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的最后,李依旧只能听到不远处传来了纪婆婆惊吓的尖叫,还有怀中小狗可怜的呜咽。
似乎,还有一位白衣少年站在路的尽头,手里的塑料袋像受到什么惊吓一般,忽的砸在地上,重重地,和她好像。
还好,能再见你一面。
马路尽头,林七眼睛瞬间充血,疯了一般跑了过来,大喊着:“快报警啊!打120啊!”
但看着倒在血泊里的那个姑娘,他竟片刻便冷静下来,撕下身上的衣服按压在少女还在汩汩往外流的伤口上,只有一颗心脏扑通扑通的疯狂跳动,连站在两三米开外的纪婆婆都听到了。
“没事的依旧,有我在呢。”
林七死死的按住李依旧头顶伤口,可还是从伤口止不住地流出令人眩晕的血。
“别怕依旧,会没事的,我给你买了你最爱吃的火锅,没事的……”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而躺在地上的少女却已然昏迷了过去,全身裸露在外的皮肤擦伤的擦伤,流血的流血,更可怖的是一双小腿以着一种奇怪的姿势扭曲着。
林七不敢看下去了,他双目赤红,粗重地喘息着。
林七他们小区不大,纪婆婆的尖叫很快便引来了不少的居民围观。
看热闹是他们的天性,有在惋惜的,有在害怕的,甚者还有极少数——在笑的。
江南的出警效率很高,不到五分钟救护车、警车便呼啸而来。
警笛发出刺耳而又尖锐的呼声。
“李依旧?!”
两个护工一边大喊着:“让一让!都让一让!”一边抬着担架,还没从人堆中挤出来,随行的一位青年医生便疯了般冲了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眼前的一幕有些冲刷他的大脑,看着一旁的林七慌乱着急的脸庞,他突然有些愤怒。
狠狠地甩了两下头,青年医生深吸一口气,他此时更需要的职业素养,示意林七继续按着伤口,一边快速的检查着少女的伤势。
拿过急救箱,吸氧,测血压,80/40毫米汞柱。
“患者处在失血性休克状态,胸部轻微凹陷,肋骨骨折,怀疑胸膜粘连,脾脏破裂,一会抬担架的时候注意一点,左小腿胫骨开放性骨折,右腿踝关节扭曲……”
青年医生对着赶到身边的医务护工说道,他有些呼吸不畅。
“小心一点抬!”
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帮着两名护工把少女搬上了救护车。留置静脉通道,加入升压药物,维持生命体征。
青年医生开始检查李依旧的外伤位置,并拨通了市医院的急症科汇报病情,要那边做好手术准备。
林七也跟着上了车,警笛又开始凄厉地响了起来。
留下一地血泊,还有一片逐渐发黑的乌云。
还留下了警察和围观市民们。
市中心医院ICU的红灯亮了两次。
林七也就这样瘫坐在ICU门前的地上死死地盯着门上的指示灯,蓝色的墙壁无法给他带来一丝丝的安全感。
他等了一天,等来了依法取证的警察,等来了闻讯而来的林父林母,却始终没等到绿灯亮起。
“阿七,依旧怎么样了啊?怎么回事啊?啊?”林母眼泪横流,拉着林七问着,她无法相信自己未来的儿媳妇会像林七电话里所说的那样。
她不敢相信昨天还在甜甜地和她说着伯母好的丫头,今天就倒在血泊当中不省人事。
林七的眼睛仿佛都失去了颜色,他挣扎着起身,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
还没等他回答,ICU的门开了。
他和林母猛地冲到青年医生边上,拉住他的手臂,紧张又颤抖着地问道:“依旧……她怎么样了?”
青年医生笨拙地摘下口罩,露出一张俊朗却又疲惫的脸庞,长时间的佩戴将他的脸上都印出了血痕。高强度的手术让他有些直不起腰,驼着背,他深吸了一口,又叹了一口道:“患者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但其他情况……我希望你能做好心理准备。”
林七闻言,深深地咽了一口。
“你……说。”
“患者的小腿骨骼基本扭曲,并且因为外伤引起的神经损毁,肢体运动、感觉功能障碍,可能……”
青年医生摘下了手术帽,折叠好放进自己的口袋,叹着气道:“可能导致下半身不遂。”
扑通一声,林七一个踉跄瘫倒在地,靠着墙壁,眼泪无法控制的流了下来。林母仿佛受到了惊吓一般,愣在原地。
“宋仁,还……还有别的办法吗?”
