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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改文风的作家

——期待自己改变的起点,终点到底在哪里?也许早就出现了。

实在是没有好的灵感了,截止日期又只剩一个星期。桌前的我依旧停留在大纲的构思里。本来该如根节一样蔓延扩张的思绪,却不知因何被遏制在笔尖。

放在桌上的绿茶已经失了温度,想起身换一杯热水。茶叶泡久显得有些发黑,而冷茶也是不再喝的,口感苦涩。想起当时喝的一种不知名绿茶,老板催促着赶紧喝下去,不然后面越发苦涩难以入口。

编辑的电话再次打了过来,三天前我没有接起,只是回复了一条:缺乏灵感暂且延期,用以搪塞。现在截稿时间近在眼前,铃声像极隐形的针,一阵一阵扎进烦躁的心底。坐久的腿有些酸麻,对这个电话更加厌恶。被逼无奈,只能接了这个电话。

“老师,您的大纲写得怎么样了?”

不出意外的催稿。

“我没有灵感。”

“老师,这不合适啊,上个月您已经断更了,读者评论不太好。您这边还是……”

不由分说我挂断了这个电话,沉默一下覆盖在整个空间。夜间温度偏低,并没有降低我的一点烦躁。读者的评论我看了不少,好的评论我都略过了,更在意了那些说脱粉,坑没法填,人物关系狗血,甚至直接评论废物的言论。当我们站在被评论的高点,好评理所应当接受,差评却难以消化。

为了拖延这加速的时间,我披上大衣决定外出一趟。调节夜间的新闻模式,我个人喜欢接受既定的事实框定,这样我就不必费力理解一些灵活的东西,至少目前有利于缓解我无序的思路。耳边的新闻无非是股票大跌影响震荡,美国又一次与其他国家发起冲突,某国内部动荡……直到听了十条后,才到了国内新闻。

“刚刚接到一则通知,近日阳城出现可疑人员在单身女性家偷取私人物品。根据调查已闯入十名女子家中,对当事人乃至社会治安产生巨大不良影响。案件仍在进一步调查中。务必提醒广大单身女性朋友,尽量避免单人外出,在家时务必锁好门窗,遇到可疑人员及时报警。”

我点了一支烟,看着烟雾慢慢消失在黑夜。近日里治安状况之前有所耳闻,因为听说到嫌疑人(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被女子目击了背影。但那时候因为没有摄像头和也没有确切的痕迹捕捉到嫌疑人,这件事只能不了了之。那时候还拜读了女子发在社交平台的文章,控诉这令人发指的行为,还表示了对司法的失望,文章因此上了热搜。这件事掀起了一阵波澜,纷纷有很多女子防身术,怎么保护自己,女权的营销号像极了闻到甜食的蚂蚁群,以此为文博取眼球。互联网这样的是非之地,各种群体簇拥而至吐出饱含情绪的口水,恨不得出名,也恨不得让别人出名。已经有不少人发声:危矣!

就在我沉思的时候,一个女人经过了我的身边。她身材高挑,带着淡淡的清香。她头发长而笔直,没有染色。穿着修身的职业装,高跟鞋砸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自顾自玩着手机,屏幕的光照出她好看的脸部轮廓。

“如果我是贼,这个女人可能是我的跟踪对象。”我不禁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就像同事聚会劝从不喝酒的同事一样,但凡招架不住,就一定会抿上一口。不过这种想法激起了阵阵仿佛被不断钉下的心跳,心脏也有些窒疼。抬头再看时这个女人已经走远,高跟鞋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

我也许是有些累了,才有一些危险的想法。但不禁幻想起这个女人回家后会做起什么。她一定会先放下脱下有些使她烦闷的高跟鞋,接着是那一层薄薄的丝袜,露出嫩白的脚踝,她的脚趾温润干净。接着她可能还不会换衣服,会先回男朋友的信息吧。一边走进卧房,先解开职业装的外套,然后白衬衫的纽扣一颗一颗解开,接着是脱下职业裙,双腿笔直纤长……

