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紫凝直到感觉自己的小肚子里再也装不下一粒米饭,一口鱼汤之后,才停了下来,用衣袖胡乱擦了擦自己的小嘴便觉一阵困意再度袭来。马紫凝强撑着洗漱之后便赶忙脱衣钻入被窝,脑袋枕在软枕之上,觉得之前从未感到被窝会有如此温暖,让人心中泛起阵阵安定。柳如烟在一旁待马紫凝躺下之后,便拾起马紫凝丢在地上的衣物,这时只听叮的一声,一只簪子掉落在地。马紫凝这才想起自己怀中的母亲遗物,不由得责怪自己粗心大意,又想到爹爹与师父不知如何,便又哭出声来……
柳如烟捡起地上的簪子,愣了愣,拾起簪子坐在马紫凝身旁之后,一边将簪子递给马紫凝,一边从自己的头上也取下一只簪子,看了良久,轻声说道:“凝儿,我与你的母亲,你的师父以及当今皇上的已故生母均为西城天部之人,西城为梁思禽昔年所创,原本有天、地、风、雷、水、火、山、泽八部,而今只剩天地火泽四部。天地二部自几百年前陆渐担任城主之后便只收女弟子。天部传统,师父在弟子及笄之年(十五岁)便会赠与一根簪子,每代弟子所得簪子款式相同,只是颜色材质不同而已。”马紫凝听到柳姨讲起昔年往事,好奇心被勾起,渐渐止住了哭声,接过柳姨手中发簪与自己手中的对比起来,只见两只簪子均由美玉打造,一红一绿,簪身光滑圆润,簪头刻有一只栩栩如生的凤凰作冲天之势。马紫凝将簪子递还柳姨,揉了揉眼睛说道:“柳姨,这凤凰雕的好漂亮啊!”“凝儿,这可不是凤凰,这是鸾鸟,也是传说中上古神鸟的一种。”“柳姨,我们这次是要去西城吗?西城在哪里呀?”“西城在昆仑山之中,咱们一路向西先到湟中,再从湟中向南入山。”“哦,柳姨,你能给我讲讲我母亲的故事吗?”“当然可以,凝儿你母亲是我们师姐妹四人中的二师姐,她是我们当中最有天赋的一个,我刚入门之时……”马紫凝听着柳姨讲述母亲往事,不知不觉间沉沉睡去。柳如烟从马紫凝手中取过簪子,掖好被角,便坐在桌前拿出包裹中的衣服修改起来……
……
马紫凝睡梦之中听到柳如烟的呼唤之后便醒转过来,抬起小手揉了揉眼睛,看到身边放了一身深灰色的粗布衣裳,柳如烟这时走到床边,一身深蓝色男装却也难掩风华。“凝儿,我把你母亲的簪子放在了这个小口袋里,你挂在脖子上贴身收好。”“好的柳姨。”马紫凝从柳如烟手中接过之后便挂在脖子上穿起了衣物。
马紫凝洗过脸之后才发觉此时天还未亮。二人收拾好行囊便离开了客栈,出城之后,便寻了条小路继续向西北赶去。
……
烈日当头,照在二人身上,竟让人在这寒冷的冬日生出些许暖意,马紫凝骑在马上,倚着柳如烟,被这阳光照着,忽觉前路或许并不像想象中那么苦难重重。这时柳如烟听到了水流的声音,想着水囊中的存水也已不多,正好快到午时,便转马向路边的树林行去。大概半柱香的时间,便来至河边,马紫凝二人捧着河水洗了把脸,河水虽夹着刺骨的寒意,却也让人倍感神志清明。洗过脸之后,柳如烟从包裹中取出些许干粮,二人席地而坐,吃了起来。“凝儿,咱们这一路不比在金陵城的时候,你受苦了。”“柳姨,凝儿明白,我不怕吃苦的!”柳如烟看着凝儿一脸严肃之相,忍不住揉了揉她的脑袋,咽下口中干粮之后又说道:“咱们逃亡之中,还是用化名比较好,你母亲姓左,柳姨希望你以后一生安宁,以后便叫你左宁如何?”“好的,那柳姨我要怎么叫你啊?”“凝儿,你叫我沈叔叔好了。”“知道咯”……
二人歇息片刻,待马匹也吃饱喝足之后便准备出发,马紫凝刚被柳如烟扶上马去,马便一声长斯跑了起来,随后一只羽箭擦着自己身后飞过……“凝儿别回头!使劲儿跑!”马紫凝回头望去,见柳如烟与三位黑衣人缠打起来,另有两名黑衣人手持短弩,正向自己追来。马紫凝见状大惊,只觉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赶忙俯下身,抱紧马脖子……
