锋利的刀尖如作画一般,行云流水地在花桐木上描绘了起来,没有丝毫停顿,没有丝毫偏差,梨儿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赵墨雕刻,不敢出声打扰,不敢大声喘气。她觉得这一幕好美,赵墨的双眼一直盯着手里的花榈木,随意而自然,一缕发丝垂到脸侧,被风轻轻吹着,晃动着,这一幕犹如一张不动的画,早已深深地刻在她脑海中。
她甜甜地笑着,想着这份时光走忙些才好,这样就可以一直看着赵墨的眼脸,就可以一直呆在赵墨身旁。
然而赵墨似乎并不给她机会,神乎其技般的雕刻技巧完全不需要什么削与量,小刀扎进去,入木几分便是几分,节省了大量的时间,像发丝这种纹理,更是一划便是一根,只要稍等片刻,那万千发丝便已然成型。
“好了,你看看这样子行不行?”
这场雕刻似乎花了一个時辰左右,赵墨便停下了手中的小刀,大块的木雕果然比小块的木雕更耗时间,赵墨如此想着,殊不知他这份念头放在别人眼中,那便是奢侈与嫉妒。
“这么快。”
并不是行家的梨儿只是觉得没有看够赵墨安静不动的样子,有点可惜,随后便细细地打量起来。
那菩萨玉足轻踏莲花,那莲花似有千瓣,密密麻麻,可每一瓣却都是精雕细啄,不止花瓣细如蝉翼,花瓣上面的通气孔洞都能被赵墨雕刻出来,栩栩如生。而那观音菩萨仿若沐于风中,长袍轻飘,玉带飞舞,净瓶里的柳枝迎风轻展,那露在袍帽下的三千发丝微微翘起,一支细致的发簪隐于其中,若不是观音娘娘的特征过于明显,这分明就像是哪家仙气十足、娇小芊瘦的富家小姐,逼真至极。而且这脸……
“墨哥哥,为何我总觉得观音娘娘的脸好像小姐的脸啊?”
梨儿歪着头不解地问道,这观音娘娘长得也太像赵婉青了。
赵墨听了却是尴尬地一笑,说道。
“方才我在想菩萨娘娘那不喜不悲的脸该是什么样子,随后便想到可不就是每曰板着脸看不出喜怒的小姐模样嘛。”
“呵呵呵……让小姐听到又要打你了。不过你把小姐雕成了菩萨,想来她肯定高兴坏了。”
梨儿掩住嘴止不住得轻笑,她没想到墨哥哥竟会这般取巧。
“这你可别与她说,万一我又要挨打呢,方才我的手也还痛着,也不知这样刻出来的菩萨符不符合那老板的要求。”
听到这话梨儿才想起来赵墨的手还是受伤的状态,便急急牵过赵墨的手说道。
“梨儿糊涂,都忘记墨哥哥的手还痛着,墨哥哥没事吧,梨儿给你摸摸。”
梨儿小心翼翼地轻抚着赵墨的双手,嫩滑的肌肤在赵墨的手心滑动,弄得赵墨一阵酥痒。
“好啦好啦,我像是那么娇弱的人吗,你快去问问那个老板这个菩萨可以吗,不可以的话就只能跟他说抱歉了,刻坏了他的木头。”
“不会的,墨哥哥刻的这般好看,一定可以的,我这就去七巧阁问问。”
拿了一块布盖在上面,梨儿小心翼翼地托着底座,扶着菩萨身子,便开心地出了房门。
虽然手中的东西或许很珍贵,但梨儿也没有再疾走,她的步履非常缓慢,她想着万一没有被劫匪抢走却被自己给摔坏了那哭都来不及,所以就连通过闹市梨儿也是小心翼翼地避开着人群,生怕被人给撞坏了。
而此时的高掌柜仍然在研究着上午买来的十几个小人,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以人的手艺要如何刻才能刻出这种木雕,就连午饭都忘记吃了。
但是他却无意中猜到了这位大师的身份,本来他也没想猜的,只是这十几个小人给的线索太多了。
首先他认识小人中的三个人,赵家夫妇和时常为赵夫人办事的赵管家,他们可是金陵有头有脸的人物,高震哪里会不记得。
其次,除了其中两个一看就是小姐公子模样的小人外,大部分人都身穿下人服侍,想来这大师必定是住在赵家的。
再次,这些小人根本没有在市面上流通,说明这位大师并非赵家族人,要是赵家族人的话,赵家早就拿出来卖了,所以这位大师只是个不敢示出真本事的下人。
但是这些都是猜想,高掌柜还是要问问那小姑娘才能确信,正想着,那小姑娘人就来了。
“老板。”
一脚跨进七巧阁,梨儿终于松了口气,见着高掌柜就喊。
“小姑娘,你有何事,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回来我怎么把这尊观音像给你,你快看看这刻的可不可以?”
