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山默默背诵，全神贯注，努力把那一个个方块字和它对标的事物联系起来，印进心里。
这无疑是很难的一件事情，因为对于陆山来说，他完全不知道文字这种东西的规律在哪里，就是生生把它当做图像死记硬背。
能给陆山学习的时间很短，因为商队已经行至半山腰，走的是危险的盘山峭壁小道，旁边没有什么防护措施，稍有不慎就会摔下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天空苍鹰在商队上空不断盘旋，不时发出一声鹰唳，惊空遏云。
此时已经没有人再大声说话，皆小心翼翼的行进。行至狭窄处，骡马被吓的停步不前，不敢再继续前进。
这个时候，人就要下马硬生生拉着骡马走。
商队激起的碎石不断滚落下方的悬崖，许久才传回来一声落地响声。
陆山看了一眼边上的深渊，就觉得头晕目眩，双腿一阵发软，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逼着自己不去看那边，硬着头皮跟着商队走去。
“哈哈哈，胆小鬼，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没什么出息。走点山路吓得和个软脚虾似的，怕的话就滚回家去吧。”旁边一个拉着一头驴的商人嘲笑道。
王老二十分嫉妒陆山，区区一个账房的杂役，身上也没带什么东西，竟然被掌柜分配了一头上好的大马骡，真是暴殄天物。
要是那头骡子给他，能装不少货物，就可以赚更多的钱。
所以看见陆山出丑的模样，王老二忍不住开口讥讽。
“哈哈哈。”其他商人也跟着一阵哄笑，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王老二一般的想法，一个新来的杂役就能享受这么好的待遇，心里不是很平衡。
陆山闻言有些生气，但初到陌生的地方，不适合和别人发生冲突。于是索性不理会王老二的挑衅，自顾自埋头牵着骡子埋头爬山。
王老二见陆山不敢反驳，越发来劲，“呦，账房先生的杂役，连大字都不识一个，怎么打杂！”
王富贵见王老二继续喋喋不休，心想讨好陆山的机会来了，正准备开口呵斥这些商人，就被莫先生看过来的一个眼神阻止了。
莫先生的马非同凡响，没有和其他马一样止步不前，反而安步当车，走得十分稳健。莫先生更视深渊如无物，闭目养神。
但刚刚的争吵声也传入了他的耳朵，莫先生没有阻拦，继续放任商人欺负陆山，想看看陆山如何处理。
陆山攥紧拳头，冷冷道：“现在紧要关头，大家应该齐心协力走过这段山道。你要再敢多话，我就去王掌柜那告你扰乱商队秩序，无视大家安全。”
见陆山抬出王富贵和商队安全来压自己，王老二冷哼一声，不再多言，准备到了修整的地方再给他好看。
莫先生微微颔首，算是认可了陆山的处理方式。这个方法不算最好，但就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来说，已经算是不错。
再看商队前面，几个从大山城带回来的小孩哭哭啼啼的表现，有了对比之后，心里再次给陆山加了分。
“小陆山，看见旁边的深渊，怕吗？”莫先生开口对陆山说道。
“怕，以前也爬过山，但没爬过这么高，也没走过这么险的路。不过不看就好，不看旁边，低头看路，就没那么吓人了。”陆山老老实实回答道。
“我要你凝视深渊，克服心里的恐惧。用你的心胸和气魄，去包容它，去征服它。感悟生死之间的大恐惧，等你不再害怕的时候，对你会有很大的好处。”莫先生一改温和的语气，命令陆山道。
这个命令确实有些为难陆山了，包括常常走这种路的商人在内，都是尽量不去看深渊，防止心神受到惊吓后，一步走错，摔的粉身碎骨。哪里会有人主动去面对恐惧，违背人性。
商队的人听到莫先生的话，也是嗤笑起来，准备继续看陆山出丑。
陆山很听莫先生的话，他知道，莫先生一直都是非常照顾他，而且是他未来的依靠。
虽然对他的命令有些奇怪，但没有多问，尝试着瞪大眼睛去看向一旁的深渊。
深渊此时已经深不见底，下方黑洞洞的，仿佛随时会窜出一头择人而噬的猛兽，一口把自己吞下。
再看远处，大山城已经小的如同掌心的玩具只有轮廓依稀可见。
陆山原本已经平缓的呼吸又开始急促起来，心跳的飞快，整个胸腔都被环境压抑住，人就像处于水中一样，呼吸十分困难。
“不要怕，不要怕！”陆山暗暗给自己打气。“没什么大不了的，我能克服。”
如此艰难的又行了一个时辰，商队一行已经绕到王屋山的背面，路渐渐变宽起来，周边有了树木的遮挡，众人心中的安全感大增。
“原地休息半个时辰，再继续赶路。”王富贵大声呵道，指挥商队休息，给牲口喂水。
休息的目的是缓解众人的情绪，更重要的是安抚牲口，毕竟接下来的路更难走。
陆山一屁股坐在地上，背上已经被自己的冷汗打湿。这短短几个时辰，他的体力倒是没有消耗多少，只是精神消耗很大。
王老二倒也没有再过来嘲讽他，而是忙着给自己的驴喂水和草料。
陆山休息一会后，挣扎着起身，掏出包袱里的水壶喝了一大口，也开始学着其他人照顾起自己的大马骡。
大马骡倒是悠哉悠哉地啃着路边的青草，它的背上没背多少东西，一路走来十分轻松，丝毫没有主人的紧张感。
陆山之后也没闲着，趁着空闲，用树枝对照着书上的字，在地上跟着临摹起来。
或许是对手的控制能力很好，陆山初次临摹字就写的一模一样。虽然没有什么风骨，倒也算是端正。
临摹好以后，陆山又闭起眼睛，不顾手脏，去触摸地上每个字的纹路。他下意思觉得，这样会对他的记忆有很大帮助。
莫先生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没有鼓励，也没有责骂，淡淡说：“等会有段路和刚刚一样，你继续看，看到不怕为止。”
陆山脸皱的和苦瓜一样，无奈回答道：“是，先生。”
“字记住了吗？”
“嗯嗯，本来还记得不是很清，但刚刚写了一遍，我又摸了一遍，这些字就像印在我脑子里一样，都记住了。”陆山把自己的认字情况一五一十的告诉了莫先生。
“好，既然你说记住了，那我就不考你了。继续教你后面的字。”莫先生似乎对这个结果一点不意外，继续背诵后面的文字。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剑号巨阙，珠称夜光。果珍李柰，菜重芥姜。海咸河淡，鳞潜羽翔。龙师火帝，鸟官人皇。始制文字，乃服衣裳。”
这次莫先生一连背了70个字，又解释了其中的意思，让陆山好好背诵。
“什么时候记住了，会写了，就再来找我。”莫先生说罢，又在一旁闭目养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