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酒喝的太快，整整齐齐的瓶子摆满桌面又有些不合时宜。
放下酒杯的李依旧有些茫然地左顾右盼，她不知道为什么服务员不上菜单。
“这是……”
看着李依旧像是第一次来吃串串的样子，林七笑了笑，道了句：“你等我一下。”便自觉地起身去给她拿菜，他回忆着上次吃火锅李依旧爱吃的菜品，不知不觉的就拿了两大篮，却发现满满都是蔬菜。
林七摇了摇头，难怪这么瘦，转过身又多拿了一篮荤菜。他走到柜台先把账给结了，又顺手加了一份千层百叶、冒菜脑花、夫妻肺片和麻辣兔头，这是少有的极品。
他这次点的是牛油锅底，要了个中辣，上来的锅底色浓味郁，花椒铺满了汤面，刺激的香味狠狠的勾起了他的蛔虫——至少林七觉得今天的馆子下对了。
“谢谢。”看着林七递过来的一篮蔬菜，李依旧有些不好意思地红起了脸。
这个人，怎么吃过一次就把她的口味都记住了。
但悲哀大于羞涩，李依旧的笑没撑多久。
林七不知道，那天红着眼眶来找他的李依旧，心里到底憋了多少的难过。他想问，可她不说，每次的欲言又止就变成了飒爽的举杯相碰。
烟雾缭绕下，琉璃杯盏清脆交响。
酒精很快就酝酿好了少女脸颊的红晕，带着一股别样的诱人韵味。
喝的发愣的林七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人儿，他觉得李依旧的锁骨太干净了，烟气弥漫下精致的像是艺术品。
指尖撩发过耳，尽是妩媚。
但哪有女孩会这样，平日里文静的像只小白兔，喝起酒来却面不改色地一杯接着一杯。
他望了望脚下空掉的半箱酒，再看了看桌上刚沸腾的铁锅，菜都还没放呢。
林七永远不知道，他常带她去的那条路其实在最早的时候名叫川味路，也是江南最地道的川蜀味道，至少每一粒花椒都是正宗的。
他只是觉得这两家店的装修风格太像了，连服务员的旗袍都像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木质屏风也和隔壁一般，只是衣服上绣着的春兰秋菊图案有所不同。
“菜好像熟了，你先吃吧。”看着李依旧递过来的一把荤菜。
林七有种坐在隔壁火锅店的错觉，同样的预感不妙。
这种错觉在他吃下其中的一串鸭肠串的时候变成了现实。中辣比起重辣的辣感来的更为明显，只是没有那般后劲悠长。
林七很幸运的咬中了夹在肠内的饱满花椒。感受着在嘴里炸裂开的瞬间，林七有些裂开，这可能是魔法伤害。
拿起酒瓶又是猛地一口大灌，劲爽的气泡冲刷着麻感，他有些张不开嘴，怎地能这么麻。
“味道，味道不错。”
李依旧看着麻得脸通红的林七，有些忍俊不禁。
林七不光喝不了酒，还吃不了辣，那天背着他走了一个小时的李依旧，已经从醉醺醺的他嘴里知道了一切，但看着林七拙劣的忍耐和含糊不清地说着好吃的时候，她还是决定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还贴心的拿起了熟的刚好的一串娃娃菜递给他。
好吃就多吃点。
娃娃菜还是辣的上头，在麻辣的刺激下，两箱酒很快就见了底，而两个人也都很快醉上了心头。
各种家长里短的糗事，各种科研论文惊趣奇文，林七都抖落出来给李依旧。
她笑的梨花带雨。
哈哈大笑完就只剩悲伤犹在。
哪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难过，不过只是酒未到位，人未贴心。
李依旧捏着小小的玻璃酒杯，苍白的骨架深深地印着皮肤，眼眶微微泛着红，故作平静的说着：“照顾我长大的福利院奶奶去世了。奶奶对我们很好，退休工资都给福利院的弟弟妹妹们买吃的用的了，自己一点没留。护工们说，奶奶去年就因为咳血不止，查出了肺癌晚期，她……她明明都知道了，却什么都不和我们说，每次还一直都笑眯眯地和我们说，要，要平平安安长大啊。”
平平安安，说到这，李依旧真的一点都没办法忍住，她回想起奶奶慈祥和蔼的笑，眼眶再一次迅速泛红，抿着嘴唇，转过头单手掩面，豆大的泪珠却依旧从白皙的指缝不断渗出。
纵是坚强如她，酒意上头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奶奶一生未嫁，只是因为当年下乡时在路边捡到了她，便动了恻隐之心把她留了下来，这一留就是二十多年。