我回到桌前,抬起钢笔,依旧没有什么思绪。不过我烦躁的心情在刚刚的臆想里得到了缓解。如果我想得深一些,会不会就有一些灵感?时间已经是晚上九点了,房里能听到扫地机器人的声音,它爬到了我的脚边,又往另一边去了。

我的文风主打青春散文为主,虽然我已经是30岁了。不过年轻大一点的人写青春更能吸引读者,除了能写出青涩,应该还有一些反省后的成熟稳重。有点像刚入股市的小白愿意倾听专家分析,即使这个专家可能已经赔个精光。后来突发奇想转了一下文风,以此作为转型的开始,但可惜买单的人并不多。我的青春其实并不精彩,中规中矩地学习,处事,读完了本科,研究生,进入社会。我没有喜欢的女孩,可以说我从未喜欢过。我身边也没有几个男生朋友,他们打篮球的汗臭味与我的无味墨水和书籍修订的纸味明显不符合。

写文还是一次意外,那时候正好有个作文大赛,我的文章被选去获了奖。有个女生拜读后,直接拎着我的文章甩在我面前,不屑地说:“就这?”那时候虽然没有人看见,但却激起了少有的尴尬。因为我并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也不敢反驳她的文笔,反而助长了她威风,但我自认她不如我。但后来这件事却真成了我写作的起始。并不是带着要证明自己文笔绝对优势的决心,而是写作本来就只是很自我的事情。后来也再没听过那个女生的故事,但我却挺想再让她拜读一下我的作品。

我的小猫突然蹦了上来,这是一只全黑的田园猫,取名为猫仔。那时候看着它黑得发亮的皮毛以及深邃的绿眼,满心欢喜。我从没养过猫的经验,它是我的第一只小猫。它低鸣了一声,尾巴滑过我的指缝,四肢轻巧踏在纸上。而后它舔了舔嘴唇,跳进我的怀里。

一只黏人精。

我的上一本作品创作了很多以猫仔为原型的短篇,被许多人拜读后留下了很多不好的评论。有的人认为我的猫是捏造出来的,认为我根本不懂猫是什么样的动物。导致那时候我心绪低落,也不敢抚摸它圆圆的脑袋。而后,猫仔似乎也看出了我的心情,也不再粘着我。只是有时候它会一直盯着我,并不像其他猫仔一样喜欢外出,或者很久不回。

“猫仔,编辑给我建议再写写关于你的文章,说我的文章引起了话题热度,这对于我是一种帮助,你怎么看呢?”

猫仔抬头盯着我看了许久,然后窝回怀里。它只是换了一个姿势,连声音都没发出。

“我还能写关于你的什么话题呢?”

“其实你心里想写刚刚你看到的那个女人吧?”

“谁在说话?”

一个陌生的声音突然传到耳边,我的心像被撞了一下,惊奇和害怕。硕大的屋子沉默了一会,又听到了“喵”的一声。此时猫仔跳到桌上,双眼如炬,长长的尾巴卷在它的脚边。它紧盯着我,仿佛打量猎物。

“猫仔,你……你在说话?”

说完这句话我的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对上它的眼睛后我又逃开了,仿佛躲避来自远方刺目的光线。

“你料不到我会说话才会吃惊。”

“动物怎么会说话!”

一瞬间脱口而出,但我明显看到它皱在一起的眉间。它依旧紧盯着我,前爪向我伸了伸,暗示我看着它。

“不管如何,我可以说话,你能接受身边的猫仔会说话这个设定吗?”

“我……”

“你看到的事实就是如此,就把我会说话这一点像记住那个女人一样记在心里就好了。”

“我能问一下,你是一直都会说话的吗?”

“其实并不是,我猜可能因为我们住太久了,我摸索出了你的行为习惯,慢慢汇聚在语言的波长里,久而久之我能发出只有你能听得懂的声音吧?”

“别人能听得懂吗?”

