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看着黄嚣俯首的姿态,蛮吉冷笑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们人类都很健忘呢。”
黄嚣肩膀一震,继而将头颅埋的更低,他自然听得明白蛮吉话中另有所指,说的是他刚才忘乎所以对蛮吉动了杀心的事情。
“黄嚣不敢。”
“不敢还是没把握,只有你自己知道,现在出去吧,被你这么一闹外面只要不是头猪就都该醒过来了,认主就不必了,不差你一个,记得出去该干什么就是,手脚利索点,别耽误爷爷回去睡觉。”蛮吉背着手笑嘻嘻地道。
“属下领命,若有主人族人的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回报主人。”说完这句话,黄嚣就化作一团血影冲出了地牢,而守候在外面的扫泉宗弟子立刻就爆发出了一阵惨叫声。
蛮吉百无聊赖的在干草堆里打了个滚,然后又背着手踱了几个来回,再竖起耳朵确定外面不再有任何响动后,就掀开地牢的挡板走了出去。
果不其然,地上只留下了五具尚显温热的尸体,一个个双目圆睁死不瞑目,想来也是,以洞府境巅峰对上这些下五境的扫泉宗弟子,不是屠鸡杀狗一般还能如何。
而远处,阵阵呼喝叫骂之声逐渐被黑暗吞没,整座驿所已经空无一人,除了浓浓的血腥味漂浮在半空之外,显然剩下的活人都加入了追捕黄嚣的行列当中去了。
“救我…”一个虚弱至极的声音冷不丁的从左手边的暗处传来。
“嗯?”
蛮吉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扫泉宗的四代弟子被一柄铁剑整个钉在了墙上,铁剑穿胸而过又在他的胸口直没入柄,却不想这家伙为何如此命大,好奇之下蛮吉当即就走上前去想要探个究竟。
“救我…”见有人靠近,那个弟子拼尽力气又发出了一声求告的声音,却不想蛮吉根本不理他,只是摸着下把在他面前左看看右看看,甚至伸出爪子在那剑柄上弹了一指,以确定这把剑是否有什么机关暗格。
“没道理呀。”
蛮吉百思不得其解又绕着被钉在墙上的这个倒霉蛋晃了半圈,一直到那个扫泉宗弟子眼中的光芒有充满希望变成绝望,再由绝望变成怨恨,最后彻底失去了所有光芒蛮吉才跳起来一巴掌拍在他的脑袋上。
“瞪老子干撒子,又不是老子杀的你,莫名其妙。”
丢下这句话后蛮吉就背着手,大摇大摆地朝着云霄的卧房走去,至于庭院里的一地尸体和黑暗中渐次远去的争斗,干他屁事。
“竹子绿哟竹子长,竹笋子开花倍儿香嘞,阿娘在睡觉阿妹在笑,阿妹剥笋子阿哥吃哟…”
黑暗中,缓缓流淌开一曲奇怪的妖族小调。
临近午时,拖着一身疲惫的云霄等人终于回来了,只是这一次,黄嚣却没有跟着回来。
不仅如此,李鹤一甚至丢了一条臂膀,被两个同样受伤不轻的师弟抬在临时制作的担架上,一张脸惨白的不见一丝血色,看样子大道根基受损已是必然。
云霄虽然看起来没有李鹤一那么凄惨,但是一件法袍破损多处,犹有春光外泄之嫌,眼中也不复之前的自信变得黯淡无光,这一次带队下山使得同门损失惨重,其中李鹤一也算是宗门重点培养的嫡传弟子,饶是云霄的爷爷就是扫泉宗的掌律祖师,这一次恐怕也不是轻易能够交代过去的。
毕竟她爷爷还不是宗主,而且就算是扫泉宗宗主也无法一言堂,一个宗字头的仙家门派,主枝副枝盘根错节,利益纠葛之深,绝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讲的清楚的。
“师姐…”
一个四代弟子走到云霄的面前,有些欲言又止。
“飞剑传书回宗门吧…”
云霄叹息了一声,仿佛做出了某个艰难的决定,此番追捕黄嚣,其中之艰难危险远远超乎了她的想象,此獠不知什么原因,明明已经重伤不治,却仅仅一个下午加半个晚上的时间就恢复如初,不仅如此,一身修为竟然不跌反涨,由原来的不到洞府境直逼观海境,如果不是那一身累累伤痕做不得假,云霄打死也不愿相信那就是黄嚣本人,如果不是临行前老祖给她赐下了诸多保命法器,此番她的下场绝不会比李鹤一轻松。
