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四两眼一怔,突然大叫一声:“爹!”这一声把江绮芸吓得够呛:“你爹?”钱四哆嗦着点点头:“我爹!”杜崞诧异道:“你爹怎么成这样了?”钱四扑过去,将钱盛从床上抱起来,一连叫了几声,钱盛仍然没有反应。钱四慢慢将钱盛放在床上,突然跪在床前,嚎啕大哭起来:“爹!你这是怎么了?我是钱四啊!我刚刚从上海回来,你怎么就病成了这样呢?”杜崞劝道:“钱先生,你爹到底是怎么回事得问问你娘和你妹妹。你光在这里哭有什么用?”钱四摇头道:“都怪我!离家七八年了,连一封信也没往家里写!世上哪有我这样不孝的儿子?”江绮芸也倍觉伤感:“你也从来不向我讲家里的事!”
钱四呜呜地哭着,把头在地上撞得咚咚地响。招娣被惊吓得哭了起来。江绮芸只好抱着招娣往出走。杜崞将钱四拉起来说:“钱先生,还是去把你娘和你妹妹找到,问问她们才是。”钱四这才站起身,跟着杜崞向屋外走。走到屋外,黄龙又咬住钱四的衣服不放。钱四用手摸着黄龙的头说:“黄龙,你知道我娘和九碗在哪里吗?”
黄龙似乎听懂了钱四的话,向着对面山边一阵狂咬。钱四顺着黄龙咬的方向看过去,看见竹荫中一幢圆圆的土楼。钱四茫然自语说:“我娘和九碗在那里?”江绮芸问道:“那是什么地方?”钱四回道:“是我二叔的家!”江绮芸一愣:“你二叔?”钱四点点头:“他是我们钱姓的族长,也是我隔房的二叔。”杜崞接过话说:“不如去那里看看,也许你娘和你妹妹真的就在那里呢!”钱四点点头说:“我们这就去。”江绮芸看了看马车说:“都走了,车上的东西呢?”杜崞接过话说:“你们去吧,我在这儿守着就是。”江绮芸说:“杜先生,辛苦你了!”杜崞叹道:“江小姐太客气了!”
江绮芸和钱四抱着招娣往对面山边走。江绮芸边走边问:“你二叔和你们家是什么关系?”钱四说:“隔房的长辈。”江绮芸又问道:“你二叔在这儿管事吗?”钱四说:“管。什么都管。这儿山高皇帝远,县官都不如他权力大。”江绮芸沉默片刻再问:“你二叔叫什么名字?”钱四脱口而出:“钱瑞琪。”江绮芸一怔:“是读书人?”钱四答道:“落弟秀才。你怎么知道他是读书人?”江绮芸答道:“蘑芋山人都喜读书,光听这名字,就知道一定是个读书人。他为人怎样?”钱四回道:“这里的一切事务都是他说了算。”
江绮芸不再说话,跟着钱四往钱瑞琪家走去。很快走到那簇竹林旁,高大的木门上两只瑞兽狰狞地望着门外。钱四指着大门说:“这就是我二叔家。”江绮芸不解问道:“你娘和你妹妹怎么会在你二叔家呢?”钱四不耐烦地说:“我怎么知道?这就到他们家门口了,进去问一声不就知道了?”
江绮芸正要说话,突然从院子里传来了一阵狗咬,江绮芸吓得抱着招娣直往后退:“怎么这里到处都是狗?”
从院子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那男子看着个人说:“你们找谁?”钱四忙说:“我娘和我妹妹是不是在这里?”那人这才拿眼正视了钱四和江绮芸片刻,说:“你是谁?”钱四忙说:“我是钱四。”那人一怔:“钱四?”钱四又忙点点头。那人的眼光变得柔和了一些:“你等着。”那人重又走进院子,片刻出来对钱四说:“请进。”
钱四知道江绮芸怕狗,便让江绮芸抱着招娣走前面,自己跟在后面进了院子。院子很大,错落有致的房屋结构让江绮芸感到一股压力扑面而来。一只大黑狗蹲在院角,虎视眈眈地看着钱四和江绮芸走进院子。一个五十开外的长衫男子走了出来,看见钱四先是一怔,继而便大叫道:“钱四,你可是回来了!”钱四认出那人是钱瑞琪,忙叫道:“二叔!”钱瑞琪走过来拍了拍钱四的肩膀:“钱四啊,你这一走可是七八年了!这位是你媳妇?”钱四点头道:“是我太太江绮芸。绮芸,这是二叔。”江绮芸微微一笑说:“二叔好。”钱瑞琪仔细端详了江绮芸一阵,叹道:“不错,不错!钱四,你真有福,娶了这么漂亮的……太太!哪里人啊?怎么称呼?”江绮芸答道:“上海人。姓江,江绮芸。”钱瑞琪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钱四,你可是给蘑芋山的人长脸了!”钱四心里只想着母亲和妹妹,急促地说:“二叔,我娘和我妹妹是不是在你们这儿?”钱瑞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钱四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只是一个劲地问:“我娘和我妹妹真的在这里吗?”钱瑞琪点点头说:“钱四啊,你今天回来得真是时候!对,你娘和你妹妹的确在这儿。”钱四忙问:“她们人呢?”钱瑞琪对那中年男子说:“卜槐,去把少爷叫出来。”卜槐点点头:“是。”钱瑞琪又对钱四和江绮芸说:“来,先到屋里坐下。”
钱四便和江绮芸进了正屋,在椅子上坐下。江绮芸环顾四周看了看,觉得有一股阴气让她浑身不自在。钱瑞琪问道:“你们刚到家吧?”钱四点了点头:“是。我回家见家里无人,只有我爹睡在床上。我走时他还好好的,几年不见就成了那个样子!二叔,我爹怎么会病成那样呢?”钱瑞琪叹口气说:“钱四,你出门七八年,如今带着漂亮的上海太太回来,你是打算回来呆几天就走呢,还是不走了?蘑芋山穷山恶水,怕是你太太习惯不了啊!”钱四还没回话,江绮芸就接过话头说:“二叔放心,钱四能呆下去的地方,我自然也呆得下去。”钱瑞琪点头道:“那是,那是!”
这时,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男子从屋里走出来,快步走到钱四面前,一掌拍在钱四肩膀上:“钱四,你回来得正好!”钱四一惊,这才看清那人正是钱瑞琪的儿子钱刚。钱瑞琪走到钱四面前,满脸含笑地说:“钱四,这是你兄弟钱刚,在省法院工作。你今天回来得正好,就陪你兄弟好好喝几杯,给你妹妹的喜庆增几分色彩!”
钱四一愣:“喜庆?什么事喜庆?”钱刚“嘿嘿”一笑说:“今天是我哥钱英和你妹妹结婚的日子!我正愁没人来给他们贺喜呢,没想到你这大舅子倒自己来了!”钱四大惊:“什么?我是你哥的大舅子?”钱刚得意地说:“对啊!今天是我哥钱英和你妹妹钱玉结婚的日子!你不是大舅子谁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