“不知道,不然他跟你一样了吧。”

“猫仔,那你怎么知道我的想法……”

“太明显了而已,我看到了你观察很久,回来脸上还挂着那个表情。既然你想着她,那要不下一本书你就写她吧,因为我对于你的读者而言是并不存在的。如果你再写上家里有会说话的黑猫,可能你就要变成别人口中的瞎编乱写。”

“编辑说你能引起的话题太多了,至少对于销量有明显的提高……”

“但我不见得你下一本书能对我注入多少感情,还不如和我谈谈刚刚那个女人吧。”

“猫仔,你刚刚是在哪里看到我的?”

“跟着你出去的,只是你太认真,没注意到我在你很近很近的位置。”

“你知道吗?最近有一个专门盗窃女士私人物品的贼在城里流窜,我刚看着她满心在屏幕上,脚上的高跟鞋还有些不稳,我在想,她真是下手的最好对象。”

“你想去跟踪她?是也想去她家里偷一点什么吗?”

“我……我,我没有想……我是想着她是个很好的对象。”

“如果你想,我可以帮你跟踪她,获取她的住址,帮你找到她的钥匙,甚至可以让她带我回家,熟悉能躲藏的环境。”

“猫仔,这个话题可以打住了……”

猫仔没有再回答了,它从桌上跳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它舔舐着自己的皮毛,也不再发出声音,仿佛是我自己陷入了深深的幻想。之后的几天,我也没有和猫仔说话,猫仔也没有,而我满脑子都是它之前的话。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人,至少我缺乏了一些交流能力。我少有乐趣,少有欢喜。猫仔的话我确实认真考虑过,这种惊天想法夹杂着法律道德的禁止,但思想上无限亵渎的刺激。我应该尝试着认识她,这样我就有光明正大的理由偷窥,而不是猥琐地考虑一只猫的话。我甚至发现,我考虑的问题已经是躲在她屋子哪里才能看得更仔细了。

回过神时,猫仔歪着头看着我,似笑非笑。我知道它可以看穿我的想法,有些尴尬。深吸一口气后,泰然自若地向它走过去。

“猫仔,你去她那里看看吧。”

“你不害怕?”

“怕,但我知道你有办法,我保证就进一次,进一次……”

猫仔摇晃了它的尾巴,支起看似柔缓的四肢,慢慢顺着门缝走出去,消失在我的视线。

以后的几天猫仔都是晚上出去,白天回来。有时候白天它也出去,一天就不回来了。它也不和我说话,猫粮都吃得甚少。我心里实际焦急,但我又不愿意放弃这个机会,像极了等待结果的告白男生。

猫仔回来了,它的皮毛乌黑发亮,全身并不参杂一丝尘灰。它径直跳到我身上,绿眼又像盯着猎物一样。

“你不害怕是吗?”

“我……我不怕,我为了写出新的小说才……”

“锦绣花园,b栋,101室。老小区,没有摄像头,钥匙放在窗台仙人掌的盆栽里。”

“躲……”

“一三五夜班,二四六正常班,她的床底可以躲,下面放着她的行李箱那些东西,已经生灰,你躲在那里应该是安全的。没有男朋友,没有看到有男士衣物用品。”

“猫仔,谢……我回来给你买猫条。”

“我要牛奶牌的。”

“我记住了。”

“今晚星期三,她值夜班,白天七点才回来,晚上十点她便会出去。我觉得你可以现在去查看一下。”

换好衣服后,我本来想单独出去,但猫仔执意跟着我。不一会我便到了猫仔所说的地方。这里的建筑有很新的高楼,也有矮旧的老楼。她所住的楼房便是很旧的那一款,楼梯还是普通的水泥地,门口是大铁门控制的开关。我们运气很好,装作忘带钥匙的租客,跟着其他人顺利混入。

很快找到了她的房门口,也很快拿到了钥匙。刚插进去门锁的时候,我似乎听到了惊慌的心跳的频率和钥匙摸到锁扣的一瞬间契合。只要轻轻一扭,我便能从一个不知名的作家,成为不知廉耻,违背德法的偷窥狂。黑漆漆锁扣反着钥匙的银光,一步一步引诱着我打开新世界的大门。突然想起了芝麻开门这个童年故事,如果不是事先发现了,他真的敢独自闯入吗?