甚至她还曾一度怀疑过真正的黄嚣早已死去,现在这个黄嚣不过是机缘巧合之下某个大能夺舍还魂了,只是这种猜测终究只能埋在她的心底,无法与外人道。
飞剑传书宗门是无奈之举,此间局势已然不是她能够掌控的了,虽然定会被师门申饬,甚至会影响到掌律爷爷,但这些都是没办法的事了。
既然失败了,那就得认。
再看向李鹤一时,云霄的目光中有些复杂,既有感激,也有无奈,她此前绝对想不到黄嚣困兽犹斗的一击会有那般惊天动地的威能,也不会想到李鹤一竟然会舍弃自身安危挡在她的面前,如果不是这样,现在躺在担架上的人应该是她才对。
只是李鹤一此番受此重创,哪怕道心未损,将来大道成就上肯定要大打折扣,本来若是没有此番劫难,以李鹤一的资质和头脑,委身于他说不上是好归宿,只能说也不算太差,只是此劫之后,莫说她愿不愿意,首先掌律爷爷就绝不会允许她嫁给一个废物。
至于爱情,既然登山修道,自然不会被那些凡俗情感所羁绊,结成道侣,所求无非一个大道互相裨益,同求长生而已。
“嘤嘤嘤…”
云霄正自深陷在难明的思绪中,却听闻旁边传来一个软糯的声音,然后就有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靠在她的肩膀上,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臂。
“倒是把你这个小东西忘了…”云霄轻轻的将蛮吉的脑袋抱在怀里,下巴轻轻的靠在蛮吉柔软的脖颈上,闻着那股她喜欢的熏香味道,原本低至谷底的心情,仿佛迎来了一丝温暖的春风。
“嘤嘤嘤…”蛮吉继续摩挲着云霄的手臂,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突然又低头轻轻舔了舔云霄的掌心,继而又发出一阵软糯的嘤嘤嘤的叫声。
云霄的心都要化了,用力抱紧了蛮吉,几乎就要忍不住眼眶中的泪水,只是她自然不能在众人面前落泪,只得把脑袋埋进蛮吉的脖颈中更深,借此掩饰自己的失态。
“好乖乖,你也心疼我吗?”被蛮吉温暖的皮毛包裹着,云霄的心情也在快速的好转着。
“嘤嘤嘤…”
“好了好了,等此间事了,我就带你回扫泉宗,想来宗主爷爷也不至于太过苛责我,了不起我就带着你在后山闭关修炼不与任何人往来,有你在我身边,当不至于寂寞了。”
云霄实在是被蛮吉逗的受不了了,原本因为黄嚣带来的沉闷压抑也几乎一扫而空,她简单向同门吩咐了几句飞剑传书的事宜,就起身带着蛮吉回到了后院,当此非常时刻,她在众人面前过分低沉会影响士气,毫无掩饰的开怀大笑自然更不合时宜,毕竟那么多同门,永远都没有了再回扫泉宗的机会。
蛮吉才不关心云霄的想法,他所做的一切,不过就是为了暂时就在云霄身边,以便更好的查探阿爷他们的下落,从这个目的上来看,云霄跟那两个侍女也没什么差别,无非是云霄地位更高,更好用罢了。
黄嚣那边自然是一条线,只不过蛮吉对这条线并不抱太大希望,第一黄嚣此番得以逃出生天,此后必然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蛰伏疗伤才能出来活动,第二他这次杀了扫泉宗这么多人,如果扫泉宗不派更得力的人手来找回场子,那就真是白瞎了一个宗字头仙家门派的威名,这一屁股腌臜事情就够黄嚣收尾的了,更别提替他打探阿爷的下落。
说白了,帮黄嚣不过是他的一个小小恶趣味而已,谈不上什么草灰蛇线,闲来无事看这些人族窝里斗,即是无聊的消遣,也算是跟这些修士对待妖族的手段收一点利息。
至于是不是同一拨人根本不重要,蛮吉相信这些人一旦有机会除妖卫道,一定个顶个的不会手软,既然如此,提前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一点代价又有什么好冤枉的。
一直到看着云霄缓缓入定直至坠入梦乡,蛮吉才摇头晃脑的站起来开始再房间里踱步,接下来的几天,他得想法子拖着云霄陪他再走一趟西市,借云霄的口替他打探一番阿爷等族人的下落,怎么施为,还得他仔细谋划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