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社会的动物。
也不知道这句话是怎么来的吧,反正意思就是,人离开了社会啥也不是。所以,人很多时候的决定吧,都是妥协后的结果。
就算是再倔强的人,最后,面对残酷的社会现实,也得选择对自己的内心做出一定的妥协。无可奈何花落去,柳暗花明又一村。内心阿Q大概就是能够勉强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吧。
又能怎么办呢?
葛二刘六两人拼了老命,也无法阻止铺天盖地的虫子的侵入。荆棘林不是围墙,小零子自以为他们建造的地沟,神不知鬼不觉,就能够潜入进来。殊不知,葛刘二人每次从这条小径走过,都是玩命的活儿。他们又如何敢不仔细认真,再仔细认真?
两人被虫子逼得返回坟尖,鸡公车旁居然没有了他们此行最为重要的货物的影子。
那个一路都在与其说睡觉,不如说是昏迷的女丫鬟,那个两人自信能够全须全影的给带回三十里铺,给自家主子铺床叠被、端茶倒水、洗衣服做饭等等,那个刚买回来,就被大总管告到太夫人哪里,被太夫人斥为长相太艳,不适合黄家后宅的,那个花了二总管七贯,一路从南国给递送到京师,结果连黄家的门都没有进去,就要被驱逐出去,或许会卖与人牙行,或许会卖到烟柳之地,或许会流落街头,那个丫头不见了。
也许是造化,葛刘二人每次进京取粮食,都是半个月一次,结果这次因为有事,提前了。要知道,过去五年来,滥觞之沟的雾气外涌和虫潮就像大海的潮汐一般,极为精准。葛刘二人要想进出荒原,唯有精确按照这种特殊潮汐的时间节点来安排行程。差个一刻半个时辰的,也许还能够弥补。但是一旦提前或延后一天两天,那结果就极为凶险了。
此次,两人提前两天到达京城。结果就是黄府全府的人听说看见他俩都极为惊讶。毕竟,时间就是性命啊。而巧合的是,两人刚刚从角门进后院,就遇到了牙行来看人,因为丫头子快到达京城时,受了些风寒,烧虽然退了,人却怎么也不醒来。
牙行的人都是人精,一看南人北来,状态如此,就知道肯定是水土不服,双颊白里透红,白是惨白,红是潮红,头发软塌塌的黏在额头上,眼睛周围都是黑的。那显然病情不清啊,脸上能有点血色,那都指不定给灌了啥虎狼之药,强行提气,好卖个价钱。
牙行跟其他行当最大的不同,就是,牙行不仅得眼力价儿得够,还得能说敢说,会说。只不过,这次牙行的人节奏没掌握好。原来,此次二管事南下办事,路上认识了一对夫妇。夫妇俩长得吧,好听点,是长相抽象。却有几个长项极为俊俏的儿女。
这个名叫韩四丫的,尤其出色。小丫头水灵灵的,比花解语,比玉生香。因为韩式夫妇两人孩子多,所以所有的孩子都得干活。尤其是这个四丫头,干活搭对都是极为爽气。大冬天的,蹲在船上,就着河水洗衣服,做饭,都是一把好手了。年纪不大,说起话了,却不急不缓,极为有章法。
二管事开始也没有买人的想法,却是那韩氏夫妇看到从京城来的大户人家的家船,里面的仆人管事都是穿绫罗绸缎的,像是个极为有钱的。于是,两口子刻意巴结了撑船的,给二管事包二爷递了个话,询问是否要要人。他们家孩子多,想卖与大户人家活命。一方面是自己活命,一方面也是被卖者的一个造化。可见,对于某些人或什么的来说,它买卖你,在它心里说不定还觉得你得感谢它呢。
二管事白天见了个小渔女,心里有了个念想。没想到晚间,那船就来问话了。也不着急,就是卖的谁,可能观瞧。身子骨健朗否等等。
双方交锋了几个回合,谁也摸不清对方的底。
不过,孩子的交易还是达成了。不到十岁的小女孩,被以七贯的价钱卖给了黄家。
七贯是多是少呢?