“怎么了?”

“猫仔,进去了可能就没有回头路了。”

“你害怕了?”

“这像极了魔盒,也像极了水晶球里已经事先知道的事情。我进去了后,能获得的是我之前想到的那些吗?”

“我们可以放弃回去了,就当没有发生过这回事。”

我摇摇头,鬼使神差地开了门,随着声音门开了。我不敢开灯,脱下鞋后用手机自带的灯光照明。一室一厅的房子,客厅放着两人座的真皮沙发,面前是一张桌子,窗户微开。阳台在它的左边,留着门缝的房间便是她的卧室了。

仔细观察了一下,屋里没有多余的装饰,连同她的房间。阳台上也只有她的衣物,以及到了厨房,都放着一个人的碗碟。猫仔迅速滑过我的脚边,指引我往她的房间里去。

我从未去过女人的房间,只从电视剧里了解到少女的粉色装饰,成熟女人高档的妆台和奢侈化妆品。我推门进去,一股女人的清香扑鼻而来,先是看到了一米五的床,床上并未折叠被子。床的另一边是衣柜,床头有一张桌子,上面放了几本书,水杯。再后面就是一张很大的书桌,书桌前还有很大的空间,可以看到她放在地上还未收起的瑜伽垫。

猫仔轻轻一跳坐在了她的床上,我战战兢兢地走过去,也坐了床边的一角。它趴在上面打着呵欠,像极了屋里的女主人一样,用淡淡的口吻对我说。

“你不看看床底吗?”

我有些颤抖,但身体的真实反应已经告诉我,我迫不及待想进去了。我躺平身子,像蛆虫一样,慢慢把身子挪进。正如猫仔说的那样,床底下放了东西,但不影响躲一个人。视野正好落在书桌以及瑜伽垫,十分广阔。我慢慢爬了出来,但下面却没有我想象中的生灰。有些累,翻出来的时候,正好倒在她的瑜伽垫上。竟然闻到了一点点的汗味。

“猫仔,我真的回不去了吧,已经非法闯入,还十分沉醉。”

“那你的故事有灵感了吗?”

“我有了大致的主意。”

第一次闯入我没有过久停留,还原好后我便回去了。猫仔不紧不慢跟着我,夜色太深我也看不清它的具体样子。它拥有着夜色一样神秘的颜色,只留下一点影子随风而过。我想到了那晚见到的女人的背影,也是这样完美融入了黑夜。

我的提纲写出了一点,大致构思了一个夜里孤独的女人为主人公的形象,她为了寻求失踪已久的丈夫,不得不选择替代品的男人女人的故事。她寻求的到底是安慰,还是真的想找到她的丈夫。虽然没有百思泉涌,但是至少我的大纲可以成型,我便发给了编辑。

大抵是回不去了,我有些不知所措。从未做过的事,却没有一点点缓冲,一点点的准备动作,我就这么形成了推动想法实现的力量。我本有些被动,确实也在猫仔的推动下我开启了一个仿佛被魔女赐予的未知魔盒。我深知的我所做一定是违背了一切正常的秩序,我也许还会给这个女人带来一系列难以解决的问题。但这个魔盒散发出吸引饿极的旅人难以抗拒的美食滋味,也对一个难以定位女人的作家发起了致命的邀请。

我本不该评论女人到底为何,也拿捏不准应做比喻更为恰当。我的人生除了看不起我文笔的女子掀起了波澜,而后我保持着对异性疏远的距离。我对女人的了解从古典诗集到大胆的香水广告。一次次建立起来的新形象又再一次被推翻。而这次,我切实有机会接触到了一个有私密行为的女人,为我的写作开启了大门,也为我贫乏的经历注入了生机。

编辑夜深给我回了信息,说想和我具体通话。深思片刻,还是接通了他的来电。

“老师,您这个大纲我看了,题材完全是新的,也不是您擅长的,您确定……”