马紫凝伏在马背之上,心中紧张万分,都不敢回头看刺客追至何处,脑中纷乱如麻,一会儿担心柳如烟安危,一会儿又不知该如何处理眼下的状况。片刻之后,马紫凝想起师父教导自己遇事不可慌乱,便运起《静心决》努力平复心绪。几轮呼吸吐纳之后,马紫凝渐渐冷静下来,小心翼翼的回头望去,见那两名黑衣人依然紧追不舍,离自己三百步左右。马紫凝想到自己的马匹在河边休息许久,此时倒也还算精力充沛,但时间久了精力耗尽,迟早会被追上,自己必须另寻它法脱身。
一个多个时辰之后,马紫凝觉得胯下马匹速度减缓,回头望去见黑衣人也渐渐体力不足,此时距自己约莫已有五百步之遥,又看到前方不远便是一片树林,树木高大密集,正适合脱身。想罢马紫凝便勒了缰绳,向林中奔去。驶入密林之后,马紫凝便思索起脱身之法,林中白雪未消,脚印、蹄印明显,此时显然不适合弃马躲藏,要想躲过二人视线,必须寻找有利地形。又过片刻,马紫凝来到一处高坡,见前路为向下陡坡,坡下右侧是一座木桥,心中有了计策。只见马紫凝取下挂在鞍边的马鞭,奋力抽向马屁股,马便吃痛加速朝着坡下奔跑起来,即将路过木桥之时,马紫凝回头望去不见刺客踪影,赶忙深吸一口气,瞅准时机,向桥边河中跳去。马紫凝落在河中,心想还好河水不深,要不然以自己的水性简直是自寻死路。马紫凝边想边赶忙向桥底躲去,刚刚在木桥下方与河岸的夹缝之蹲好,便听得两人飞快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赶忙屏住呼吸……
待二人走后,马紫凝本想回身寻柳姨,但一来逃跑之时马匹飞快,自己未记下路来,二来也不知柳姨现在情况如何,不能贸然回去。马紫凝便继续蹲着,想等天黑再离开这暂时的藏身之处。这时马紫凝才发觉衣服又冷又湿,贴在身上好不难受,而且身上还有多处传来阵阵痛感,马紫凝突然想到,马匹没有主人之后只会越跑越慢,万一二人发现马匹之上无人,定然会原路返回搜寻自己。想到这里,马紫凝顾不得检查伤势,便向对岸跑去……
马紫凝顺着小路一路跑着,累了便稍歇片刻,渴了便嚼一嚼湿透的衣袖,砸出些许又咸又凉的河水润喉之后便继续赶路。待快黑之时,看见前面有一破旧的小庙,便拖着自己灌铅般沉重的双腿,强打起精神走去。
马紫凝进庙之后顾不得打量庙中摆设,看到角落一堆干草便躺在上面大口喘着粗气,不多时便睡了过去。梦中,马紫凝见到了自己的爹爹抱着自己在院中乘凉,见到了师父传授功法时的严肃而又慈祥的面庞,见到了每次自己去买糕点都会对自己笑意盈盈的柳姨……而他们全都化为点点光芒,四散而去……“不要啊!……凝儿不要离开你们……”马紫凝猛地坐起身,才觉这是一场梦。
“你终于醒了。”清脆的声音传入马紫凝的耳朵,马紫凝尖叫一声转头望去,只见一个人影蹲在自己身旁,马紫凝借着月光,鼓起勇气打量起来,原来是一个小乞丐,蓬头垢面,身上的棉衣有许多破洞,看不出颜色的棉絮露了出来。“你是谁?为什么要吓我?”马紫凝靠着墙壁谨慎的问道。
“你这人真有意思。”小乞丐盘腿坐下,盯着马紫凝说道“我回家之后,便看到你睡在我的床铺上面,嘴里胡言乱语,还怎么叫都叫不醒,你现在还来问我是谁,不是应该你先说说你是谁么?又为什么来我家?”马紫凝正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又听小乞丐说道“你肯定和我一样也是因为瘟疫逃难到这里的人对不对?我跟你说啊,那场洪水真的是太大了,我们村的房子都被淹了,好多叔叔婶婶,小伙伴们都被淹死了,我和弟弟跟着爹妈一路逃难,后来爹妈想把我卖给一家妓……”马紫凝听到这里,见小乞丐忽的沉默不语,想到自己的境遇,心中堵得慌,深吸一口气之后,缓缓说道:“我的母亲在我出身之时便不在了,我的父亲前不久也……”两行眼泪便不自觉的流了出来……
小乞丐原本想到父母所作所为心中便已难过万分,听到眼前之人哭得伤心欲绝更是忍不住跟着一起哭了起来。
月光透过残破的窗户照了进来,两个身世可怜的孩童便在这破败的庙宇之中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