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曦韵诞辰之日,天降祥瑞,彩霞满天,百来只彩翼灵鸟绕着皇宫整整飞了三日三夜,大臣皆道此乃吉兆,是上天嘉奖楚君治理楚国德顺有方的表现。因此她自出生起就带着佑国光环,举国上下皆喜爱这个小公主。
楚王对她极好,无论何种功课都命人精心教导她,楚曦韵自幼冰雪聪明,不过十岁她便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十五岁行及笄之礼时,她已出落的亭亭玉立落落大方。看着满朝文武惊异之色,她没有丝毫胆怯不适。
在这样的家族里长大,从小锦衣玉食,受尽宠爱,她却没有一点飞扬跋扈,盛气凌人。相反在外人看来,她的性子淡得很,如水一般,平日里也不怎么爱笑。几个皇子公主提起她,都笑着说宫里出了个冰美人。
但无人知晓,她其实也有任性顽劣一面,只是独挡一面习惯了,所以养成了刚强的性格。
虽然楚王气宇轩昂,楚后风姿绰约,她也生得顾盼生姿明眸皓齿,可她却与他们长得毫不相似。楚后还曾因此打趣过她:若她不是她辛辛苦苦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她的女儿。
那日她登上大殿,只听见四周传出深深浅浅的惊呼声,谁也不曾料想到她竟会出落得如此美丽。他们本以为皇后就是楚国第一美人了,却未料到其女美貌更甚。
人群中有人说,九公主的美是第一眼看上去不染纤尘,冰清玉润,可是越看却越觉得美的惊心动魄。
也有人说,不过是一个空有其表的花瓶,女子胸无大志,怕是将来也只能落个远嫁他国的命运。
她浅笑,十指柔荑轻轻拨动琴弦,却见那些大臣们听得如痴如醉,毫无方才厌弃轻视她的模样。
女子无才便是德吗?当今天下,个个以为女子只能相夫教子,却不知女子也是有野心的,只是那些愚钝的男子束缚了她们,禁锢了她们的思想和灵魂。
而楚曦韵便是独特中的一个,她不愿将来只是做一个和亲公主,一身的才华难道只是为了逗男人开心,躲在男人身后寻安全吗?她不明白。
因为这副容貌,她从小便被养在深宫后院,极少见生人。连宫廷中的画师都不允许为她作像,怕的是引来什么祸端。所以世人只知楚国九公主生的貌美,却不知是何等风姿。
及笄后寻亲的媒人便踏破了门槛,可是她却并不着急嫁,楚后也以其年纪尚小都推辞了,想让她再留在自己身边几年。
楚曦韵的择偶要求也不高,只要你有过人之处,能征服她,让她顺从你,她便死心塌地嫁给你。不如她的男人嫁了又有何用?不能保护她,说不定还会让她受委屈,那样倒不如一个人过。
可是大公主却总说她的要求过高了,说她从小便严格要求自己,样样都学得精通,甚至是巾帼不让须眉。这样的女子又有几个男子比得上?她叫她放低姿态一点,别自己害了自己,嫁不出去才好。
“这年头,遇到个看得顺心的就嫁了吧。”大公主总是这样说,“我们的命运大多是要和亲的,与其嫁给一个陌生,或者说不喜欢的人,倒还不如嫁给一个看得过眼的。”
倒也有几分道理。
楚曦韵逍遥自在的日子只过了十六年,往后,她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十六岁时,二皇子楚翊过世。
举国哀痛。
楚翊是嫡皇子,她的同胞亲哥哥。
他是死在了沙场上,那年匈奴暴乱,祸害边境,他领了军令状前往战场。
初时捷报频频传来,楚翊还私下给她写了封信,信中写道:不日便归,望汝于云中鹤迎吾,欢饮达旦,一醉方休。
她和二皇子的关系格外要好,经常在云中鹤喝酒畅聊,他从来不把她当做女子,常与她探讨国家大事。他说她有独到的见解,很不错,是一个管理国事的好苗子。他也教过她武功,是他将她领进门的,说起来他还算她半个师父。
可是他却死了,年方二十。
那是十里坡战役,本来打完那场仗,他就可以将匈奴赶出楚国,平安回京。
那时一路胜仗,士兵们气焰高昂,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马上就可以回家与亲人团聚了,没有人生来就喜欢战争。
都说衰兵必胜,眼看就要被逼出国界,匈奴们绞尽脑汁下尽套路,让小部分队伍先大张旗鼓地撤退,营造落荒而逃的假象,可大部分匈奴却隐藏在城里,他们将百姓都杀了,换上他们的衣服,隐居在了城里,然后兴高采烈地放楚军进来,锁死城门,终是将先行的半支军队困在了城里。
士兵们被突然包围,都慌张不已。倒不是说硬拼打不过,可是那些匈奴都藏着,他们也不敢贸然出兵,此时尚不知匈奴的实力,而他们都在匈奴的监视之下,且不可贸然行动。
他们却不晓得这是匈奴的缓兵之计。
被困城中,粮食短缺,水源不足,他们根本就撑不了多久,此时城内的出不来,城外的进不去,等着他们的只有绝望。
二皇子迫于事急,一晚带着一小队精兵突袭,只要将城门打出个缺口,大部队就能进去,再来个里应外合,那些士兵便有救了。
事实上他还真的做到了,绕过匈奴的监视圈,躲过他们的埋伏,他将城门上的匈奴都杀了个干净,带领着大部队进了城。可消息封闭,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这里的百姓都是匈奴,对他们毫无抵抗之心,被他们突袭的措手不及。
等他们反应过来,早已损失惨重。
楚翊就是在这时受的重伤,他冲锋在前,全然不顾自己的安慰,那时,他的眼中只有那些被困的兄弟。
犹记幼时她去军营找他,他带她参观军营,结识他带领的军队。
经过一个军区时,里面传来皮鞭抽打的声音。楚翊脸色一变,询问旁人怎么回事,那人答是首领在教训士兵,因为士兵偷吃了首领的一个鸡腿。
他迅速地跑了进去,却见一个首领手里拿着皮鞭抽打属下,他怒声呵斥,可那首领却似没听见一般,他便跑前去替士兵受了一鞭。
首领顿时吓得脸色发白,陈翊倒没有怪他打他一鞭,他只是说:“军营里的规矩不记得了?”
“回将军,属下,属下记得。”
“那你为何还要滥用私刑?”
首领没有回话。
“你大可以派他些艰难的任务,将他的军训设的严格困难点,但谁准许你用私刑了?”
后来那个首领被罚了一个月的俸禄。
带着楚翊回营帐里为他上药时,她有些许温怒,“你是楚国的二皇子,怎能随随便便为一个士兵挡鞭子!你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叫我们怎么放心你?”
他却笑了,“他们不只是我手下的兵,更是我的兄弟。同是为人,为何他们打得我打不得?就因为我是楚国的二皇子?那他们也是他们父母眼中的珍宝啊。战士的血应该是在战场上流的,而不是自相残杀,被同胞所打,这会令他们寒心,也会让一个军队士气不振,兵心不定。况且军令严明,我自是要做以身作则的表率。”
她知道,他将那些士兵都看做兄弟。
过命之交,怎能不重要?
他带着这些残兵,打败了所有的匈奴。世人说的没错,二皇子就是楚国的战神。他思维敏捷,心思缜密,指挥军队能力强,可以凭一己之力扭转战局。
可是他却死在了那里。那个被鲜血染红的地方。
往后的十余年,十里坡寸草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