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婉青哪会想这么多,待梨儿掀开床帘之时,看到里头糖儿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她,赵婉青一时间竟是愣住了,难怪方才只看到梨儿一人,明明在门口的时候听到的是两个人的声音,原来是躲到床上去了,可是这孩子又是哪里来的?
赵婉青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奇怪,可梨儿却是以为赵婉青生气了,慌忙解释道,“小姐息怒,糖儿是今日才入府的,我怕她不懂礼数冲撞了小姐,所以方才才没有让她给小姐请安,糖儿年纪还小,小姐要罚就罚我吧。”
“你如此紧张作甚,我只是来请教绣法的,为何要罚你?”
赵婉青寻了个床沿坐下来,拿出刺绣,递给了梨儿,说道,“你也快上床来吧,免得着凉了。”
梨儿望着手里的刺绣,展颜一笑,点了点头,忙道,“糖儿,快见过小姐。”
“糖儿见过小姐。”
糖儿用被子半遮着脸,怯声说着,显然她是注意到了梨儿对赵婉青惶恐的态度,再加上赵婉青冷冰冰的神情,被吓到了。
赵婉青点了点头,问糖儿,“我没记错的话今日并不是招家丁的日子,你是如何入府的?”
“是小墨大哥哥带我进来的。”
小墨?赵墨吗?赵婉青正奇怪赵墨怎么会有权限带外人进来,梨儿忙解释道,“小姐,是少爷向夫人求情,特例让她入府的。”
“那又与赵墨何干?”
“是糖儿她今日失去了亲人,只剩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赵墨看着不忍,便带她去找少爷了。”
梨儿在赵婉青的面前怎么好意思叫赵墨为墨哥哥,从来都是叫全名的。
赵婉青点了点头,明白了来龙去脉后也不再追问糖儿的事,只是说道,“难怪我今日在书房寻不到他,原是出府去了。”
梨儿愣了一下,问道,“小姐你不知道啊,今日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呢,是夫人带着好多下人出门去的。”
“娘亲?她带着人出门做什么?”
今日一天赵婉青都在房中刺绣,连饭菜也是让小翠端进她院中来的,下人们说闲话也不敢在她面前说,所以她根本不知道夫人买了木雕的事情。
于是梨儿轻描淡写地把今日观音木像的事情说与赵婉青听,赵婉青听得直摇头,“一个木雕而已,何以值七千两,娘亲也真是的,就算那观音像像我,可也不该如此破费呀。”
梨儿早已听从赵婉青的话钻进了被褥里,一边同赵婉青说着今日发生的趣事,一边把赵婉青绣的不好的地方剪开又绣了一遍。
糖儿毕竟还是小孩子,一到晚间便犯困,听着二人聊天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
“小姐,你似乎精神不太好,莫非这两日来睡不好吗?”
梨儿看着赵婉青的黑眼圈,担忧的问道,赵婉青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无妨,不碍事的。”
说着又继续埋头绣了起来,梨儿见赵婉青这幅模样,又想起了今日那马管家戏谑夫人的一番话,暗想难道是赵婉青知道了自己要嫁到马家之事所以才这番精神憔悴,可是又不知要如何安慰。
“这孩子也真是可怜,赵墨今日还真是做了件好事。”
赵婉青看着糖儿可爱的睡脸,竟露出了一丝笑容,梨儿望着小姐难得一见的笑脸也放松了下来,笑着说道,“是啊是啊,糖儿这么可爱懂事,若是真被那些恶人夺了去,以后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着梨儿伸出手指逗了逗糖儿熟睡的小脸,引得赵婉青在旁边笑得更开心了。
说来,赵婉青也并非不会笑,只是平常少有让她觉得开心的事情,梨儿也并非没有见她笑过,上一回见还是陪小姐出门去挑水粉的时候。
“梨儿。”
赵婉青看着糖儿可爱的睡脸,渐渐的却又收了笑容,也不与梨儿对视,只是就这样说着,“若以后我不在赵家了,你可要帮我盯着点我哥还有赵墨。”