可哪有人会在那个时代娶一个带着孩子的单身女子。二十多年，奶奶靠着自己年轻时的一点写书作诗的力气，还有各种劳苦做工的全部收入和一点微薄的补助，把不大的家撑成了福利院。
却等不到李依旧成家立业，看着她带着小依旧给她看。
林七不住地心疼，他不知道为什么，看见眼前的人儿流着泪，他的心似乎也在流泪。
“所以，你前段时间一直都在照顾奶奶吗？”
林七不知道该是心疼还是钦佩面前的这个姑娘。他只知道李依旧每次一下课都赶着出校，每次都是赶着那趟公交车，每次又都是夜深而归。
他才知道，靠着不错的成绩和耐心，李依旧所有的时间都拿去做了家教，除了拿着每个学年的奖学金交了学费，她赚来的所有钱都拿去给了运转日渐艰难的福利院填补开销，她只有一个家，她也只想自己唯一的家能够好好的。而院长奶奶的去世，让本就困难的福利院更是雪上加霜。
开在市区的福利院早已影响了不少人的利益，靠着院长奶奶的支撑，福利院勉勉强强挺到了现在，但没有收入来源的福利院始终是无根之萍。而院长奶奶的去世让不少觊觎这块土地已久的利益相关者更是动了坏心思。
这几天已经有不少的人上门扬言讨债，各种各样的欠条、契约都摆上了明面，甚者要动手砸门。
福利院的另一位奶奶没得办法，只能死死地把门堵住。
可院子里多出来的毒蛇、门口多出来的垃圾粪便，无一不在叫嚣着他们的欲望，这块肥肉太馋人了。
“他们也要生存的，没有办法的。”李依旧有些哽咽，可她的身边以及没有人能帮她了。
付不起护工们工资的福利院也被迫渐渐开始空旷，年幼的孩子已经只能依靠大一点的孩子来照顾了，而院子里还有不少患有先天疾病的孩子没有办法。孩子们除了生存，还要有教育，要有未来。
李依旧明白，仅靠一个人的努力是远远填不上几十个人的缺口的，但她不敢也不能放弃，她只能靠着自己不断压榨睡眠时间和课余时间去尽可能的赚到更多的钱。
弟弟妹妹的吃喝穿用，还有平日里的学习，再偶尔赶上哪个孩子生病，都是她在辛苦。
而今天，福利院的朱奶奶找到李依旧，颤颤巍巍地握着李依旧的手，饱含泪水地告诉她道：“依旧娃啊，别累着自己咧。咱们院就这样咧……”
朱奶奶告诉她，福利院撑不住要散了，孩子们也会转送到各个不同的福利院去。
她要没有家了。
“林七，我……我要没有家了……”
李依旧哭得越来越大声，像是在歇斯底里地发泄。
又慢慢地，哭的越来越小声，直至无声。醉意来得快，困意来得也快，哭累的少女很快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一只大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揉乱了她一头乌黑的长发。
“没事的，会解决的。”林七对着泪珠晶莹挂满睫毛，脸颊红晕醉意依存的少女柔声道。
串串店也要打烊了，今天吃的又很晚，该回去了。他醉的比上次还要离谱，但脚步却分外坚定。
林七背起了醉醺醺的少女走出小店，感受着背部传来的惊人弹力和炽热，他又有些走不太动路，却不敢闪过一丝坏念头。
他不会乘人之危。
路灯微黄，落叶纷乱。
少年不知醉，白衣少女肩上依。
李依旧细长柔软的青丝在夜风拂动下，不断撩过林七的耳旁，发梢传来的熟悉香味，不断冲刷着林七的道德下限。哪里会有这么煎熬的事情。
“这丫头，没想到喝醉了还蛮可爱的嘛。”
林七看着她的脸笑了笑，喝醉了的李依旧没有了往日里温柔而坚定的模样，小脑袋趴在他的肩膀上一答一答的，平日里如凤般的英眉此时也挂上了不少的疲惫，未涂脂粉的脸颊却如同一块羊脂玉一般光滑，红宝石般的小嘴微微张合。
林七不知道是不是刚刚辣的嘴巴上火，他有点口干舌燥，也有些放不下眼前的垂涎欲滴。
“李依旧啊李依旧，这不能怪我啊，我这是生理性醉酒反应，我控制不住我寄几呀……”说着，林七就撅起了嘴巴向这小嘴缓缓靠近。
“呕！”
可能是林七的背太颠簸，也可能是酒劲上头，总之李依旧猝不及防地对着林七吐了。
“李依旧你是不是故意的！”
随着一身惨叫响彻夜空。
抒发完醉意的少女，带着缓缓消散的红晕，嘴角重新挂起了一丝狡黠。
她闭着眼，他能拿她怎么办。
繁星在闪烁，月老在发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