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敏是陈家嫡女,江州罕见的美人。
陈家虽也是官宦出身,到了陈敏这一辈,男人们都像扶不起的阿斗似的。不是不务正业的,就是吃喝嫖赌。
陈敏在府中因着女儿的身份不被母亲喜爱,兄长们也不甚待见她。
在她及笄后,陈家人还想张罗着把她嫁给年过五十的大人做妾,只为她那二哥讨来一个官职。
陈敏不甘,她自幼爱慕的是德爰礼智,才兼文雅的许大人。就算他已经娶了妻,她也想嫁给他。
她使了伎俩,让自己失身于他,如偿所愿的成了他的夫人,对,她陈敏一定会成为正正经经的许夫人。
那天,她听见林氏病逝的消息,看着满府挂上的白色帷幕,许大人说,他过了孝期就提她做正室。她满心欢喜,她陈敏,终于成了真正的许夫人,不用再活在别人的阴影之下了。
可是,十年了,她还没生下儿子,唯一的女儿却又不争气,所有人都夸奖许倚容,说她是江州贵女的典范,许家教导有方。
那林氏过世了接近十年,她却还要活在一个死人之下吗?
最初,她是心疼许倚舒的,却又忍不住总会责怪她,怪她不如许倚容讨人欢心。
她想让自己的女儿比那个死人的女儿优秀,有错吗?
为什么舒儿却怕了自己呢,还与许倚容越走越近,自己这是在为了她好啊。
只有她母亲,才是真正为了她好的人,她为什么不懂啊。
陈敏的心思,许倚舒一句也听不到,她怨自己的母亲,怨她从小对自己责罚打骂,怨她不让自己同阿姐来往,怨她...怨她是自己的母亲。
之夏给许倚舒上好药后,她一言不发的把袖子放下,推开门往外走,她看着整个许府热热闹闹,丫鬟小厮们忙忙碌碌的,见到她还会停下来跟她请个安打招呼。
她回到自己院子里,将所有侍女都遣下去,一个人脱了鞋和外裳上了床,把被子闷着头,把所有的委屈都宣泄在眼泪里。手臂上时不时传来阵阵刺痛,更是在提醒她,她是一个不被自己亲娘喜欢的。
在腐朽中生长的蔷薇,抬头看着天。却不愿低头看看,原来自己的根也在逐渐腐朽着。
许倚容见这些天来都是一个人用的午膳,前些天许倚舒唤了侍女来,说她下午还得习书法,赶不来同她一起用膳了。许倚容自是不好说什么,只叫人从库房取出一个上好的砚台,让侍女给她送去。
许倚容一个人看着这么一大桌子的菜,倒是有些怀念许倚舒每日的念念叨叨了。
不过,她如今却也没了心情想这些——江夫人来许家交换庚帖了。
==正房==
虽说江夫人同她说,江大人已经和自家老爷谈好了,可陈敏脸上依旧带着僵硬。
她虽那时想将许倚容嫁给那江家小子,可如今江家人求娶,叫媒人把许倚容夸得天花乱坠,好比那九天仙女,着实叫她语塞。
她扯开笑,不好落了江家人面子,只得好好招待她们。
虽说今日来,只是为了交换庚帖,江夫人却提出了,让两个小辈隔着屏风见一面。这是古俗,只不过如今却少有人用,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谁又真正操心儿女们的心思呢。
陈敏咬咬牙,再次体会到了江夫人,或是说江氏对许倚容的欢喜。
她还未说什么,就见老爷走进屋内,同江夫人打了招呼。
陈敏见了许大人,笑意都欢快了几分“老爷回来了?”
许大人将手里的东西递给小侍“给大姑娘送去,这是她母亲那边的人送来的东西。”想了想继续说“一会儿叫她来书房,我有事同她说。”
他丝毫不避讳对许倚容的“看重”,毕竟,江家人若想娶许家尤为重要的嫡长女,总该花些心思的。
而江夫人自然看得懂许大人的意思,两家都不是小门小户,除去儿女婚事,同许家的姻亲关系也是他们在意的。
请来的媒人惯会说话“这许小姐啊,果真是许家才能生出的贵女的,老妇这些年在江州见过的大家闺秀多了去,可这许小姐啊,可是独一份的,难怪外面的人都说,许小姐是江州的贵女典范。”
这话陈敏听了不爽快,许大人听了也没多说话,倒是江夫人满意极了“这可不,我家这儿子啊,就是需要个体贴的媳妇,我和他父亲,对许小姐满意极了。”
许大人“谬赞了,也是我家夫人管理后院得体。”
陈敏眼睛一亮,虽不好在外人面前表露,内心却欢喜得很。
“只是,我听说颍川江大人那边,想让江公子去盛京?”顿了顿才说“不知是为何?”
江夫人心里虽也不甚清楚江家那边的人让祁安去盛京究竟是作何,但在未来亲家面前,总归是要给儿子说些好话的“我们本家那边,想给祁安在盛京某个职位,不过我一个妇人家的,哪里懂这些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许大人听了这话也知道江夫人这是问不出些什么的,便岔开话题,让陈敏好生招待她,他自己便先去了书房。
许倚容这边,收到了父亲叫小厮送来给她的东西,她心下纳闷,不知为何今年的胭脂水粉是父亲送来的,又想起前些日子,她叫丁嬷嬷给林家送的信,莫不是父亲发现了什么?
她也不做多想,收拾了一下便去书房。
到书房时,许大人并没有在,她随手翻了一本牛皮封面的小册子,里边都是绘的图,她看不懂,便又放了回去。坐着等许大人来。
“囡囡。”许大人刚进屋就看见许倚容坐着发愣。
她确实同他发妻林氏越来越像了。
而许倚容也被他的一声“囡囡”叫的愣了神。
她想到了幼年,草长莺飞时节,父亲和母亲二人对坐,相视一笑。母亲将她抱起,拍着她背,温柔的哄她“囡囡。”
也想起,母亲病逝前,青白削瘦的脸庞,紧紧地握着她手,一声一声的呢喃“囡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