梨儿没听懂,小姐怎会不在,正要询问,赵婉青又接着说道,“我们赵家发家的主因便是官场,如今赵家势弱,只有我哥考个好名次,就算只是做个小官,那也足够一扫赵家颓势,才能保赵家这么多口人,也不枉我……”
赵婉青说着说着便说不下去了,又埋头刺起绣来。
果然小姐她早已知晓赵家与马家之事了,看少爷每日嘻嘻哈哈的,不知道这事的原来只有他一人。
“小姐,少爷他聪明过人,只是平日贪玩了些,若真要用功,一定会考个好成绩的。”
“若真如此的话我也不用如此担心了。”
赵婉青说着说着声音便弱了下来,显然他也信不过赵慕白。
“小姐。”
梨儿见赵婉青失落模样,心里怜惜,说道,“不会的,小姐不会离开赵家的,小姐不必如此感伤。”
赵婉青惨淡一笑,虽说这只是梨儿对她的安慰之言,但她也觉得心暖。
“傻丫头,你懂什么呀,罢了不说了,免得惹你心里难受。”
“小姐,虽说梨儿没什么本事,但是我知道小姐一定会没事的,小姐你就相信梨儿吧。”
自今日看到那高震把观音木像卖出七千两之后,梨儿越发相信高震所言非虚,那救赵家的法子应是真的才对。
“好好,那我便信你好了,傻丫头。”
“小姐,梨儿不傻。”
主仆二人似这般聊着天,刺着绣,时间不知不觉地流逝着。
蜡烛的火苗晃动着,原本长长的蜡烛也烧的只剩一小截,微弱的火光透过床帘纱布,只能依稀看到那两个模糊的人影靠在一块,一点动静也没了,竟然是相互倚靠着睡着了。
窗外的弯月何其明亮,静静地挂在天上,这不过是小姐院中平凡的一天罢了。
嗡嗡声响起,糖儿被蚊虫叮醒,揉了揉眼睛后见两个姐姐竟然就这样睡着了,又怕她们二人着凉,便拉了拉被子,给她们盖好后,才重新钻回被窝里。
第二天一早,赵墨还在睡梦之中便被门外的一个下人喊醒,赵墨挣扎着睁开眼皮,发现天压根还没亮,才听到外面的下人说着。
“赵墨,今日要做法事,迎观音木像进门,管家让我把大家都叫起来,你也快点起来,我去叫其他人了啊。”
原是如此,赵墨揉揉眼,从床上坐起身来,转头便看到了桌上的一尊玉石雕像,赵墨微微笑了起来,这尊雕像刻画地栩栩如生,比之前刻的所有木雕竟还要鲜活几分,这也是因为木头材质难免会有木刺,并且表面粗糙,但玉石坚硬,表面又光滑,效果自然更好,只是雕刻时间却是大大增加了。
这尊玉雕刻的是一个慈祥的老婆婆牵着一个小女孩的手,这二人的相貌分明就是陈婆和糖儿了,陈婆的和蔼面相和糖儿的乖巧神态尽数被刻在其上,赵墨见到昨夜辛辛苦苦雕刻的玉雕效果不错,略感欣慰,也不枉自己昨晚花了那么多时间了。
待会儿见到糖儿便送予她吧,这般想着,赵墨便要把它收起来,可又忽然转念想到,这玉石是那高掌柜送的,自己又怎好随意送人?
罢了罢了,这玉石就当我向高掌柜买的好了,他对梨儿应该也不会狮子大开口,大不了多帮他刻几个玉石。
“糖儿应该会喜欢的吧。”
赵墨微笑着把玉雕收好,便去洗漱了。
此时的前院之中,赵管家正在指挥众人四下忙活,不一会儿,天便全亮了,赵管家便随意指着几个人喊道。
“你们几个,去,把观音木像抬过来,记住要小心点。”
“是!”
就在几个家仆离去之时,门口处的守卫便跑来禀报,“赵管家,今日要做法事的僧人已经来了,都在门口等候了。”
“快让他们进来,算了,我亲自去迎吧。”
说罢,赵管家便大步往门口处走去。
刚越过大门门槛,赵管家便看到了昨日才见过的熟面孔,不禁面色恭敬,忙上前道,“观海大师,您怎得亲自来了?不过是一场小法事,怎好劳烦您千里迢迢赶来呢。”
来的和尚中,那领头的可不就是昨日才见的观海嘛,只见那观海和尚笑了笑,行了一礼,说道。
“赵施主言重了,老衲昨日见天色已晚,不便赶路,便在金陵的分寺里歇息了一晚,今早正要赶路时却又正好遇上你们的人过来,说要请我们做场法事,老衲觉得有缘,便过来了。”
“原来如此,观海大师能亲自来主持法事,我赵家真的是蓬荜生辉啊,观海大师快快请进吧。”
赵管家弯着腰恭敬地说着,手一挥,下人们便通通分开了一条道路。
“赵施主不必如此多礼,老衲也不过是个普通僧人罢了,赵施主还请前面带路吧。”
观海大师虽表面如此说着,可内心却是暗自欣喜,看来他的名号在金陵也是响当当的,连一介下人都对他如此恭敬有加。
不过说来也真是巧,昨日观海还想着什么时候要来赵家瞧瞧那赵家小姐,今日却就碰到了赵家来请他上门做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