“我想写试试,最近萌发的灵感,至少不让我那么备受折磨了。”

“老师,不是不让您写,只是这个题材并不受欢迎。而且您的短篇猫那么受欢迎……”

“我会给你交出好的初稿的,只希望你照着发就行了。”

我直接挂断了电话,这点担心顾虑其实并不如我担心被发现来得大。如果我的作品被否认,自然我也没有想到什么退路。因为确实完全遵循了自己的内心。写作本来就是一件很自我的事,竟然还要为了评价而改变。编辑的话不是没道理,但是我的私心并不希望这只神奇的猫成为话题。

我的上一篇小说,写了猫仔救了一个落水女孩,成为了万人敬仰的偶像。猫仔有了自己的粉丝团,它得到了崇拜和追捧。粉丝供奉了许多猫粮,它出席的活动等都有照片,甚至成了“红”猫。但由于本性,竟然被媒体拍到它抓捕老鼠的见血画面。一时间关于它的评论全部倒戈,媒体批判它本身还是庸俗的,黑粉爆出了它以前破坏家具,为争夺母猫咬伤其他猫的各种丑照。最后猫仔从巅峰落入深渊,一蹶不振,失魂落魄中死于车祸。看完文的人引发了各种评论,甚至导致了一些粉丝圈与路人的摩擦。我本无意,却烽烟四起。一时间评论带来的后果像极了身上未被定性的肿瘤,终日使我烦躁不安。

但猫仔,却是真的成了一只区别内容的,但一样神奇的猫。

之后的日子,我趁着她不在,自己又去了两次。躲在床底下,感受到了灰尘的气味(以致于我带了口罩),也闻到了那个女孩房间里的芳香。但我不敢触摸其他物品,也不敢取走一根头发。

熟悉了周边环境,以及自己私下跟踪了这个女孩几天,确认总体稳妥后,我决定潜入有她在家时候的床底。

不上夜班的话,女人一般到家是晚上七点。所以我在六点半的时候就选择进入她家了。将自己的身子缩进床底后,把自己的全部放进了狭小的黑暗里。我听到了一些平常没有注意的声音,却在黑暗里异常明显。一点点小小的摩擦声,呼吸声,还有心跳。

这个时候,传来了一阵金属声音,她回来了。我的心如鼓点敲击起来,调整呼吸使它平静。一点点声音传来了音讯。先是开灯,关好了门,附带拴上,然后脱下高跟鞋放在鞋架上。穿上拖鞋,走向沙发,放下了什么东西。接着打开房间门,开了灯,开始换衣服。在我的角度,清楚看到了她的一切动作,先是解开西装外套,然后解开衬衣,接着是丝袜,裙子。我看着幻想的动作在我面前一一展现,心里说不出的亢奋。而后她换上了睡衣,开始卸妆。女人的眼睛画上了眼线,上了眼影,嘴唇并不丰厚,上了偏橘红色的口红。她慢慢擦拭,一点点扩大到她涂抹的区域。我看着一张张沾着颜色的纸放在一旁,也慢慢显露出了这个女人原本的模样。

三十不到的年纪,皮肤不算很白,脸上有一点点雀斑。她睫毛长而浓密,眉头秀气短促。鼻子不算很高,嘴唇下有一颗小小的痘痘。她不算好看,过目不忘,但眉目清秀,颇有一番韵味。身高大致在一米六四,胸部并不大,身材均匀高挑。

我把她和那个甩我文章的女人做起了比较。其实我只记住了她的长发和声音。我用浅显的经验判断眼前这个女人性子应该不紧不慢,可能话也不多。她卸妆完后就出去了,传来了电视剧和她吃饭的声音。

黑暗里我的心跳愈发清晰了,突然一切不合理的负担云消雾散。这种刺激像毒瘾一样蚕食着我的理智,但又不断增长着我的放肆。我对女性的认识因此增长了一些,因为我看到了理想中实现的画面,但是又有些不切实际,因为消失得又太快了。我没法分析浮光掠影的事物,但我却增加了一些笔尖上想表达的事物。