神平十五年,当时的一石米的价钱也不多是一百多文,一斤粮食不到一文钱。七贯,就是七千钱,合七千斤粮食。也是一笔巨款了。
二管事高价买婢女,其实内心是打了小九九的。却原来是二管事和他爹大管事正在激烈争夺内宅的话语权。这次买个长相好看的婢女,原是想给家少爷红袖添香,或者是给表小姐伺候用的,谁承想,大管事根本就不走寻常路,只是在太夫人面前,轻飘飘的提了几句什么委实太过艳丽,担心将来不利于后宅稳定云云。一个素未谋面的小女孩就在刚被买来后,就又被卖出去了。可见,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想进入体制,是绝对没有那么容易的。
葛刘二人刚进后院角门,就听到了人牙子和负责送客的小厮讨论,虽然两人小心翼翼,意图掩盖一二。但在葛刘两人的耳朵里,他两说话声不啻于用大声公满世界宣扬。
于是,两人断定,这次把人要来,铁定不是黄府安插在三十里铺的耳目之类。于是,当两人前去给黄老爷汇报这几天三十里铺的情况,并重点着重介绍姨奶奶齐氏的情况时。两人把齐氏无人看顾,导致行动不便,生活质量下降等,添油加醋的向黄老爷一顿白话。黄老爷当场决定将两人提起的那个刚刚买来的南方小丫头给齐姨娘了。
两人劫了人牙子和地下下人的胡,难免会被人惦记。
于是,某某个下人,就领了命,跑去某个地方,向一个女将军告发,说是黄家的两个驻守三十里铺的家仆又进城拿粮食给养,并顺手销售自家产的土布等。
那下人口中的女将军正是那位射箭极为有天赋的女弓手,她听闻了这个消息,赶紧出城,在城外某处见到了自己家小姐。女队正略略分析了一下,觉得此中必然是有蹊跷。虽然还不知道这蹊跷是大是小。但是,择日不如撞日,深入荒原,查明三十里铺和滥觞之沟之间是否有特殊关系。为大军入驻扫清障碍。
于是女队正率队在荒原某处设卡,不仅是讹诈了葛刘二人一部分钱,还乘机毁坏了那辆体量巨大鸡公车的车轴。延缓了两人的时间,看看三十里铺出来的人,凭什么能够坚守三十里铺五年之久。不仅当年一场巨战,三十里铺里基本没死人,也没有被湮灭。甚至如今,五年过去了,周边四百余方圆都因为毒气、剧毒的虫子和饥饿而迅速被遗弃,整个区域都荒原化了。凭啥作为风暴核心区的三十里铺却能依然屹立呢?
葛刘二人费了老劲了,终于给自家主子弄了个暖床的丫鬟,谁承想,又遇到了虫子集体发狂。如今被虫子逼得跑回来,一看,哎呦,原本被捆扎结实的筐里,除了几张破毡毯,那里有个人影。再看,整个圈坟堆里,现在还能站立,除了新圣人冯瞎子和自己两人,那还能看到冯瞎子的弟子,那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两人着着忙忙寻了一圈,无论如何都没有找到人影。于是,四下仔细观瞧。在漫天烟雾缭绕之下,一条半人深的沟里的落叶正在旺盛的燃烧着。那是巨狼和驱狼人留下的,也算是双方的一种默契罢了。两人也不敢上前向新圣人质问。只能一遍躲避虫子的攻击,一边寻找。却哪里还有一蛛丝马迹?
在漫天天光之中,在火光映衬下,在周身的蓝光的勾勒中,在烟雾缭绕的坟堆上,在滥觞之沟沟顶传出的声声尖利吼啸声中。冯瞎子转过头来,柔和的对葛刘二人说:“逃命去吧。”随后便缓缓闭上了双目,双手交叉,脚下不丁不八的站了。
仿佛在等待什么。
葛刘二人迅速从车上抽出四根巨长的木棍,解下小腿上的绑腿,将棍子绑在了小腿上。然后猛地一跃,整个人便踩着高跷站立起来。随后,两人也不停留,迈开高跷,一溜儿呼啸而过,从被破坏的荆棘林的缺口处奔逃而出。想着荒原的方向跑了过去。
两人夸夸几步,便逃出了圈坟堆,逃跑的方向竟然是斥候们呆的地方。经过斥候们之后,葛二刘六还顿了一顿,葛二开口道:“此间危险,你们还是跟随我俩逃命去吧。”说毕,也不等众人反应,迈开一双大长腿,在起伏的地面和低矮的荆棘林丛之中,如履平地的风也似逃掉了。
深山问路,肯定是问山里砍柴的樵夫。
河海里问路,肯定是向打鱼的老渔夫询问。
此刻,最为了解这荒原,这危险的两个人都已经发出了逃命的警告了。若是还是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啥,该怎么办,那他肯定不是个好的领导。
女队正不敢耽误,尖利的狂啸道:“全体都有,突围,跟随前面那两个踩高跷的家伙。”
随后,女队正一支长剑在手,再不看别的兵器一眼。甚至哐哐的,丢掉了身上的所有其他占分量的武器。轻装简行,众斥候也纷纷丢掉了多余的武器。只在手中留了一件,随后自动跟随在以韩四丫为柱体的箭锥,一往无前的突击了下去。
葛刘二人的高跷不仅能够保证两人顺利跳出圈坟堆外围的荆棘林,还起到了规避遍地都是虫子的窘境。两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跑起来的,反正是一往无前的往前冲。只想在事态发展到顶点后,还能够再跑远一点。
相比较葛刘二人,斥候一圈人都面临好多问题。他们一边躲避虫子的攻击,一边试图绕开漫山遍野的荆棘林。速度怎么也快不起来。
漫天蓝光一瞬间充斥天地之间。
蓝光照彻之地,天地为之暗。
百虫为之殒命。
圣人果然是需要离得越远越好。
正如某人所说,厉害起来,我连自己都打,连自己都怕。