青年医生叫宋仁,和林七是情敌,曾经的。江南大学临床系的高材生,一个同样喜欢了李依旧七年的人。
他靠着林七缓缓坐下,下意识想掏烟,却发现自己的手术服里空无一物。
仰起头,搭着墙壁。
他沉声道:“得看感染情况,最坏的情况下可能要考虑截肢。最好的情况,是一半时间在轮椅上,一半时间在床上。”
“我已经联系了我研究生的导师,他是国内最好的骨科医生,过两天会从美国回来再帮她复查一次……其次是你,你要承受住压力,依旧……最需要的是你。”
回应他的是林七的无声流泪。
宋仁不记得他在手术室待了多久,但他看着窗外的漆黑,看着搀扶着悲伤欲绝的老妇人的老者,还有身边瘫坐着靠墙的青年,他突然觉得很难喘过气来,就像一门之隔内的那个戴着呼吸机的女孩。
那样的伤势他很难想象,未来李依旧的一生就这般坐在轮椅之上。他觉得这是对那个喜欢穿着白裙的女孩最大的惩罚,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
世事难料啊,他的眼泪也跟着一起流了下来。
一旁的老妇人站不住脚,压抑着声音,接近无声的嚎啕大哭。
老者搂着她,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拍打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纵然从军多年,他早已是坚硬的性子,可铁骨也有柔情,老者也难以接受这样的事实,往日里挺拔的脊梁,也无声息地驼了下来。
又是一场阴沉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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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依旧醒来的时候是两天后的早上,她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有些迷糊,鼻子上的呼吸管有些膈应,两只手被都插着预留针管,连着透明的吊瓶。
一个满身都是疲惫的青年就这一张小板凳,撑着手趴在病床的一角昏昏沉沉地睡着。
一旁摆着一束花还有一篮水果。
窗外的阳光很好,蝉鸣鸟叫,她没想叫醒他,一个人就这样看着天花板出神。
一小会,李依旧缓过神来,她突然发现自己没办法动弹下身体,只能感觉到全身上下都传来极其强烈的疼痛,疼得她的一双凤眸瞬间泛红。
李依旧回想起了自己意识消失前的瞬间,她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挣扎着想要把头抬起来一点,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
不受控制的身体带来的震动还有因疼痛下意识的冷嘶声唤醒了他。
青年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刚一聚焦,就看到少女挣扎着撑起胳臂想起身。
“别动,别动,是不是很疼啊,我马上叫医生来。”他一边慌乱起身,制止着李依旧,一边慌乱地按着床头的呼唤键。
她看着他慌乱的样子有点莞尔。她想告诉他自己没事。
但没有知觉的下肢也令她有些不知所措。
一直待在护士站的宋仁很快地进来,他来给李依旧检查一下伤口,推过一旁护士推进来的工具车,他想看看伤口有没有感染。
“宋仁?你怎么在这?”
这场车祸让她失血过多,床上的少女嘴唇极白,面无血色。但看到曾经的同学,她觉得有些意外,同时也疑惑自己。
“我这是,怎么了?”
正在更换纱布的宋仁一愣,抬起头看到少女明亮的眼睛,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手里的器械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停留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一旁的林七也默不作声,他们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林七缓缓地捏紧了拳头,眼眶又瞬间红了起来,他多想安慰她没事,但是现状却让他不知道怎么把这个残酷的事实告诉这个花一般的女孩。
他只能低着头颤抖着流泪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你。”
他恨那个醉驾的人,更恨自己没能第一时间陪在她的身边。
看着他们的反应,再看到自己裹着纱布,却没有知觉的下半身,以及车祸时隐约碰撞到的地方,她大概猜到了事实。
李依旧也愣住了,下意地抿起了嘴唇,她在接受这个事实。
半晌,她突然展颜笑了一下。
少女脸色苍白,却笑得极为温柔地道:“阿七,别哭啦这不怪你,都是我自己的错。”
她艰难地抬起苍白的手,轻轻地抚在林七的脸上。
“阿七,我想吃火锅。对了,还有那只小狗,它好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