这个女人该是多么惶恐,丈夫的共同点在她寻求的过程汇聚成迷茫无边的海,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所寻求的浪花在何时何处。她停不下寻求的脚步,因为海浪前进倒退,缓冲的只是她急迫的心情。她一遍一遍踏入这片海,只是看到越来越浑浊。但是她一定上瘾了,因为这边海已经包含了她想要的结果。她越走越深,直至溺毙。

在我深思的时候,她打开了房门。整理了一下桌面,只是开了桌面的台灯。她写了什么东西后,陷入沉思,最后背对着趴在桌上。周围安静极了,她一动不动。看起来陷入了烦躁的情绪,她咕噜了一句,我听不清。但是她站起了身子,盯着床底。

我有些害怕了,她的目光却像是巡逻灯一样扎在我的身上。她是不是发现了?她在想着怎么对付我吗?她在想对外公布求救?我逃不掉,黑暗里仿佛有无数的手按着我,有一只还捏着我的心脏。

她叹了一口气,选择坐在床上,许久没有动静。我内心是煎熬无比的,突然刺激消失殆尽,先是传来害怕的痛感,接着是愧疚。我已经在考虑要不要主动出来承认自己的错误。这个女人会怎么对待我,我都不会再有一句怨言。这时候听到了有门推开的声音,传来了猫叫。

“猫仔,你来了?”

“喵~”

等等!猫仔怎么来了?不对,这个猫仔是我的猫仔吗?它们的叫声太像了吧,躲在黑暗里的我只能听着声音慢慢识别,但我同时我又舒了一口气。

“猫仔,关于之前那件事,我虽说同意了,但我还是很怕。太唐突了,我根本受不了这样的目光。”

“那你不应该同意的啊。”

“猫仔,你知道吗?我活在别人的眼光里太久了。我甚至在想,是不是接触到真实的我会让别人稍微自己一下我的感受?但并不是,我只是多了一个借口,但实际上我自己害怕自己。”

“那你害怕的是哪个自己呢?”

“我为了男朋友牺牲了我上一份我喜欢的工作,只因为他说不喜欢女孩子展示过多。在这之后我选择了相对平稳的工作,但依旧不能满足。他说他害怕上一个工作里的我,他觉得我有太多的一面,自己都分不清了。”

“那你分清楚吗?”

“我其实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为什么我的工作和生活会搅在一起?但是他说我越来越难以捉摸,话术仿佛都在针对着。他怀疑我被工作影响了,因为我说的话对象不再仅限于他能听,更像是随着他的情绪不断在变化。但我需要揣摩别人的心情,同样我也需要揣摩他。他似乎对于这样针对性谈话十分不满……”

“他只是单纯不爱你了。”

“不仅如此吧,而是我太让他觉得失去了一些安全感。”

“我觉得这只是一个借口。”

“但我确实很在意别人眼中的我了。我的客户得知我的千万面会有何评价,我把这样的东西带到了我经过的一切。猫仔,我是不是一个很糟糕的人?我知道别人的话有时候更像一面镜子,但我却觉得如果我不能扭转镜子里别人看到的我,一切都是丑陋的。”

“其实我只是喜欢你的猫条。听着小宝贝,你被别人牵扰了太久。你该认真专注你真实的客户,我的同类。你知道人类客户永远无法满足,就如同你的男友。至少在我眼里,你就是一个制作猫条非常成功的人。”

“那真实的我呢?又在哪里?你看到的也只是制作猫条的我?而我们私下相处了那几天,你又觉得我如何?”

“我喜欢的形象,你有,在我心里便是足够了。至少身为一只猫,我仅仅需要猫条。而对于你,你自己本身希望如何,别人对你又是各种期许,又和我有什么关系呢?我们本就是微不足道但有限的个体,又怎能满足千万人眼中不一样的星辰呢?”

