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等谢淮走近,便听到一阵暴怒声在厅堂中炸起,“早说过让他称病在家!他到好!可真出息啊!哪一次围猎不让谢家蒙羞?!就因为一个谢淮让多少世人戳谢家的脊梁骨!”
谢淮脚步顿了顿,压下泛上舌尖的苦涩,提起一口气推开大门,循声看去,说这一番话的是谢副使,他的叔父谢海山。
堂上最上方坐着身着深灰色长袍的中年男人便是他的父亲,谢家宗主谢青山,谢海山和谢珉在他下面坐着,另一边坐着几位穿着灰色道服的宗门内权位不低的族人,这几位常年闭关修炼并不常参与宗门内事务,倒不知今日怎么一齐出现了。
谢淮心底虽有些疑惑,还是不露痕迹地上前对着众人沉默的行了一礼,“父亲,叔父,前辈。”
“哼!”谢海山不屑的偏过头。
几位族人许久未见谢淮,试探了一番他的修为仍未有明显进步,鼻观眼悉的视他为空气,面上也颇为不耐。
只当做没看见众人的嘲讽,谢宗主冲他点了点头,抬手让他坐下。
“你来的正好,有一事要吩咐你去做。”一位族人轻咳一声道:“我们和莫家、宁家每十年加封镇压在万鬼窟中的凶兽厉瀛,今年刚好赶上期限,你今日处理好事务,明日早些动身前往珠崖莫家,崂山宁家也已派遣弟子前去莫家,只待你到莫家与他们会和后,一起前往万鬼窟加封封印。”
另一族人出声道:“万鬼窟此地虽极为凶险,但几百年来从未出现差池,再加上有莫家、宁家亲族子弟,想来也不会出现问题。谢珉谢雪笠还有族内资历较高的几位小辈要参加日后的仙坛殿会,此次殿会十分重要,关乎仙门百家排名,明日你们便同时出发,让谢珉他们先把你护送到莫家。”
原来如此,谢淮一番思索后便明白了众人的心思。
当年三大世家宗主灌以全部灵力,以自身精血为祭,联合世间各个门派才堪堪把凶兽厉瀛封印在万鬼窟中。此后每十年都需派修士前去加封封印,只是当年三大宗主封印时以自身精血所绘的符篆,符篆认血缘,每次也只能派遣各家家主族内有自家血统的子弟前去加封。
加封凶兽虽是一件重要的事,可其远远比不上仙坛殿会!仙坛殿会更是百年一办的修真界比试大会,关乎每个门派的地位和能力,身为三大世家之一的谢家长子,此次若不去参加仙坛殿会而被派遣去加封封印,岂不是变相告诉世人谢淮已被谢家放弃,真正沦为谢家的废物,成为世人的笑柄了吗!
谢淮脸色苍白紧紧握拢住手,克制住不断上涌的怒气和耻辱,死死咬紧牙关。
谢珉见他没有出声以为他不肯答应,该死的谢淮之!从小就得到家族最好的资源栽培,结果无一是处就罢了,若是乖乖待在家里,他倒不介意给他留个公子身份,好好让他衣食无忧过完平平一生,可他倒好!仗着是谢家长子身份处处压他一头,不肯老老实实蜷缩在屋里,还敢肖想参加仙坛殿会出去丢人现眼!黑着一张脸道:“怎么?难不成派你去仙坛殿会上继续丢谢家的脸?!你可知......”
“父亲,不知您的意思是?”谢淮出声打断他,哑然望向坐在上位的谢青山。
一脸威严的谢青山定定看着他,淡然出声道:“这正是我的提议。”
谢淮看着面上没有丝毫波澜的父亲,心中的怒火犹如被泼上一盆冷水渐渐熄灭,从出生就被世人期待的颇具传奇色彩的小小孩童,到如今人人嘲讽的少年,这些年里谢淮虽受尽众人的歧视暗讽,但一直隐忍,始终没有放弃正道,一直以匡扶正义为初心,可今日亲眼见到父亲对自己的决策,谢淮被铺天盖地的冷意侵染,半晌垂下头,手心更是一片冰凉湿意。
谢珉面上淡然嘲讽,道:“大哥,你也莫怪父亲,你身为谢家的一份子,要多考虑考虑谢家,也该以谢家利益前途为主,放心好了,我会把你安安全全的护送道莫家的。”
谢淮抬起头,轻笑问道:“是以谢家利益为主,还是以你的利益为主?”
被戳中心思,谢海山心中恼火,又不好失了态,勉强道:“谢淮!我说的有错?你要是为了谢家着想早该离开谢家!”
谢淮缓缓站起身,稚嫩的面庞又恢复到以往温润沉默的样子,带着淡淡的冷漠道:“一切听从宗主安排。”
漆黑的眸子里盈满肃然,倔强弯身朝谢青山行了一拜,然后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外走去。
族人看向少年笔直的背影满是惋惜,想当初也是一个备受瞩目的孩童,谁诚想......
谢淮回到房间躺下,望着房梁喃喃自嘲道:“事已至此也由不得我选择了啊.....”
其实他并不是在意参加不了仙坛殿会,毕竟“废物公子”这个名号也不是空穴来风的,自己修为几斤几两他还是再清楚不过的,只是想到父亲日渐冷淡和偏心到如今彻底放弃他,内心还是忍不住抽痛......
谢淮思来想去的头痛不已,索性翻身起来收拾行李,准备趁夜提前出发。
不想惊动旁人,谢淮小心翼翼溜到小时候经常翻出去的那块墙壁,画好符纸,扔出去破了结界后翻身跳了出去。
“就知道你会提前出发。”
谢淮扶着墙外旁边的一棵大榕树刚站定,一道轻灵的嗓音带着淡淡笑意在身后响起。
脸色一动,谢淮豁然转身,看到一袭淡紫色衣裙的少女笑意盈盈的看着自己,惊讶片刻后又有点闷闷的道:“师姐。”
谢雪笠静静看着面前不过才十五六岁的少年,清秀白净的面庞上还一团孩子气,可一双眸子却透出与外貌不符合的成熟与疏离,生在谢家,倒也不知是福是祸.....
“对不起,刚才不在你身边。”
谢淮摇摇头,“无事。师姐,我总归得独立成长。”
“阿淮,难过吗?对...师父的做法......”谢雪笠还是忍不住轻声问到。
谢淮怔了怔,满不在乎的轻轻一笑,故作释然道:“习惯了。”
谢雪笠静默片刻,从袖中拿出一个银色铃铛递给他,“这是师母生前的一个法器,唤为“落眠”,一直在我这里保管了,你拿着防身。它可以用灵力催动发出声响使人陷入昏迷,虽对修为极高的修士来说影响不大,但是若是发生争斗时使用也可使他们晃神片刻,你也能趁机逃走。”
谢淮接过落眠,用指腹按了按,这铃铛不知是什么做的,材质古朴,银色的表面上纹着几道神秘符号,轻轻摇了一下,“铛—”一声轻响,像是坠在山谷潭间的一滴水声,沁人心脾。
收好铃铛,谢淮朝谢雪笠行了一礼,“师姐,你保重,我走了。”
“阿淮,万事一定要小心,我等你平安归来。”
谢淮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谢雪笠注视着少年的身影在月光照射下拉扯的极长,看上去,孤独又倔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