这么快?!莫不是敷衍乱刻的吧,高掌柜微微一皱眉,正要询问,可是在梨儿放在桌上掀开那块布的那一刻他却完全地呆住了。
谁说观音娘娘不会现世,这可不就是观音娘娘嘛!
与市面上卖的观音像截然不同,这一尊,仿佛就是观音娘娘自己亲自变化而成,实在是巧夺天工,神乎其技!
能卖千两?怎么可能,至少三千两!高掌柜仿佛已经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强忍住内心的激动又突然想到:
可是这也太快了吧,莫非不是我那块花榈木,是早就雕刻好的观音像?这样的话价格可是会打折扣的。
于是高震上前闻了闻,观音像散发着淡淡的降香味,确认了是花榈木香味不假,随后便越发震惊,暗想那位大师太厉害了,不是厉害,是世间没有一个词汇可以形容这位大师的厉害。
既如此,先前的计划就要改一改了。
“你倒是说呀,我问你大半天了,可不可以嘛,不可以的话我就不给你了。”
同早上的情况一样,梨儿知道这老板定然是又看得呆了,那就说明可以要个好价钱,梨儿是故意如此说的。
“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高掌柜急声道,生怕梨儿把它给带走。
“那这雕刻费用……我可是知道的,这木头叫花榈木,很珍贵的,你先前居然还瞒着我。”
见被梨儿直说了,高掌柜尴尬地一笑,不过他本也没想瞒的,顶多雕刻费用多付一点便是,但是高掌柜在意的却不是这个,他在规划未来的利益,如果因为欺瞒对方而打乱了接下来的计划,就亏大了,于是他清了清嗓子说道。
“先前没有告诉姑娘只是纯粹忘记了而己,这是我的错,为了展示我的诚意,我愿意出五百两当做雕刻费用,姑娘可以随意去打听一下,雕刻费用的行价从来只在数两之内,从古至今更是没有超过百两的……”
五百两?!
原以为再心大也不会超过早上那十几个成品小人的一百六十两,如今听到五百两梨儿更是惊得愣在了原地。
“另外……若是姑娘再帮我一个小忙,我愿再付五百两,也就是一千两!”
一千两?!!!!!
梨儿惊了许久,才有些回神,问道。
“什么忙?”
方才看到那小姑娘惊得下巴都要掉了的样子,高掌柜很满意,于是取过笔纸在上方写了起来,说道。
“姑娘请稍等片刻。”
过了一会儿,高掌柜停笔说道。
“姑娘只需帮我把这份合约交给大师即可。”
“合约?”
梨儿拿起那张纸,却看不懂字,眼神乱瞄,眉头微皱,高掌柜似看出来梨儿的难处,说道。
“我念与姑娘听吧,这合约大概是这个意思:今后大师雕刻的一切作品,皆由我七巧阁独家销售,所得利润五五分成……”
说到五五分成的时候高掌柜担忧地看了一眼梨儿,见她没有异色这才松了口气,其实这五五分成对高掌柜来说是占了极大便宜的。
“……若是大师肯签了这份合约,那我再额外付给姑娘五百两,我知道姑娘与这位大师关系匪浅,只希望姑娘帮我说说好话……”
听到关系匪浅这个词,梨儿小脸一红,可是随后又想到了另一件事,担忧地说。
“可是……”
“如果姑娘是担忧大师无法赎身,大可放心,我有办法。”
高掌柜瞬间就想到那个大师定然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无法赎身,因为方才说的一千两是完全足够赎一个平民奴隶的,而只有完全被剥夺一切权利的贱口奴隶才有可能赎不了身,而身为奴隶,又怎可与其他人签订合约,那是主人做的事,所以如果赎不了身,这张纸就是让那个大师签了也不作数。
“你怎么知道他是下人?!”
梨儿听到此话一惊,警惕地看着高震。
“你先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只问你你想不想知道这个赎身之法?”
高掌柜微微一笑,心里暗想,套这小姑娘的话实在是太轻松了。
“想!”
“那好,你可知赵家与各玉器行间的事?”
“不知……”
见梨儿摇了摇头,高震继续说道。
“各玉器行从半年前就开始流传着一条禁令,谁也不许再提供玉器给赵家,简单来说,就是赵家快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