“猫仔……”

“我知道你很难想通,因为你还是愿意别人给你的主动建议的。一时半会让你思考我该让别人喜欢我什么也许有些困难。这样吧,我觉得你应该看看一些我喜欢的故事,例如我主人的新书。”

“你推荐的那本书我很喜欢,我想我遇到了真的骑士。至少它现在就在我面前,我很感谢它的主人能让我与骑士相遇。”

“他能听到的,我觉得你可以亲口告诉他。”

他们出去了,一切回归安静。我收拾了一下自己繁杂的心绪,迅速离开了这个地方。一路上我都听得见风刮过我脖颈的声音,我只顾低头往前走,只怕抬头对上了这个女人的眼神。

至此我也再无偷窥的想法。回到家里,笔尖的灵感源源不断,这让我想到那时候写下上一篇文章时一样,但结果怎么样,我已经不在乎太多。可我有时还会做一些梦,梦里有人谴责我,有人监视我,还有女孩严厉的目光,悲伤的目光……我十分地害怕,夜深人静时就疯狂赶稿,逼着自己累极了,不去想着睡眠的事。

编辑收到我三天后的初稿,非常惊叹我的速度。我恳求他阅读改进,并希望正式刊登成短篇小说。编辑本不愿意这个主题的作品,但架不住我的央求,于是同意刊发。

新一期杂志的小说排名很快出来了,很意外这一次排名竟然靠前。但评论下方依旧各式各样,我不了解失去丈夫的女人,我的作品实在索然无味,我一定是个饥渴的人等诸多评论把我逗笑了。

过了几天,我收到了一个快递。里面是一箱牛奶牌的猫条以及一封信。信的内容大致如下:

十分感谢你把猫仔培育得很好,让我有了与它认识的机会。我非常吃惊这一只神奇的小猫,它竟然能说话。我不敢相信这样如同玄幻的故事会发生在我身上。它告诉我说:只有与它主人同种心境的人,它的声音才能被理解。我询问了关于你的情况,它只说你是一名缺乏灵感,正在烦恼的作家。我很好奇是各种烦恼,竟然是在乎读者的差评。我联想到了我之前的事,竟然我们都是同种在意。它并没有开导,只是陪伴在我的身边,像极了你作品里的“骑士精神”!它不仅从实际上肯定了我的猫条,还成功说服了我允许一个陌生男人——它的主人进入我的床底。知道我听到这个消息的感受吗?我的三观炸裂了,竟然会有说话的小猫劝我接受偷窥狂?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天方夜谭?而猫仔抓住了我的软肋,告诉我:其实你在意的是别人了解到真实的我会是如何呢?那既然想寻求这个答案,让陌生人亲自瞧瞧,我能做出各种反应?你能做出各种反应?这样不就知道了吗?我根本不能接受,甚至已经陷入恐慌。猫仔留下了你的作品名字,我带着疑惑去阅读,发现你的作品实在索然无味,但让我在那一刻鬼使神差答应了猫仔。那天晚上猫仔提前告诉我你会来,我非常紧张,要求自己尽量装作不知道有你到来,尽量回归日常的自己去做事。但是这并不奏效,在我考虑要不要和你亲自谈谈的时候,猫仔出现了。它给了我一些启发,真是一只油嘴滑舌的小猫。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写下这封信,只希望你可以走出羁绊。我已经搬家了,并决定把这样的经历当作一个秘密,希望你同样如此。箱子里是我制作的,猫仔最喜欢的猫条,当作谢礼,也当作诀别。我真不知道自己答应了什么玩意,但总归我有了新的开始。

看完信后我良心的不安其实并没有消退多少,但猫仔的操作实在让我意外。我迫不及待想去找它,给它吃一下它最爱的猫条,但它并不在家。我在想着这个女人是在何种心境下写出了这样的信?我原本打破了她生活的平衡,换来了一个我完全想不到的真相。但我知道,也许照着她信里所说的去做,就是最好的诀别。即使这一辈子我都可能有愧了。

希望你很快回来,我想给你读读这封信,也说一下我的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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