门的人。如要相逼，他就捅出翟门杜府通辽之事。
一开始挑衅杜老头，原来炅帜早知道翟门、杜府的事。
“姐姐……”杜老头眼睛也流出学了，哀嚎着在地上翻滚。
女人喝了一声：“废物！来人，把舅爷抬回去！”
不知道辽国到底给了她多少好处，连自己弟弟都可以不管，翟夫人也够狠的。
炅帜利用通辽之事威胁翟门，轻易就解决杜老头纠缠的事。如果一个家了窝里反，当家的主子又怎么会袖手旁观？耶律重元和叶路绾迟迟没有出现，是放任不管，还是另有图谋呢？
杜老头被抬出去，翟家的人陆续靠近翟夫人，翟蓉和齐嵩也位列其中，还有一个微胖的老头，应该是翟门主。
“翟夫人，贺某谢你大义。炅门主在国家危急时洗心革面，痛改前非，也是明理之人。”
不知怎的，贺帮主说出这番话来，我有些不是滋味。感觉他两边讨好，那种语调，让我之前对他的敬佩瞬间无存。
武林大会就在贺帮主的慷慨之言中拉开序幕。一对一的淘汰赛正式开始。
强者在后，霸主压轴。最初的比试，都在小门派之间你来我往。几组淘汰轮番上阵，武林大会愈发激烈，上台之人武功修为也不断提升。
临近中午，天任、齐旻、钱舸、齐嵩、炅帜、翟门的人都没有出手，东道主贺家也只是上了个无名的师侄。
正午休战用膳，上午的比试，以衡山派掌门暂居鳌头。
贺翎拉了我们去后院，托齐旻的福，那么多客人的情况下，还能在贺家吃包厢，而不是大锅饭。
席间大家都没什么话。天任虽似平时，无波无澜，但我知他肯定在想炅帜的事。我看气氛有些沉默，便调笑贺翎活跃气氛，也趁机找话头跟齐旻套近乎。
“贺小姐，你跟我哥哥是怎么认识的啊？”
贺翎看了看齐旻，脸上泛红，不好意思说：“两年前，我贪玩离家，遇见当地一个管家子弟当众调戏良家妇女，便出手阻止，谁知技不如人，倒被那恶贼擒住，准备抓回去一趁****。幸得齐旻哥哥和钱舸哥哥出手，才幸免于难。”
“原来是这样啊。哥哥你好本事啊。”
我看着齐旻拍着马屁，后者只是饮酒，不加理睬。
我不甘又补上一句：“贺小姐才貌双全，又有狭义之心，哥哥能遇到这么好的女孩儿，可是要好好把握啊。”
齐旻抬头看了看我，不显怒气，但也是不爽。
贺翎羞得转了话题，说：“林姐姐不要取笑我了……对了，父亲要我好好招呼你们……来，多吃点菜。”
我见齐旻还是不搭理，也不自讨没趣。
旁边钱舸忍笑看我，我看了真想挥他两拳。
之前会过钱舸的提示，是我看见文先生的时候。那时我因为闻到钱舸房里炅帜独配的“避瘟散”而确认从钱舸房里出来的人是文先生，继而推断出钱舸与文先生的关系，以及他利用独龙门除掉惊云山庄的事。后来齐旻知道了真相，知道我不是齐林。
我当初以为纯属巧合，自认倒霉。现在才知道是钱舸一手安排的。激我说出真相，就是想让齐旻知道。目的，就是眼前的小美人——贺翎。
齐旻知道了真相，不会继续喜欢我这个假齐林，贺小姐自是力挽狂澜了，尤其见齐旻对她并不疏离。
钱舸不仅想要飞影协助，还想要靠齐旻拉上贺家。计中计，环中环，推理、猜疑、揭发过后，我还是困在钱舸的计谋中。
对辽，贺家是站在主站这一边的，在武林上又颇有影响，钱氏得到这个支持，总归是如虎添翼的。为了铲除中原武林的辽间谍，钱舸真是煞费苦心。
还说要帮他早点完事，脱离钱氏呢，人家这脑瓜子，根本不用我帮。
想通这里，虽然不至之前的暴走，但是心底总有闷气。他不会害我，不代表我乐意被他利用。
饭后，我们在贺翎的引导下参观贺府。
贺家是武林世家，又曾出带兵之人，府上格局没有半分阴柔娇美或是小巧别致之态，庭院阁楼皆显刚气。
副帮主王凤从身后走来，知道她是贺帮主推给天任的人，我忍不住上下打量，不自觉移近天任三分。
他倒是一脸乐意，扯出常人难见的笑容，倾倒众生。
我不高兴瞪他，别扭地转出院子，朝花园池塘走去，也不理身后众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