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十口大箱子,洋洋洒洒底铺满了相府前厅的庭院,饶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丞相府众人,都觉得这般场面着实太大了点。
老太太作为相府里头重新掌权的主母,心头很是郁结,趁着傍晚小灯将明,将明皎皎叫到身边:“皎皎,你看?”
明皎皎吃了一盘红烧肉,正舔着手指:“嫁啊!”
老太太纳闷:“你不是……”
“孙女仔细想过了,孙女不但是明皎皎,还是相府的嫡小姐,为了爹爹的诚信,为了相府的名誉,孙女也要嫁!”
一番言语十分壮烈,颇有几分烈女子的气概,说得令人很是感动。
老太太点点头,果然从前这个孙女十分钟意这位冥王的传言,非虚。
于是乎,此事便由此定下了。
清晨,天还蒙蒙未亮,京中的几条偏僻小巷里头就已经人声鼎沸。
有南阳街的葫芦巷、罗源街的飞鸟巷,碧落湾的鸿金泉码头等等,都是远近闻名的小赌一条街。
当今圣上继位以来,对民间这等赌博之事虽不大理睬,却也暗地里使了手段,叫他们兴不起什么风浪。
这种押注似的赌博,赌的就是个运气,尽管有可能赔得血本无归,却也值得博上一博。
细细长长一条小巷里头,路上的石板铺得七扭八歪,犄角喀喇里头都能藏得下那么一张小桌板。
一名紫衣男子负着手,散逛般在其中穿梭,时不时还停下来读一读那几张小桌案前头立着的布折子上的字。
“一钱换万金?”吹!
“稳赚不赔?”胡扯!
在一处犄角旮旯里,小小的一张八仙桌,桌上一左一右立着两个小台签,台签上没字,只一红一黑两个小点。
“这什么意思?”紫衣男子问店家,清朗的声音穿透力极强。
那汉子正忙着收整银钱,头也不抬:“红的是能成,六钱一注,黑的是不成,三钱一注。”
“价钱差这么多?”
汉子答:“买成的多。”
紫衣男子抬脚欲走,恰逢一个个子矮小、眉目精明的小管事自窄小低檐的小屋内走出。
瞧见来人,小管事目露精光,从上至下地打量了一下男子。
簌簌紫衫,虽不是什么名贵的料子,在针脚绣工上却是无比精细,外加一身精贵的不凡气宇更彰显着不凡的身世。
看了一眼别在男子腰上饱饱的藕白色荷包,小管事抬头,谄媚地笑:“这位公子,何不买一些,赢了也好充实荷包,赔了就当买了个乐子。”
紫衣男子想了想,笑了:“也好。”沉甸甸的荷包落在案板上,“全买黑。”
鼓鼓的一包,全是金锭子
……
“好,好嘞!”
小管事眯着眼睛乐,可算是来了一位傻子了,明明都说了买红的多,买黑的极少他却还是要买黑。
紫衣男子抬头,放眼曲折的长街。
麦色的皮肤将人衬得英朗,狭长的凤眼又多了几分阴柔,鼻梁高挺,唇瓣丰腴,微微勾起的唇角更添几抹诡异的神秘。
这一整条街赌的到底是什么?当然是当今天下最炙手可热的谈资――王孙公子中最玩世不恭的冥王殿下与世家小姐中性子最是不羁的明三小姐的大婚呗!
有人说:婚约已定聘礼已收,又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前头,岂有不成之理?
反方辩:性子不同信物未合,又有冥王逃婚明三烧府在后头,安有能成之理?
经霈王府一番催促,本来定在九月十三的婚礼,足足往前推了三个月头。
明皎皎虽然还未及笄,但规矩是人定的,也是人破的,霈王府就是有这个胆子,也有这个能力。
这日,相府内外,红红火火,一派喜气洋洋。
一位男子骑着高头大马正在门前候着,这人不是江觅晚,却是霈王府远房的一个亲戚,江觅晚的一位不知叫什么的表哥。
这里不兴新郎官亲自迎亲,得兄弟替着,江觅晚是霈王府独子,没有兄弟,只能从远房子弟里头选一个。
这男子大家都不认识,也不晓得,只觉得他身姿挺拔,气宇不凡,虽肤色微黑,却是掩不住帅气的容色,眼尖的人会发现,那一席暗红的袍子之下藏着一缕紫色的衣角。
大街小巷各个赌局周边都围满了人,就等新娘子上了轿,拜了堂就可以开始分钱了。
不料这一等,就是等到了晌午时分。
明眼人瞧着,婚事怕是要有个什么出入,但不论吹是不吹,暂且都无任何风声传出。
这位表哥神情间并无任何不同,仍然悠哉游哉地骑在马上,不过只是偶尔跳下马去,自路边的草堆里头折上一根狗尾巴草塞进嘴角叼着,复又跳上马背去,从始至终脸上带着笑意。
让人暗叹霈王府的这位远房子弟十分沉得住气的这份心性来。
在众人的催促下,明皎皎打着哈欠磨磨唧唧地起床。
略过一旁挂着的大红嫁衣,径直走到镜子前面,拢了拢头发。
一旁的小丫鬟上前准备替她梳妆,不料她却摆了摆手。
“我要去一趟百丈涯,你们几个今天乖乖呆着,哪里也别去。”
“可是小姐,您今日大婚!”小梅顿时脑袋倏得大了起来,急呼。
“姑娘莫慌,里外这个亲是结不成了,他会跑我也会跑啊!一人一次,平了!”明皎皎捏了块点心塞进嘴里,拍拍手上的渣子,穿好衣裳自相府后门寻了个契机溜了出去。
直到过了晌午,众人回家吃了晌饭再回来时,杵在丞相府门口的人车都早已撤下了,丞相府牌匾上的大红绸缎也没了踪影,晨起时一片欢闹艳红的景象寂了,徒留和往日一样的宁静。
一时之间,有人欢喜有人忧。
某处偏僻的小巷里头,一处低矮的屋檐下头,一个身材矮小精瘦的小管事正抱着空空如也的桌案嚎啕大哭。
小巷里头传来男子的笑声。
“没人比我再熟悉那个丫头了!”
对此,江觅晚倒也不觉得奇怪,火烧冥王府这种事都做的出来,她自然也能做得出别的什么解气的事情来。
经此一事,霈王府两位长辈期望落了空,心底下着实是有几分难过的,但想着,左右聘礼还没退回来,总还是有些希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